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是文化,蕴含着悠久的历史、广博的地理。因此,地名的管理者必须有高深的文化修养。否则,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只好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啦。南昌人谓之曰:“ka里夹扁担——横kang”啦。
历史在前进,社会在发展。历史上曾经有的地名不可能、也不必全部都保留下来。但是,应该秉承“尽量保留”的原则,以留住历史的记忆、城市的文脉。北京的“公主坟”或许遭受过一些人的微词和非议,结果不是保存至今吗?在人们的眼中,它只是一个符号、一个标记而已,和“吉祥如意”无关。可是,最能代表南昌地方文化的“澹台子墓”“孺子墓”到哪里去了呢?(前些年市政府在苏圃路上立了一组雕塑纪念澹台子)罗家集有个“江西福主”的“娘娘墓”,却在南昌市民政局公布的《高铁东站道路命名方案》中看不到踪影,甚至连纪念“江西福主”的“慈母路”,也被阉割了。就此一点来看,南昌地名管理者的文化和北京相比,“相差不止一点点”。
有些老地名太俗不雅、又没有什么历史意义,我们可以采用“谐音”的方式尽量把它们保持下来,留下社会的足迹、世代的乡愁。我们的古人曾经把“堆积大粪”的“粪园”改成“慧园”、把“满街都是烂泥巴”的“烂泥巷”改成“万宜巷”、把“蚬子湖”改成“贤士湖”。北京也有这样的例子,把“赶尸桥”改成“甘石桥”、把“烂面胡同”改成“烂漫胡同”。阜成门外原来有一条“驴市路”,是专门卖驴的市场,后来改成“礼士路”。这些例子真可谓是“点石成金”、“妙笔生花”、化腐朽为神奇啦。
如果仅从字词的表面意思去思考问题,去“优化”“美化”,更改地名,“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给了我们极大的教训。如“棕帽巷”改成“创业巷”、“鹅颈巷”改成“光明巷”、“扁担巷”改成“支农巷”、“石头街”改成“红文街”、“系马桩”改成“于都街”、“嫁妆街”改成“勤俭街”……。历史中断,文脉全无,“龙井茶”变成了“自来水”。
解放以后,把“清节堂”改成“清洁堂”,是典型的败笔。后人只会理解是创建卫生城的“清洁”之“堂”,怎么也不会知道这里原来是古代收养“节妇贞女”的慈善机构。《南昌县志》记载:“清节堂在干家前巷,南昌知府江毓昌所建。”
近来听说有人又想把“育婴局”“优化”“美化”为“育英局”,那就是“在同一棵树吊死”啦。在封建社会,妇女地位极低。因此,贫苦人家抛弃女婴的事很常见。法国天主教传教士为了笼络教徒、发展教徒,在筷子巷建立了“育婴公所”,专门收养女婴。女孩长大之后,送给教徒当童养媳。
附近的百姓经常看到“育婴公所”把夭折的女婴用车装载运到城外掩埋,怀疑是被他们残害致死。1862年3月17日夜,一群来南昌参加科举考试的秀才涌进筷子巷,要求进入育婴公所察看。教会当局坚决抵制,于是群情激奋,捣毁了教会在筷子巷、袁家井的教堂。随后数日,南昌城四周县乡的一些教堂连续被百姓捣毁。这就是震惊全国的“南昌教案”,比义和团反帝爱国运动要早40年。
南昌古城,南有“施家窑”,北有“董家窑”。显而易见,一是“施家”的烧砖瓦之“窑”,一是“董家”的烧砖瓦之“窑”。几百年来,南昌城里居民建房用的砖瓦应该都出自“施”“董”两家之“砖瓦窑”。
可是,不知是谁“优化”“美化”了一下,“施家窑”变成了“施尧”。“尧”是古代“尧舜禹”之首,这下“优化”到顶、“美化”至极啦。从砖瓦厂的老板变成了“九五之尊”的首席皇帝。
烧砖烧瓦首先需要挖泥,“施家窑”也是如此。天天挖泥,长此以往,开始形成了土坑、后来形成了池塘,渐渐地、渐渐地越挖越大,人们说“越来越qiang(象)湖啦!”。“象湖”之名应该由此而来。为此,我曾去这一带考证,再依据“施家窑”和“象湖”的关系,应该确实如此。查阅《南昌县志》《南昌县水利志》,都没有“象湖”一词。“象湖”一词,只在民众口中流传。
“施家窑”虽然没有“施尧”那么高大上,但是它记载了历史。这个事例告诉我们,必须引以为戒。盲目地追求地名的“优化”“美化”,必有后患。再要把“施尧”改回到“施家窑”,恐怕是不可能了,改错容易纠错难。
黎传绪,江西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江西科技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语言文字研究所所长、地方文化研究所副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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