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龚如仲 (Ralph) , 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英语系毕业。曾任铁道部援建坦赞铁路工作组总部英语翻译, 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英语部播音员、记者, 外贸部中国轻工业品进出口总公司驻美国公司总裁, 澳大利亚利富集团驻美国公司总裁, 外贸部中国基地总公司驻美国公司总裁, 美国TA国际有限公司驻北京办事处首席代表。
有关作品: 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翻译作品美国动画电影小说《忍者神龟》(Ninja Turtles) 。
台湾采薇出版社出版、发行《岁月如重---兼谈华国锋》(此书已被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美国纽约市市立图书馆、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正式收藏)《东西南北中国人---细谈如何在大陆做生意》《悠然时光》《如仲诗语》《My Life--Family, Career & VIPs》《清风徐徐》
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发行《悠然斋诗文选》《花儿在身边开放》。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经典文学网特约作家、台湾采薇出版社资深顾问、奥地利英文网Sinopress特聘专栏作家、欧华新移民作家协会会员、加拿大高校文学社周同题作者、海外華英总顾问,北美翰苑社长兼总编。
施瓦兹先生二三事
文/龚如仲 (Ralph)
好友王总(中国湖南在美国的一家非常成功的大公司的董事长)近日请我在位于美国新泽西州北博根郡河边镇(River Edge,也可译为“里弗埃奇镇”)的一家川菜馆吃饭。闲聊期间,提起了他所在的当地商会今年十月有一个“庆祝商会成立二十周年”的活动。出于对我这个退休前也是商人的老友的友情,王总邀请我届时也去参加他们的庆祝活动,我听后自然是欣然接受。
从商会这个议题开始,我们聊起了各自在美国创业的些许经历,更是回忆起了其中的诸多艰辛。聊着聊着,我脑海里就如电影一般出现了一幕幕在美国从事商业活动的镜头:有高兴,有沮丧;有成功,有失败。蓦然之间,一位精明干练而又颇为爽朗幽默的白人老者的形象浮现在我的眼前。他,就是本文的主角——阿历克思•施瓦兹先生。
1987年3月,我被中国轻工业品进出口总公司派到美国来主持这家国企在美国的子公司。在前往康州斯坦福市主持轻工总公司管辖下的两家海外公司之前,我奉命先在纽约的帝国大厦工作几个月,因为总公司和当地纽约一家名曰“Ametex”(埃梅泰卡斯)的公司共同组建的合资公司办得不大顺利(不赢利,有亏损),中方派到美国的负责人(也是我公司同事)被调回北京,让我暂时替代他的位置,与美国投资方研究是“进一步发展,还是尽快了结投资”的重大问题(后来公司解体了)。
施瓦兹先生是Ametex (一家当时在纽约、甚至在全美国都极为著名的主打纺织品的大公司)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CEO),也是我们这个合资公司的总裁(我当时的临时职务是高级副总裁)。
说起来非常有趣,我们这家合资公司位于纽约标志性大楼 —— 帝国大厦的第74层,而我暂时的“家”安排在纽约市中心的一栋大楼的第26层的一所公寓里,每天上下班,我都得经历上上下下200层的电梯。
与施瓦兹先生打了几个月的交道后,我对这位出生于沙皇俄国的老先生有了不少了解。
施瓦兹先生的一家是沙皇皇族的一支,由于列宁领导的俄国十月革命旨在推翻沙皇王朝,建立一个无产阶级当政的新苏联,所以当时的革命政府对沙皇的整个家族几乎是斩光杀尽。小小年纪的阿历克思•施瓦兹在其家人的冒死掩护下,偷偷地逃了出来(家人全部被杀了),然后又偷偷地躲进一艘开往上海的货船的底舱,一路上靠好心船员的施舍,最终漂流到了上海。
据施瓦兹先生告诉我,他对上海这个城市既心怀感恩之情,又充满恐惧之意。我当时不解,问道:“是何原因?”施瓦兹先生答道:他刚到上海时,举目无亲,衣食无靠。多亏他有二分之一的犹太血统,他和其他逃难到上海的各国(尤其是德国)犹太难民在善良的上海人的保护下得以生存。他得到了白俄犹太人难民组织的帮助,让他有了栖身之所。施瓦兹先生在上海滩上从给人家擦皮鞋开始,什么样的粗活累活都干过,他只求填饱肚子。
说到“某些善良的上海人想方设法地保护犹太人,以免他们遭受到德国人以及与德国人结盟的日本军警的迫害”这个话题时,老施瓦兹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之情。然后话锋一转,他提到了日本人。他告诉我,当时他所居住的上海虹口区是日本人的大本营,而位于外滩外白渡桥附近的上海大厦就是日本宪兵司令部的所在地。他好几次都看到日本人如何在大街上抓捕外国人和中国人,从大厦的外面有时可以听到被日本宪兵施以酷刑的受害者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叫声。所以,他告诉我:“不是万不得已,我从来都不从上海大厦附近走过。”
后来,施瓦兹先生很走运,他在犹太难民组织的帮助下,坐着大轮船再次移民到了美国。到了纽约后,他从推销员干起,一步步学做生意,最后建立了自己的纺织品和服装业的商业帝国。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施瓦兹对我越发友好和信任了。有一回,他郑重地邀请我周末到他家里去做客。于是,在某一个周六的中午,我按图索骥地来到他位于纽约五大道、靠近中央公园的一户豪华的公寓里。进入公寓后,我眼前一亮,这个足有200平方米的大公寓确实非同凡响:宽敞明亮而又富丽堂皇的客厅,客厅右边是一个硕大的厨房。彼此寒暄后,施瓦兹先生请我坐下,他家专门聘用的波兰厨娘立马给我倒上一杯咖啡,然后她就回到厨房,继续忙碌着专门待客的午宴。
施瓦兹先生和我聊了一会儿之后,站起身来,示意我跟随他参观一下他的大公寓。他一边走,一边自豪地对我说,他家所有的门把手以及洗手间里的水龙头都是用14K金订制的。当我们走进他的书房里后,他指着挂在正面墙上一幅油画,同时出难题似地问我道:“你告诉我这幅油画是谁的手笔?”好在我平时对油画稍有关注,再一看油画下角的签名,我立马回答道:“这是列宾的作品。”施瓦兹先生点头微笑。然后他对我说出了我根本意想不到的一段话:“如果哪一天我去见上帝了,我儿子到了我这里抢先要干的一件事就是把这幅画取走(因为列宾的画太值钱了)!”
施瓦兹先生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在公司当部门主管,是老施瓦兹的接班人,而女儿则是纽约服装界的赫赫有名的设计师,经营着自己的服装设计事务所。
说句心里话,尽管施瓦兹先生有着犹太人会做生意的天赋,而且非常重利,但他还是很懂得与人相处之道的。当他得知我是哪一天从北京飞到香港,然后第二天从香港飞纽约的信息后,他立马电告他们公司在香港的分公司总经理(也是美国总部的副总):务必在我抵达香港的晚上,在香港中环最顶级的西餐馆里为我接风。此外,每当他访问北京、与我所在的公司总部有关领导见面时,他绝不会忘记给每位领导一份体面的手信(礼物)。
在与别人交谈时,施瓦兹先生总是举止得体,满面春风,语言幽默。说到幽默,我突然想起了一件趣事。有一回闲聊天,我们谈到了美国总统这个话题。这位“白人至上”的犹太人突然问我:美国总统除了白种男人能有机会担当外,女人和其他族裔的美国人有无机会?我当时对美国国情缺乏了解,自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随后,施瓦兹先生给我讲了一个听起来幽默,但又无法让我发笑的故事。他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道:“有一回,上帝的一个门徒问上帝他老人家:‘美国总是白种男人当总统,什么时候女人也可以当总统啊?’上帝叹了一口气, 说道:‘过一百年再说吧。’接着门徒又问道:亚裔人有可能当总统吗?’上帝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过两百年再看看吧。’门徒最后又问道:‘那么非洲裔的黑人呢?’这一回上帝没有叹气,反尔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就等我死了以后吧!’”
如此精明的施瓦兹先生也犯了个大错,因为就在他老人家去世后的若干年,美国真的出了位黑人总统。
(图片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