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烟火·系列

酒  局

唐 风

      老谭又组了个局，约几个老友小聚。大家都退了，再不为名利奔波，组局就是投契的哥们聊聊天，吹吹牛，不图别的，就图个痛快。

      既然是老谭组局，那肯定少不了范舟。范舟白面书生，几绺黑发在清秀的额头上搭成个屋檐的形状，探出来，颤悠悠的悬在那里。眼睛明亮而深邃，两道浓眉静静的卧着纹丝不动，透着真诚与坚定。此人可谓天赋异禀，古今文章、人情世故，融化在血液里，渗透在习惯中，可以随时幻化成优美的语言，在柔韧、灵活的舌尖上自由的奔跑，常常是碧波惊鸿，语惊四座。范舟与老谭在1989年因一本书而相识，惺惺相惜，几十年来从未间断联系。

      每当小聚，范舟作即席发言，祝酒辞总能点题而又不俗，雅致而又鲜活，然后在大家钦佩的目光中露出谦逊的微笑，点头向大家致意。

      老谭组局自然也少不了大侠高野。高大侠身高八尺，铁臂铜腰，红衣白裤，目光如炬。他端坐在椅子上从不靠椅背，挺拔的身躯和脑袋成一条直线，双手自然放在叉开的双膝上，身上自带一种威严豪爽之气，让人凭空生出几分敬畏之心。酒桌之上，高野可以豪饮不醉，文人盘桓，他更是如鱼得水；席间纵横卑阖，妙趣横生。平常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那节奏，那顿挫，那腔调，别有一番滋味，令一桌文人骚客拍案叫绝，更让那三两峨眉，一二佳人，巧笑倩兮，美目柔兮，顾盼之间，几乎失了分寸……

      高野与范舟之间，说是神仙兄弟也不为过。二人几十年间有过极为密切的交集，到了无话不谈，无日不聚的程度，其中的况味，无人能够懂得。

      能够约高野、范舟一起玩的老谭也不是个俗人。温和敦厚，善解人意，有包容之心。深为高野范舟认可。

      这三个人，说大了那是历下酒坛三杰，说小了也都是性情中人！

      酒桌上还有一个内秀之人，名曰凯丰，凯丰者既有凯旋之味又有丰收、丰硕之意，现实也是如此，凯丰此生业绩与名字基本吻合。偌大的衙门，纷繁的事物，被他管的井井有条。此人不显山不露水，做事却一丝不苟，数百种文件，上万份材料，他都亲自把关，不出任何疏漏。不管哪个领导招呼，他总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无怨言。经他处理的事情，让人挑不出毛病，偶然有个小小的失误，凯丰也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把错误记在别人的账上，因为他的账上从无犯错的记录。凯丰平时不拘小节，穿着随意，既使重大场合他也很少穿西装，打领带。甚至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没有西装。也不对，范舟隐约记得他好像有过一套西装，大概是很难界定颜色的那种，软不拉几像霜打了的芭蕉。他很少正眼看人，目光在俯仰之间漂出来，一闪而过，就像他的思想一样四邻不靠，一直在那儿浮着，随时准备粘上主角的快马。凯丰在领导身边工作多年，唯一的标准就是领导的满意，多年的历练，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老实，低调，严谨，夹着尾巴做人，弱化自己的形象，反衬领导的高大。这恐怕已成为他骨子里的东西。

      尽管凯丰勤恳，但也终于退休了，他扮成一个极为普通的退休老头：戴一顶毛线织的帽子，穿一件宽松的大衣，随意朴实。朋友相约，随叫随到，不管是提前预约，还是临阵点将，他都不在意，别人喝白酒，红酒，他却只喝啤酒。针对他这种面不辞人的做派，范舟调侃的要给他发个全勤奖……

      这个局，还有两个人是必须参加的：一个高野的铁杆粉丝纪辉。每当高野讲话，纪辉总是一直用陶醉的目光看着他，聚精会神，似乎在享受一种美味。

      纪辉是范舟的同事、好友，也是大领导的秘书。按照纪辉的文字水平，大领导未必满意，但大领导已不在一线当领导了，变得有些随和，要求就没有那么严苛了，当然这也要看领导的性格，就有那领导越是退下来越是叫枝的，只是没被纪辉赶上而已，这也算是纪辉的福报；再者纪辉灵透、稳健、领悟力极高，领导的意图他总能把握个八九不离十。既然把准了领导的脉搏，不让领导操心，让领导舒服，那还有办不好的事。因此领导的事，公家的事，个人的事，纪辉都拉不下，真有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但这些能力表面上却看不出来，正如老子所说的：善者不辩，知者不博，他总是很低调，完全没有高野、范舟的做派。见谁都是和颜悦色，谦虚谨慎的样子，透着憨厚与宽容，要说这叫城府那也不为过。这样时间久了，机关上下都觉得纪辉稳重，不张扬，成了年轻人的榜样。

      每逢好友聚会，纪辉总是放低身价，默默的抬着轿子，仔细的看着风向，既使偶尔敲一下边鼓，也是波澜不兴，常常被范舟、高野等强势的声音所淹没。他却能不急不躁，静静的观看高野、范舟的精彩表演，在下边偷偷的微笑。

      酒局中的最佳第六人，是后起之秀魏西。魏西是范舟的学生，同时也是高野的粉丝。他讲话时常常会撅起嘴巴，轻轻的吸着气学着范舟调侃的样子，讲着高野首创的段子。说魏西是范舟的学生，其实并没有举行拜师的仪式，只是因为范舟是衙门里重大场合的主持人，魏西看到范舟风光无两的样子，很是羡慕，便私下里背一些台词，跟着范舟串联一些活动，后来范舟退了休，魏西便顺理成章的接了主持的班。才开始主持时，多少有些青涩，晚上便下了许多功夫，背词，朗读名篇，看名家录像，总之很快就成熟起来了。当然守着高野、范舟时，还是有点放不开，越想表现，越出错误，以至于留下个嘴里吸溜吸溜的毛病。

      看吧，酒局的要人们基本都到齐了，主角配角马上就要登台亮相，他们正在摩拳擦掌，酝酿佳句，大家究竟会上演如何的精彩，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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