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之声】之二：爆炸是新常态……——乌克兰桂冠诗人鲍里斯·赫尔松斯基诗选精华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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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是新常态……

——乌克兰桂冠诗人鲍里斯·赫尔松斯基诗选

遠洋译

鲍里斯·赫尔松斯基1950年出生于切尔尼夫茨。他在伊万诺-弗兰基夫斯克和敖德萨学医。他最初是一名神经学家，后来成为敖德萨地区精神病院的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1996年，赫尔松斯基受聘于敖德萨国立大学心理学系，1999年成为临床心理学系系主任。在苏联时期，赫尔松斯基是地下运动的一员，通过非官方渠道传播另类的、不认同主流思想的文学。苏联解体后，赫尔松斯基出版了17本俄文诗集和散文集，最近出版的是乌克兰文诗集。被广泛认为是乌克兰最著名的俄语诗人之一，他是基辅桂冠诗歌节（2008）的桂冠诗人，并获得布罗茨基奖金（2008），东欧文学艺术节评审团特别奖（2010）和俄罗斯奖（2011）。

爆炸是新常态……

爆炸是新常态，你渐渐习惯了

不再注意到你自己，以你平常的方式，是一个已死的人

一名枪手和一名工兵，在公园里游荡

像一对情侣窃窃私语——我希望我能偷听

当然，事情是这样发展的：哪里有铁锹，哪里就有隧道

哪里有阴谋，哪里就有陷阱

哪里有上帝，哪里就有门槛

哪里有聪明的乌克兰人——哪里就有老奶奶照料一小块花园

无疑，这是关于死亡的意义，突如其来似泥石流

无疑，这是关于伏特加的：缓解致命的痛苦

一旦你显示出你有头脑，他们就会用头脑硬逼你

屈服

头发完美地分开——你看到几何形状整齐的

胡子

枪手和工兵像一对情侣四处游荡

毁灭天使从云端温柔地观察着他们

我们是被捕的小鸟，亲爱的兄弟，就这样

忧郁的黑太阳像弹孔一样闪耀

一切为了前线，而前线其实并不存在……

一切为了前线，而前线并不存在

一切都是为了永远不会到来的胜利

一切为了遥远行星的尘埃路径

一切为了未来和过去

一切为了我们的前辈，为了后继者

会收获我们播种的东西，重复我们最喜欢的错误

因此我们得不到那么多粒面包屑

因此我们这些活人得不到一滴水

人们在城市里携带炸药……

人们在城市里携带炸药

装在塑料购物袋和小行李箱中

他们践踏鹅卵石，我们只是在第二天

才知道他们的秘密，即使这样，也不过是核实

多少窗户破碎了，多少阳台倒塌了

是有人死了，还是人人都活蹦乱跳

也许只是害怕再也没有和平生活

战争发生了，战争的法律是残酷的

也许没有更多的法律，爆炸现在是常态

我们没有从桌旁站起来，只是颤抖，撒落某种希望

敌人挑选武器，像小偷找到撬门工具

实际上门已经敞开

太久了，大炮……

太久了，大炮和坦克在机库中沉默

太久了，火箭站在竖井里等待，瞄准

太久了，孩子们睡得很安稳，学生们开始厌烦讲课

讨论他们的教授，都是些官僚和老家伙

太久了，超市货架堆满货物

太久了，漂亮女人在过道里推手推车

太久了，布里扬斯克森林里的狼没有露出獠牙

太久了，人民的敌人无人监管

有人写到历史的终结，

它停止流动，很少醒来，开无聊的玩笑

你们在哪里，前线的英雄和偏远地区的

女英雄

在传送带上与分离的重负作斗争

战争艺术已经失去，温柔的少女们不再爱

军人，不再喜欢靴子和肩印

我们是爱好和平的人，只有政治家和寡头

喝醉了还会去射击场

有时黑手党杀手会埋伏着等待受害者

在保镖保护下出来慢跑

还有，地痞和骗子像公牛追踪

二战老兵忙于社区工作

一只德国牧羊犬沿着栅栏平静地奔跑

落在牵着狗链的主人后面

战争从电脑屏幕上出现，它的嘴说着

老套的台词，比如：生活是一场游戏，人是棋子

战争一结束，我们就崩溃了…...

战争一结束，我们就崩溃了

我们如何修复废墟，如何处理陷阱

战壕，有用的掩体和壁垒

那个该死的敌人去哪了，那个我们用原始力量

拖着穿越欧洲、赶走的敌人

我们的胜利旗帜在世界哪个角落

它布满弹孔和弹片，但仍然胜利了

在哪里铁剑和铜盾

链甲和装箭的皮箭袋

我们该怎么办没有这些东西

没有我们的武士祖先、列宁语录

及其教条和飞翔的铁鸟

战争一结束，你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如果敌人来敲门，那更好

杀了你的老母强奸你的女儿或姐妹

然后我们可以勒紧腰带，肩并肩站在一起

向欧洲进军，占领一座首都

在国家历法上标记这个重要日子

现代战争对街道来说太大了…...

现代战争对街道来说太大了——

一颗千磅炸弹就能解决的问题

它现在的重量是十六吨

正如他们在五十年代唱的：再见了，漂亮女孩

再见公司商店

我们是爱好和平的人我们的装甲火车满载战利品

我们是爱好和平的人，只是碰巧穿上伪装

三个快活的家伙，战车的乘员

破损的碎片，一幅工业拼贴画

我仍然喜欢我的步枪，但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是必备的

在火箭筒里发射一段美丽的友谊

炙热的子弹，炙热的心——只有天空才是极限

我心爱的来复枪，我们已经走到光辉道路的尽头

街道更逼窄，你冲进小巷

带着你所有装备，你的陆军，你的海军

用心去做，那不是重点，也不重要

他肌肉发达，相貌平平，可能是个白痴

消防员和民兵都在找他，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安全技能——手腕的扭动，头脑的无用

往香烟里塞火药，帝国就会灰飞烟灭

你越过界限，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没有界限

天空布料褴褛了，变成窗帘流苏

黑太阳升起，上帝胸前挂着一枚勋章

现在，不要悲伤——你的人生已经过去

我哥哥给我们残废的家带来战争……

我哥哥给我们残废的家带来战争。

战争，一个小女孩，头发系着蝴蝶结——她几乎不能自己走路，

我哥哥说，她可以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出去，一起上路，

她这么小，跟不上，不能一个人到处乱跑！

我哥哥走了，但战争还在，她真的很小。

她试着帮忙做家务，她打扫地板和全家，

但她有点奇怪，她在角落里探头探脑，

从祖母的橡木箱里取出破烂，不分先后顺序。

晚上她坐立不安——也让我们不得安宁。

她保持沉默——我们从来没有过比这更糟的日子。

窗户破了。天气太冷，动弹不得。

我哥哥还没有回来找她……

比萨拉比亚1，加利西亚2，1913 - 1939

声明

拉比伊查克·勒维说

“人和树这样共享——

扎根于大地。”

拉比施拉哈·门德洛维茨说：

“这种观察是不准确的

因为树的根完整，吸足了水，即使大地干涸，

而我们的根——

我们的根

枯萎，撕裂。”

拉比伊茨扎克·斯坦马赫说:

“这种差异并不重要

因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所有的根都在生长。”

拉比什洛莫·本·耶胡达说

“我们不能说我们的根是否活着：

因为我们有一个帮手，

应许我们永生——

他的应许真实不虚。”

拉比伊茨扎克·斯坦马赫说:

“听着你的话

我不禁想起了族谱。我们想象它的主干上升，

其分支——

强大，广阔：我们祖先的名字是一种成熟的

水果。

实际上：是一棵族谱树

下降

进入大地。的确，它的根不仅扎在大地

但它的主干和分支

也一样。

至于我们：我们是无知的树叶

在律法的阳光下，

无知，

我们该对彼此说些什么呢？”

拉比施拉哈·门德洛维茨说：

“啊！

一想到一棵树将要死亡，

倒在大地上，

我就悲伤。

这可能是一个微妙的骗局

在这张图片上：

因为我们的根在大地里，

虽然这个地球已不是原来的地球，

而是流浪的沙漠。”

他提高了嗓门，

拉比施拉哈继续说道：

"我真的告诉你，

如果有人敢

用最细的筛子在西奈沙地上筛来筛去

想要找到那些从埃及来的人的

遗体，他将什么都找不到，

因为我们的根在大地里，

而这片土地——已不是大地。”

他们四个都说：

"祝福这棵树，长在大地上，

潜入了大地。

祝福你，谁

拥有这棵颤栗的树

敬畏地，

从头到脚，从最细的枝到根，都在颤栗。

为了这种颤栗

为了有机会

体会恐惧，因恐惧和痛苦而颤栗，

恰恰是

生命的证明。”

很久以后，在七十年代，

六日战争之后，

考古学家试图在西奈沙漠

挖掘

寻找他们所谓的

在沙漠里四十年流浪生活的

物证。

他们发现了吗？什么都没有。

2022.5.5-7译

2022.5.31校订

译注

[1] 比萨拉比亚是指德涅斯特河、普鲁特河－多瑙河和黑海形成的三角地带。1812年沙俄夺取了这个地区之后，用这个名称来区别于摩尔多瓦的剩余领土。后来在历史上于罗马尼亚和苏联之间几易其手。

[1] 加利西亚是旧地区名，在今波兰的东南境，属维斯瓦河上游谷地，富农林和石油资源。居民西部为波兰人，东部为路得尼亚人，历史上长期为俄、奥争夺目标。1795年第三次瓜分波兰时，西加利西亚被奥地利占据，1867年东部亦被占据。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奥匈帝国瓦解，加利西亚归还波兰。

英译者奥尔嘉·利夫申的解读

远洋译

对于想了解导致乌克兰战争的后苏联俄罗斯思维的心理的读者来说，鲍里斯·赫尔松斯基的作品不可或缺。它将这场战争置于千年帝国野心和帝国公民短视的爱国主义的大背景中，并以紧迫的态度对待这些破坏性的现象。

为了实现这一点，赫尔松斯基从约瑟夫·布罗茨基的开创性工作中借鉴了某些元素。和布罗茨基一样，他避免公开表达情感；两位诗人都把讽刺当作水泥砖，放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五彩斑斓的苏联自白诗曾经的位置。赫松斯基还挖掘了布罗茨基作品中存在主义的空虚和沮丧，这是他许多诗歌的基础。最重要的是，他延续了布罗茨基对帝国的反思，认为帝国是一种令人作呕的现象，不断重复出现。然而，布罗茨基表达了对帝国的一种讽刺的顺从，这是苏联晚期反主流思想的文化特征，而赫松斯基的诗歌则充满了抵抗。他曾多次在公众场合和社交媒体上公开反对战争，但在他的诗中，他运用了滑稽的模仿和夸张的愤怒。

在一首诗中，赫松斯基模仿了一位男性演讲者，他无法想象自己能摆脱“武士祖先、列宁语录/及其教条和翱翔的铁鸟”赋予他的沙文主义、超级男性化的身份。讽刺突破逻辑的界限，揭露了暴力帝国征服的代价。帝国的荣耀是演讲者唯一可能的荣耀；持续的战争，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荣耀的激情。演讲者在任何其他场景中都无能为力——以至于幻想他的家人被谋杀。

赫松斯基独特的和平主义思想为他抵抗帝国主义奠定了基础。一首诗中的“我”将尸体和家园描述为难以言说的暴露和脆弱，比如在这首诗中关于敖德萨恐怖袭击:“敌人挑选武器，像小偷找到撬门工具/实际上门已经敞开。”这种古怪而又与托尔斯泰主义、凭良心反战者、或改变世界的革命思想浪潮相联系的对帝国战争的抗议，其根源是什么？赫森斯基坚持认为，即使苏联的计划失败了，其遗留的恐怖仍将继续堆积。他的诗歌体现了美化战争和战争美学的苏联意象——“我心爱的步枪，我们已经走到了光辉道路的尽头”；它还以沉默寡言的愤怒，包含着苏联关于现代、理性、据称是科学的战争策略的夸夸其谈:“现代战争对街道来说太大了——/一颗千磅炸弹就能解决的问题。”通过展示这些画面，他强调历史会重演；没有人对此做什么。没有人——除了诗做了重要的工作，去观察并唤醒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