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乡交往叙事中的人生问题
段建军
中国是一个城乡差别巨大,城乡对立特别严重的国家。改革开放以来,城乡叙事成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
上世纪80年代,有《陈焕生上城》《人生》《平凡的世界》。 90年代有《高兴》。《陈焕生上城》描写了没见过世面的陈焕生,在卖油绳的过程中,因感冒住进县招待所,经历的一系列喜剧故事。作品通过陈焕生的一系列冒险经历,表现了陈焕生的卑微,乡村人生的可怜与可笑,更表现了人贱物贵的异化人生之可悲。《人生》通过乡村有志青年高加林进城、返乡的人生经历。表现农村青年胸怀壮志而不得实现的人生悲剧。
总之,这些作品对于底层农民的进城、返乡经历的描写,把小说记挂在了社会历史的钉子上,让广大读者去审视历史,品味人生。王海的《回家》,表现的底层生存问题更为宏阔,更加复杂,更多面向。这里虽然也有底层农民进城与返乡,然而,比起《陈奂生上城》和《人生》的主人公们的主动进城,《回家》中的主人公们个个都是被动进城的。陈焕生是用自己的油绳进城做生意的,他与市民之间是平等的交换交往关系。高加林进城是要做公家人,征服城市的,他在心理上觉得自己不比城里人差。《回家》中的主人公豆花、豆丫、德福、豆苗,都是被动进城的,他们在乡下的家就是残缺不全的。
豆花,豆丫是在城市化进程中,农村拆迁,家破了,进城谋生的;德福则是因为在农村没有钱。娶不起媳妇,进城挣钱的。他们各个有不同的人生问题,需要进城解决的,换句话说,他们被动进城,十八城市当做自己人生问题的解药。优秀的小说,总是用一个问题,一个人物,一个事件,记挂作者和读者的情感,把读写双方,构建成一个情感共同体。读者和作者为这个问题陷入深思。
为这个人物的命运产生共鸣,因这个事件而情感激荡。《回家》就是用主人公们,各自面临的不同的个人或家庭的问题展开的。他们有的是原有的家破了,如豆花,有家想回暂时回不了。有的是在城镇化进程中,家散了。如豆丫进城奋斗,稍有成就,老公嗜赌成性,叫他破镜重圆,她有家不想回;有的是,原来的家太穷,娶不起媳妇,成不起家,想进城挣钱成家,然后荣归故里,如德福。进城之后,却一直挣不够成家立业的钱,没有脸面回家。有的是因为农村太穷,想进城找一个富人成家,如豆苗,让自己物质方面脱贫。这些人物,面临的人生困境不同,对于理想家园的向往不同,回家的想法也不同。
《回家》是一部严肃的问题小说,它通过一个个鲜活的人生故事告诉我们,城乡交往过程中的乡村彻底废了。在城乡交往日益深化的今天,乡村的成功者和失败者,多半都把今天的城市当做乡村当下得病的解药,想通过进城来这一良方来解决乡村所患的各种病。
乡村一些成功者在城镇化过程中,夫妻不和家庭拆散了,通过进城办公司,办厂,发家致富,成就人生,成功回家,成全家庭;乡村一些失败者,家里太穷了,把改变贫穷面貌的希望寄托在进程挣钱,或者在城里找个有钱人成家,改变自己的贫穷面貌;
总之,今天乡村的颓废,表面看来是物质的贫穷引起的,深层的问题是人们心中只惦记着物质,眼中只盯着钱,造成的。只要人们不改变这种观念,就不可能在就完整的人格,就不可能形成完整的家,回家享受家的温暖,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永远只能是一种愿景。
《回家》是一部严肃的问题小说,它直面当下当下城乡交往过程中,相对贫困是一个永远度不可能解决的问题。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家庭背景的差别,体力智力的差别,创造能力的差别,如果我们无视这种种差别,女性出家的条件,在农村都要住四合院,在城里都要开豪车,住别墅;那么,像德福这样忠厚老实的农家子弟,不管在农村还是在城市,娶媳妇成家,永远只能是一种奢望。一生只能出在有家不能回,想成家而不得的状况中。看着一个个女人宁可上当,也不愿意与他成家。他只能他疯,并在大街上喊,“我要杀了他。”这一句呐喊。是对当下时代提出的一个非常严峻的质疑。
因为德福的这句话,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心声。也是他们村里边那几十个因为贫穷而成不起家的人的心声。更是中国广大农村千百万个因贫穷而成不起家的青壮年男人的心声。
面对进城不能解决的问题,难道我们又要回乡?还是寻找文化上的根源,从人们的精神方面心理寻找救治的药方?这是《回家》提交给所有读者的一个严肃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