

十字巷
文,秋之韵
古城多小巷,纵横交错的小巷幽深狭长,北方人叫小巷为胡同。我是胡同里长大的孩子,在那儿度过童年,走过青春。岁月虽已泛黄,对胡同还有清晰的印象。

我家在城西,离基督教堂很近叫十字胡同,胡同肃穆整洁,铺着石板路。家家青砖到顶的房子,黑色的大门,门上的铜环闪闪发亮。胡同里有十几户人家,有教堂的牧师,有唱京剧的演员,有开铁匠炉的,还有开饭馆的,五行八作干啥的都有。胡同很安静,偶尔传来教堂的钟声。平日里小院大门紧闭,到了饭点,出出进进的人们行色匆匆,不苟言笑,手上托着一块豆腐一把青菜。很少有人买肉,买肉得用肉票。那时人人平等,没有穷富之隙,大人孩子营养不良面呈菜色。我家住在巷口是临街的门面房,隔出半间给朱云天伯伯做了刻字社。他是父亲的朋友,解放前在国民党政府做过高官。劳改釋放后父亲接纳了他。
比邻而居的是个很有品味的女人,姓闫,三十多岁,面容姣好很耐看。她在服装厂做设计师,平日里话不多,见面只说一句话,您吃饭了没。1966年春天她的男人回来了。听说是大学老师,五八年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北大荒。他深居简出,从不与人搭讪。这人长得斯文又体面,衣服干干净净,走路总是低头靠着墙根。在我的眼里朱伯伯和右派都是好人,为什么遭此厄运,心里常存疑惑。

文革开始了,小巷顿生波澜,戻气很重。黑色的院门和影壁墙被拆掉,院子里的丁香树被连根拔起。小巷面目全非。
朱伯伯被遣送回乡,临行前父亲买了凌川酒,母亲借了肉票,炒了几个菜包了肉馅饺子,全家人围坐一起给朱伯伯践行。我把省下的饺子偷偷塞进他的包里,留着路上吃,十年后我专程去盘锦看望恩师。
邻居闫阿姨被批斗了,红卫兵押着她游街,头戴硕大的高帽子,脖子上挂了一串破鞋。她双眼喷出怒火,我相信她是清白的。闫阿姨不堪凌辱逃到小凌河自尽被人救下,捡回一条命。从此他们夫妇更加沉默,再以后他们去了新加坡。
胡同已破败不堪,呻吟着像得了重病的老人。
教堂的梁牧师日子也不好过,红卫兵从他家搜出美多牌收音机,说他是里通外国的特务。梁牧师蹲了十年大狱,文革结束后获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胡同里的人们经历十年文革,劫后余生,脸上有了笑容只是伤疤掀开后还隐隐作痛。社会需要合谐和有序,不要轻易挑战规则。
夜深了,胡同里静悄悄的,秋雨慢下了脚步,雨点淅淅沥沥地亲吻着石板路,滴溚
有声……
2023年8月2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