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只鸳鸯（外九首）
七只鸳鸯是个单数 (这肯定是个设置)
七只鸳鸯不会组成一个圆
也不会组成矩形
它们演绎着不规则的多边形
我看不见它们之间的线
它们之中肯定至少有一个是孤单的
肯定至少有三个是三角关系
或者更多
但我没有看到任何冲突 摩擦 战争
也没有听到喧闹
在秋天的水上
(2018年)
《桃花黯》
桃花再也回不去
桃花已经打开了所有的窗子和门
它们身后的门已全关闭
它们把所有的向往、绝决和血
都憋在了脸上
这是桃花命中的煞
沙尘暴不住地往桃花眼里扬沙子:
谁叫你开 谁叫你开 谁叫你开得这么早
谁叫你花技招展
妖娆
没有人再瞭望桃花
没有人再走近桃花 在桃花间流连 留影 折花相送
只有一株桃花
在桃花间游走
(2018年)
《与某云湖边散步》
桥上的水比桥下的水流得更快
影子都在闪电里
始终有风 树的头发有些乱 有些参差 无主
爬在湖边捞鱼的小孩
把更小的生命收进罐头瓶子里
树草深处 互相舔蜜的人们 加紧舔蜜
远处的乐器、口器、箱子里传出永恒的悲欢
你再一次说起过去的那些沉泥
我再一次说 看看这些莲花
(2018年)
《雪人》
拣几块小黑碳
戳在它的胸脯上 就是纽扣
拾两团谁家孩子丢弃的糖纸
镶在它的脸上 就是眼
再给它戴上一顶破草帽
正好有两个干树枝 给它插上
就是胳膊和翅膀
它像在呼喊 像刚学说话 又像个哑巴
它下大上小 穿着棉袄 小矮人
身边立一把扫帚 像要扫什么 像刚刚扫过
这个雪人多像我
在尘世上很童话地站着
很快就消失
(2019年)
《一件衣服挂起来》
一件衣服被主人挂起来
有些皱 有些旧 有些弯曲 有些擦伤
它是脏的、带彩、异味
刚刚 被主人洗净 用化学药水
当早晨八九点钟的一梭子弹将它击中
喧闹的鸣叫里主人将它长时间的盯视
它禁不住反复滴水
(2019年)
《小坐》
我在人间的一把椅子上小坐
许多人都在小坐
这把石椅上肯定刮过一场风暴、几场风暴
有人默念过佛陀
有人磨过吃肉的牙
石椅上落满丁香 落满雪
今夜会更长 时序已入秋
许多椅子会空下来
一条长途跋涉的蛇将在这把椅子上冰凉地过夜
(2019年)
《苹果》
有虫的苹果混在苹果里
越甜、越嫩、越大、越光鲜的苹果
越容易被虫子看中
总有一条缝能够进入
虫子在苹果里居住、成长、旅行
苹果在苹果的显眼处
努力推销自己
一边内心和虫子交颈 幸福且疼
甜甜 酸酸
苹果里会有几只虫子
虫子会从苹果里钻出来
寻找新的
(2020年)
《黑猫》
更多的时候 黑猫在愤世嫉俗 蹲守 警惕
惊惧 怀疑
它有黑夜一样的黑
弓箭一样的黑 鹰一样的黑
它把技艺、勇猛都教给了老虎
老虎隐身山林 占山为王 繁衍子孙
它的同类
已蜕化为人类椅子上、沙发上、被窝里的小可爱
它最看不惯的是偷偷摸摸 拉帮结派
当星月隐耀
灯光变黑 风云簇涌
它头上的目光如炬
它也有发情的时候 近于疯癫
不断地扑向高墙、角落、虚空
不断地咪呜一一 咪呜一一 咪呜一一
(2020年)
《苍蝇扑向妈妈》
越来越多的苍蝇扑向妈妈
妈妈不再愤怒
最多只是摆摆手
像在告别 求饶 认错
妈妈得罪过苍蝇
苍蝇抢我们的馍馍 喝我们的汤
干扰我们的瞌睡
站在生活的边上耀武扬威
苍蝇往外拖我们的肠子 秋天里
过去的苍蝇都来了
它们没有走远 一直在暗处
黑的
现在妈妈的身上歌唱 跳舞 聚会
(2021年)
《一只羊站在羊群外》
两只羊低语
胡须碰着胡须 碰着大地
羊的低语怕羊听见 怕风听见
两只羊拔着大地上的刺和针
嘴不断碰到刀子、命运的隐喻
两只羊头顶上有一片云
羊会遇上花朵
会迟疑 再迟疑 闻花的香 诵经 跳舞
歌唱
两只羊会打架
白莲花碰白莲花 碰得“咔嚓” “咔嚓”响
碰出火光和血光 碰碎
羊追逐羊 羊躲避羊 羊拒绝羊
更多时候羊把头攒在一起
一只羊
站在羊群外
(2023年)
作者简介：
杜文辉，1969年生，甘肃静宁人，业余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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