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品简介:
《心灵的火焰》是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长篇小说,分三步。第一部:在农村;第二部:返城进工厂;第三部:都市。三部曲各自独立,却又有必然的联系与穿插。小说通过大量的场景描写,生活描写,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一直写到九十年代中期,充分展示了一代知青人二十多年中所经历的苦难和磨难,以及抗争、奋发、成长的过程。知识青年这一历史产物,所经受的一切,为时代付出了的青春牺牲。这些历练,使他们成为新中国最具抗压的一大批人,在祖国现代化建设的大军中,在改革开放的各行各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更是产生了一批中流砥柱的优秀人物人才,担起了承前启后,振兴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重任。
小说第一部通过主人翁林莺与李世强的爱情故事,展示了一代知青人在美好的理想与残酷的现实中的矛盾,在不懈的努力与艰苦的奋斗中,在与地方权贵、恶势力的抗争中所遭受的苦难挫折、屈辱摧残以及成长过程。揭示了知青们在那一段时期的生活状况与命运道路。

心灵的火焰
(三部曲*第一部*上卷)
作者:天恩

第五章
那是个晴朗日子。如海一样蓝色的天空下有一座簇新小学,校园内砖砌的拱形道路两旁,万紫千红,百花娇艳,绿树成荫。四季青修整得像两堵齐刷刷的绿色长廊;椭圆形水池花坛四周,松柏伫立,牡丹花、月季花争奇斗艳,芬芳馥郁;引得鸟儿、蝴蝶、蜻蜓、蜜蜂自由畅往,其乐融融,嗡嗡嘤嘤,魂绕梦牵。
李世强和一些小男生在花园里正尽兴地玩,忽然跑过来一个蹦蹦跳跳的漂亮女孩。她眼睛大大的,脸蛋红润,穿一条白底红黄套圈花裙子,头上扎着两个红色蝴蝶结小辫,十分天真可爱。
“你们在干什么呀?”小女孩歪着头童音很重的问,神情庄严而又好奇。
“逮蜜蜂。”李世强一脸热汗,头也不回地答道。他左手攥着一个小瓶,右手捏住一张厚纸,正忙得不可开交,专心专意去夹一个肥兜兜撅着屁股往花心里直钻的蜜蜂。小巧的手,只猛地一下,便把蜜蜂嵌在纸里。他顿时高兴地蹦了起来,“我又捉住一只,又捉住一只!”
小女孩摆着小辫冲他一笑,露出两排白白小牙。他这才看见了她。
“你要牠干啥?”她眨着长长的眼睫毛天真地问。
“玩啊。这家伙可能干了,会造好多蜜,可甜啦。”李世强和气地说着,得意地举着小瓶子。小姑娘擒住小指头,担心地瞪着眼。“牠咬人不?是个好虫子吗?”
“不怕,牠不咬人,但蜇人。蜇着了痛得很那。”李世强嘴一咧,装出一副被蜇后疼痛难耐要哭的样子,逗得小姑娘嘿嘿直笑。他又努努嘴自豪地介绍说:“你看牠屁股上这个动来动去的针,就是武器。手只要挨着,准扎进去。我会抓,所以不怕。”
“你真胆大。”小姑娘听罢,由衷赞叹敬佩。
“我爷爷说,小蜜蜂最勤快了,牠一整天飞来飞去采蜜采花粉,你瞧——”,李世强低下头,把瓶子放在地上,小心地用手捏住蜜蜂两只翅膀,让牠肚子朝上蛰不住人,另一手指着那两只正拼命乱蹬的大腿说:“牠脚上这两个软疙瘩就是花粉。回窝后,嘴里还能吐出最甜最香的蜂蜜来。不信我弄下这团花粉你尝尝,可香甜了。”小世强比比划划,吸引来一群小听众。
他掐了片树叶说:“伸出手来。”,小姑娘胆怯地张开小手,睁大美丽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瞅着,小世强极认真用叶梗轻轻拨下蜜蜂脚上那两团黄中带绿的花粉。
“吃吧,看甜不?”他极和善的对着她,挺直腰微笑着,像个小哥哥样。
林青青腼腆地看着围观的小朋友们,轻轻舔了舔手心的东西,顿时眯起双眼笑盈盈,苹果似的小脸蛋上掬起两个小酒窝窝。
“啧啧——”
“甜不?”
“嗯,甜那!”
小世强“咯咯”笑着,为自己试验成功蹦跳鼓掌。“小姑娘,咱两合作,你帮我拿瓶瓶,我逮好多都放进去。放学后,咱们一起观看牠们怎么酿蜜好吗?”说着,一边用袖子去擦汗珠,一边蹲下去拿瓶子。他拧开盖,把蜜蜂放了进去,随之盖好,递给小姑娘。
林青青摆动着花蕾似头颅,非常愉快地绷着嘴,灿烂地笑着接过瓶子,拿在手中看来看去。

“李世强,你也帮我逮一个吧?”旁边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子,睁着干巴巴渴望的眼神请求,一边伸出手中攥着的脏兮兮小黄瓶示意。
小世强见他肮脏的样,白了他一眼,皱眉说:“你自己要手干嘛?”
“我不敢抓。”小男生缩回手泄了气,眼睛灰灰地眨巴着。
“男孩子还怕蜜蜂?哼,胆小鬼!”小世强努努嘴,轻蔑地扬起脸,用眼角瞥他。
“那我……”小男生低头看着瓶子,眼睛突地一亮,“那我也给你拿东西吧?”小男生眼里放着光,仍不死心地看着他央求着。
“没出息!人家是小女孩,你是男生。去,去!我不要你。”小世强满脸不屑的用手拨啦了他一下。
“我……”小男生可怜兮兮地砸吧着小嘴,再也说不上什么。这下可气坏了另一个也拿小瓶子抓蜜蜂的男孩,他鼓着腮帮子直瞪李世强。
“小毛头过来!不要求他。他不要你,我要!有啥了不起,多逮几只蜜蜂,就在女生面前逞能耍威风。来,跟我走,不信咱就比不过他们。”说话的是个叫二胖的男孩,生得虎头虎脑,一脸正气,拉着小毛头就走。

李世强没有生气,撇撇嘴对小姑娘笑道:“咱们也走吧。”一面领着她跑向另一片花丛。李世强在花园里猫着腰前奔后扑,忙得不亦乐乎。林青青当后勤,紧随其后配合默契。他们找了个大玻璃瓶,精心放近些枝叶花朵,把原先逮得蜜蜂从小瓶里倒腾进大瓶,后来又补充进不少新成员。本想为这些小精灵们营造一个美好的袖珍世界,可孩子们哪懂得它们的苦衷呢?蜜蜂们在瓶内四处碰壁,爬上爬下,颤抖着,扇着疲惫水渍淋淋的翅膀,嗡嗡哀号呻吟,任再鲜美的花草,也引不起丝毫兴趣。广阔、自由、阳光与新鲜空气,才是它们追求的最高境界。孩子们可不管这些,李世强、林青青玩得非常惬意。李世强另外还逮了一只大彩蝶,得意的交给小姑娘。这可喜坏了林青青,她蹦着,嚷着,唱着。
而另一边,小二胖也逮得很起劲,可他手笨,不是吓跑,就是捏破了蜜蜂肚子,半伤不死的蜜蜂流着水,奄奄一息。只急得小二胖满头大汗,半天才逮着一两只活的。听李世强他们欢呼叫喊,又急又恼,慌乱不迭,他烦燥的甩开臂膀,索性扔掉碍事的纸钳,赤手去抓。哪曾想刚出手抓住蜜蜂,却让花叶背面藏着的一只马蜂突然锥了一针,小二胖拼命咧嘴甩手,汗珠泪珠直往下掉,却忍着没哭出声来。倒是把个小毛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地大哭起来。
李世强与林青青跑了过来。见二胖的手又红又肿,林青青吓得不知所措,用嘴直噱自己小手。李世强却一把抓起二胖的手噙在自己嘴里,给他吸起蜂毒来。吸一口,他吐一口,好一会,二胖像感觉轻了许多,不似先前那样钻心的痛,发面般的手面又红又热。但小二胖并没有感谢救命人,反而还瞪了李世强一眼,鼻子里“哼”一声,扭身要走,迎面看到林青青手里抱着的“胜利成果”,心气一下撞到脑门。他抢上前去,夺过小青青手中的瓶子,往砖地上使劲一摔,“啪”——瓶子碎了,蜜蜂死的死,伤的伤,飞的飞。林青青“哇” 得一声哭了。
李世强瞪着二胖,紧紧攥起小拳头,走向对方。“你得赔我!” 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二胖衣领。
“不赔,我就不赔!”小二胖鼓着脸,生硬地说,顺手也攥住里李世强衣领,也不顾手疼了。他们对峙着拉起架势,像校场上两个小武士。
“为啥要摔我的瓶子?”李世强闷声问,眼睛通红。
“想摔,就想摔,你怎样?”小二胖露出肉乎乎的一只胳膊,横着宽宽的脸扬起下巴,乜斜地看着李世强挑战说。听到这话,李世强更恼了。
“我操你妈!”左手上伸抓住对方胳膊,双手猛用劲往旁边一拽,二胖没站稳脚步,摔了个大跟头。
“你奶奶的,看谁怕谁?”小二胖一轱辘爬起来,也顾不得蹭掉皮的脸满是泥土,一下跳过去,凶猛地扑向李世强。两下又拉开架势,头顶头,脚对脚,前拥后退,错落往返,谁也不示弱。看热闹的小同学自然分成两股,都攥起小拳头呐喊助威。
“加油——李世强!一二,加油!”
“二胖——加油!”
“李世强,你加油啊!”林青青也不哭了,响起尖亮的童音喊,双手摆得像两把小扇子。
小毛头灰头土脸,缩着脖子躲在一边,不知所措地扔掉瓶子,鼓鼓瞪着甲亢般凸起的眼睛,随着那撕扯双方左右滚动,没有去帮任何一方。

李世强没有二胖的劲大个高,虽然他比较灵活,用尽了技巧也整不倒对方。二胖刚才是“还没有做好战斗准备”,才吃了亏,在体格力气上,他是占绝对优势。在第二回合中,他时不时还把李世强像玩玩具一样悬空甩着转,但一落地,人家依然稳稳站定。推、拧、抖、别,一点不起作用,被对手轻巧一变,就化解了。二胖两眼直冒火星,感到自己身上像沾了一块棉花糖,怎么也扳不倒甩不开他。
战斗正在激烈时,不知谁喊了一声:“老师来啦!”,小同学们“哗”地一下全跑开了。李世强心一分,想松手,二胖却趁机使劲一推,他没收住脚,“蹬蹬”连退几步,滑倒在碎瓶中,右额头角扎在一块玻璃上,鲜血直流。老师赶来后,二话没说,急忙帮他捂着头跑进了医务室。
学校为此开了家长会,并规定从此严禁学生在校园里捕捉蜜蜂蝴蝶玩。小世强的爸爸狠狠揍了他一顿,二胖也没逃过这一关。倒是林青青没一点儿事,可他却偷偷伤心哭了。没有看成蜜蜂们美好有趣地酿蜜也罢,李世强无故伤了头,受了批评,还挨家长一吨打。在她觉得,李世强所受的伤害和委屈,似乎都源于自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暗暗埋藏在她幼小潜意识中。当然,也正因那次事件,他们才成了一对天真无邪,两小无猜的好伙伴,好朋友。直到四年级时,李世强家中发生了变故——他爸爸有了外遇,另寻他欢,离婚抛弃了妻儿。李世强他母亲忍痛含泪,不得不先带着他回到陕北乡下老家,转学而走告终。

这次李世强与小时候的同学相遇,纯属偶然,纯属天意。
林莺见开水凉下来,这才扶李世强坐起,披好衣服,喝水吃了药。林莺笑吟吟欢喜地接过碗,让他靠着坐好。李世强羞涩地瞅着林莺,虽没了生疏和慌乱,却仍是心潮澎湃,感触万分。
“我们都长大了!”半天,他才勉强地笑着对她说。
“嗯!”林莺含着泪花,喜悦地点头。两人都在细细品察对方变化。
李世强心里想,原先幼小可爱的林青青,现在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千娇百媚的大姑娘,女性所有的美几乎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声音亲切柔婉,体态婀娜,半圆的瓜子脸上露出白净的血色和纯挚善良,在眼光流转顾盼之中,处处透出青春的热情和生动。当无意间看到她女性特征突出的高高隆起的前胸时,李世强不由得脸红心乱,忙羞赧地把脸背向一边。
林莺见状,便知他腼腆的原因,忙掩嘴偷笑起来。这个老同学和小时候大不一样了,他长了高高的喉结,声音浑厚,原先的圆脸已拉成瘦长脸,嘴上显然有了淡淡的胡子,当年那清秀的眉毛宽展了许多,深邃的眼睛闪烁着熟悉而亲和的光芒。在他身上,志气与卑微强行连在一起,即让人感到强烈的心灵火焰,又让人见到最困窘的贫病潦倒。
林莺此刻顾不得别的,她只沉浸在与少年朋友他乡巧逢的喜悦之中,同时内心荡漾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兴奋和渴望。她要了解他,尽力来帮这个遇了难的童年好友、老同学。
“你刚才说在流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你妈妈呢?她现在好吗?”林莺眉睫波动思索了片刻,激动热情关切地问。
李世强猛地把脸埋在双手里,咬着嘴唇,痛苦地摇头,半晌才哽咽地喑哑道:“她死了。”
“啊!”林莺吃了一惊,慌乱地用手背抵住嘴,觉着自己似乎问了一句极不该问的话,同时心中一阵刺痛般难受。
李世强没有看她,流着泪沙哑地慢慢说道:“我爸他不是人,他另找了女人。我和我妈被抛弃后,回到陕北姥姥家住了一年。姥姥去逝后,妈又带我回到西安。我们租了间小屋,生活很困难,全凭她给一家塑料厂修割鞋底来维持。厂子没活时,她就找点零活,或捺些鞋垫拿出去偷偷卖点钱。妈妈睡觉总是很晚,还长熬通宵。为了让我能上学,吃好点,她自己省吃俭用,经常饿肚子,时间一长,面黄肌瘦的。唉,我妈妈实在太苦!不说生活,实际上首先是精神太苦。我经常看到她偷偷哭泣,加上姥姥没了,又过于劳累,在几重打击下,她……死了。剩下我,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别的原因,我爸不知从哪得知了我的情况,来接我走。我不去,我恼恨他,那个家,我不留恋,只有爷爷在世时对我好。可爸爸硬是把我弄了去。”
“那个后妈只对我新鲜了几天,就开始刻薄对待我了:说难听话,不给吃饱,找茬打骂我,还常捉弄我。我爸听她的,一回来就打我骂我,我恨他们,不愿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就外出逃走了,再也没有回去。从那时起,我就成了真正的孤儿。当时年龄太小,想找点事做,那是瞎想。街上一些流浪的穷孩子,见我饿得不行,又不会要,就帮我,同情我,给我吃的。慢慢,我就和他们混为一体了。”说到这里,李世强拿起枕边毛巾,擦了擦泪光晶莹的双眼,抬头又看着正陪他饮泣的林莺,林莺正用纸擦鼻涕。稍顿,他接着说:“可是,我心里始终清醒着,我忘不了妈妈临终前的话:‘孩子,你要争气,长大要有出息,做个好人!一定……要让自己长大。’。我知道,……很难,但我一定要做到,只要活着,我就不放弃。可我……到现在还没找到我该要走的路,我真没有用……!”李世强泪流满面,眼睛里透着悲伤与坚强的光芒。
林莺鼻子异常酸楚,红红地似乎胀大了一圈,一块绣着梅花鹿的手绢,擦来抹去,湿痕斑斑。她清楚记得,那个瘦弱善良的阿姨,一脸和蔼慈祥,笑貌中常露出非常真挚的朴实和亲切。那时,她常去找小世强玩耍写字或上学,李世强妈妈就喜悦地对她说:“小青青啊,你真可爱漂亮,将来长大了,做我们强强的媳妇好不好?”林青青就笑眯眯点头答应着,把个世强妈妈喜欢得抱来亲去,给林青青两个衣袋里塞满了从乡下娘家带来的大红枣儿。可是,一转眼,他们都长大了,那么好的阿姨却永远看不到了。林莺内心一片凄楚,一片伤感和怀念。
林莺抬起头,看到李世强眼光变得十分迷蒙,显出非常疲倦困顿。林莺忙用手摸他额头,她吓了一跳,烫得像地锅下扒出来的洋芋蛋,知道他又开始发高烧了,忙扶他躺下。忽听窗外传来一片喧嚣和杂踏声,一群青年男女风风火火,吹着口哨,又说又笑地往房内涌来。
林莺刚走出门口要拦住他们,却被众人拥着退回来。李世强才躺下闭上眼,倏地被惊醒,睁大眼去看他们,朦朦胧胧支撑着软弱的胳膊想坐起来。大家纷纷摆手,让他睡下,围着炕沿问长问短。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精神饱满,朝气蓬勃,像五六月间枝叶茂盛的一棵棵大树,女同学则像园林中怒放的绿叶红花。
“你现在感觉咋样,好点了吗?”
“哎,伙计,哪儿没受伤吧?叫雨淋了半夜,可真够呛!”
“好好养上几天,小伙子家,没有过不去的坎,甭难过。”
“哎,我说兄弟,你咋弄成这个样子?就像发了黄水逃过来的难民?到底是咋回事吗?”
李世强见众人热情的问候,满眼顿时又潮红起来,饱噙着泪水,说不出话来。
林莺忙拉过两个人来,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小又瘦。“你们别瞎问一气。仔细看看他是谁?有人认识吗?”林莺话语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喜悦。
大个子奇怪地瞅着林莺,摸着头看看病人,傻笑几声,说:“他能是谁?不就是我昨晚上背回来的那个……啊,这谁不知道?之前我怎么会认识他?真不知道,没见过。”

林莺甩着手,瞪眼急切地追问:“你呢,小毛头?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小毛头捏着嘴巴,转着滴溜溜眼球,在病人脸上飘来扫去。他一会抠抠鼻子,一会摸摸额头,似有所觉,又非常犹豫的说:“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来……,他好像……,咦……嘿……”
肖斌调笑地拍拍他肩膀,催促道:“干脆点,别半天放不出个屁来!又是姨,又是奶的,到底像谁,说出来,见个响啊?”
“别急,别急!你们这一提,我真觉得似曾相识,不过不一定准。他有些像……,嘿嘿,有些像……。”
“像谁吗?”大家齐声迫不及待地问。小毛头翘起嘴,又细看了病人一番,才一转身向着二胖、林莺道:“我看像是李世强!他像咱小学时的同学李世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世强右额角也有一块相似的疤痕。那可是你二胖的大作,是你给他留下的“光辉”纪念。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他怎么会是李世强?李世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他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李世强在我心中,那可是个智勇双全人物,不会真的是他吧?”
听小毛头这么一说,二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哎呀,怎么没想到这茬口!其实我也感到有点眼熟。嗨,让我再仔细瞧瞧。”
只见病人微饧的眼光中闪着泪花,双眼一闭,一股泪水涌了出来。随之睁开眼,悲沧的目光中深含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光芒。林莺心酸得忙帮他擦去泪水。
二胖拍着巴掌,上前一把握住他的双手,用力攥着,摇动着,脸上现出非常高兴,热情洋溢的光彩。“是李世强,准是李世强啊!绝对没错!我熟悉这个眼神。老同学啊,我的老同学!你可受苦了!”
李世强显然也很激动,他眨着湿红的眼,一时竟不知和这些老同学说什么,半晌才颤哑道:“谢谢你,二胖!谢谢大家!我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而且,还被你们救了性命。看样,咱们小时的同学都在这里?”
小毛头高兴的说:“有一部分在这个公社,别的地方也有。这个村几个,那个村几个,都分散着呢。”
李世强伸手又抓住小毛头的手说:“小毛头,谢谢你们!”
小毛头心里一酸,紧握着李世强双手哽咽地说:“李世强,千万别客套。没想到,真是你啊。看样,你遭了大罪了。”说罢,一扭身松开手用袖子去擦滚滚而落的眼泪,呜呜的哭出了声。
林莺二胖等人也跟着伤心了一大阵。末了,二胖再次打量李世强,宽大的脸上露出深切的关怀和同情,同时也笑了笑,不由感叹道:“李世强,你比先前更英俊了,只是太瘦。不过,补养起来锻炼锻炼,准是块好料,先养病,再说别的。等好了,壮实起来,咱两再摔一跤,打一架,怎么样?哈哈,我可等着你呢。”怕气氛太沉闷,二胖爽朗的调笑起来。李世强听罢,也软绵绵笑了。
林莺接过话说:“等李世强病好了,咱再好好庆贺一下。为大家的友谊,为了命运重逢,我做东给大家做好吃的。”
二胖笑道:“就凭当年李世强那么护着你,是该你多出点力气呢。”转过脸,二胖又对李世强说:“我说老同学,这到底是咋搞的,你可得说实话。别嫌咱话不好听,昨晚你那身扮相可真吓人,谁看了都说像是哪儿发了大水逃荒过来的难民,怎么会想到是你呢?谢天谢地,幸亏让咱们遇上,要不,后果真不可想象……唉,伙计,究竟家里出了啥事?把你逼成这个样子了?”
李世强的双眉聚拢在一起,又尴尬又羞惭地张着嘴,眼神恍惚的看着众人。“我……”
瘦弱的小毛头一脸亲热,舞动着手臂关切地说:“是呀,李世强,咱可是一起玩过尿泥的,别掖着藏着了。到这里,就是家了,咋回事?给大家说说!就是天塌下来,有咱顶着。”
屋里人“哄”地一声都笑了。人群中数他个儿最矮,不到一米六的个头,女孩儿都比他高一节呢。
肖斌打趣道:“别人吗,还有的说;你呀,按当地人说法:‘圪蹴到一边子去吧’。天塌下来,也是我们高个顶着,你顶个球,等你?就是绑了那柳木腿再赶来,黄瓜菜怕是都要凉了。”
有人起哄学起电影上日本鬼子的腔调:“你的,蹲茅坑的干活,大大的能行!”众人捂着嘴,顿时笑得人仰马翻。
林莺一面笑着,一面靠前去摸李世强的额头。她皱眉轻轻说道:“还是这么烧。”
小毛头板脸不笑,吸着鼻子拍拍胸脯说:“你们就小瞧我吧!干事非得大个吗?哪个高个胜过列宁?卓别林长的小,人家是世界级艺术大师;拿破仑也不高吗,哼——伟大的军事家,指挥者千军万马;邓小平长得矮,可气度非凡,脑子里有货着呢。虽然说现在他被打倒了,可是听说中央还是想启用他呢;谁敢看轻这些小个子?不照样名留青史,威震四海?走着瞧吧,关键时刻,咱这小蚂蚱,摆在席面上,它就是一盘菜。”
青年们都又笑了。林莺没笑,她蹙着眉看看疲倦虚弱的李世强,见他眼神迷糊,体力不支,深怕他情绪过于激动,承受不住。便悄悄对大家说:“李世强受了许多苦,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的,他现在还发着高烧,让他休息吧。大家先回去,以后再慢慢细聊。”
二胖听说,连连点头应诺:“对,让李世强先休息,咱别打扰他了。老同学,晚上我们再来看你。等你好些,咱们再叙。”说着,亲热地握了握他的手,率先往外走去。
小毛头也抓着李世强的双手说:“我没啥大本事,这些年也没有多大长进。就是爱憎分明,讲义气,好交朋友。记着,你的事,也是我小毛头的事。好,不多说了,再见!”说完也走了出去。青年们个个打着招呼,呼呼啦啦一下撤光,只剩了林莺一个。
林莺出屋打了一盆凉水,又兑上点开水,用毛巾给他擦洗手脸,额头上冷敷降温。临走前,又给他喝下去半缸子淡盐水,见李世强闭了眼睡着,才放心走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