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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期收录桑克、健鹰、车前子。张媛媛、席永君、喜然、金重、棵子、农家二少、张杰、余力等诗人关于洪灾的作品，希望这场暴雨尽快走进尾声。
桑克
五常
分水兽分得清
泥水浊水，分水将军
就分得清汪洋母豹与江湖公报，
并且踏上一万只脚，
以便它和它翻脸不认人，
不认村庄与乡亲。
村夫与庄妻离散，
包括拆倒西墙补出来的东墙
也混迹其间。柏林墙没有参考价值，
反倒让堤坝上的大声公
警惕起来，以为水舟就是旱船，
以为演习就是演变。
全赖那个百年一遇的
混蛋。千年一遇那是乱抬举啊。
杜苏芮和卡努与之相比
就成了偏居银安殿的小花脸。
五常不是无常，P来P去
也P不成牛头马面。
代水稻鸣冤不如
代水。各种泪水盐水迫使法庭下水
系统重改。陪审瓜只管把茶言
自家学童。有思想死得快，
没思想不仅死得快而且
死得不明不白。
先别讨论暴雨负
多少责任，也别提某段水库
某处蚂蚁窝的政变。重点也不是
仰泳与狗刨，重点就是
没重点。磕磕绊绊的稻田画
只剩左半边。
2023.08.08.18:12:42
健鹰
天空，油画一样美好（8首）
天空油画般的美好
涿州洪水
生灵涂炭
官媒报道称
雨后的天空
油画一般的美好
我想起那部
叫做《追捕》的电影
一个声音对我说
杜丘，天空是多么地蓝
继续朝前走，不要朝两边看
你将融化在蓝天里
救灾没有邀请函
灾区救灾不能没有邀请函
就像赴宴不能没有邀请函一样
视频中一公务员模样的人说
开了邀请函也没法盖章
因为公章已经被洪水冲走了
水过易县
水过易县
才发现水和水不一样了
两千年前的水，和两千年后的水
已经是不一样的水
前面的水是壮士，荆轲刺秦
后面的水持强凌弱，只能叫地痞
它们只会欺负老百姓
风潇潇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那时的易水，长一根锋利俠骨
八千里河山，图穷匕见
汽车墓场
门头沟洪水退去
留下一个汽车墓场
那么多的汽车
揉搓得纸团一样
有些车肝脑涂地
有些车骨断筋裂
有些车开肠破肚
有些车身首异地
有些车上还有钥匙
有些车上还有雨伞
有些车上还有书包
有些车上还有化妆袋
这是一场水葬的最后镜头
每一口棺材，都已经残缺不全
它们此时，安静得像空落的一堆果壳
只是记得水上一些闪灯的汽车
谁又在大声惊呼，车里还有人
小女孩的眼神
所有洪水中的镜头
都不及那个小女孩的眼神
让我疼痛，那样地无助和忧伤
像身后的坍塌的房舍和庄稼
这是一个液态氮才能留下的冻伤
是一代人与这个国家的焊接点
谁家的水，谁该拴绳子
一个河北农民对着洪水大骂
抗旱的时候，你们一滴水都不供
你们要留着水卖钱，水是你们的
雨季了，你用我们来泄洪
水，到底是哪个的
这话，问得真的有水平
就像谁喂的狗，谁就该拴绳子
狗岀来伤了人，就该主人负责
那些埋在泥土里的名字，明年会发芽吗
挖掘机在村子里反复刨坑
他们在泥沙和废墟中翻找亲人
这些在泥土中生活的人们
身体一但埋入了泥土，怎么
也会比土豆和红薯，藏得更深
我现在在想，那些埋在
泥土中的名字，明年能发芽吗
水，是容量巨大的动词
水，是容量巨大的动词
里面的骨头，游得水草一样
可以尽情想象一切事物
某天盛大入河，城市如鱼得水
蜻蜓的复眼之上都是燃点
越狱的文字恋上了白内障
覆巢之下语言比河石坚硬多了
树梢上挂着的水滴有眼无珠
太阳早已经学会了隐身术
类人猿进化成了一枚坚果
草坪上，小狗的脖子伸缩如弹簧
油画的天空，梵高找不到坐位
在非洲，去搬回一些蚊穴来
然后，让小男孩对一段历史撒尿
竹简上的错别字会溃不成军
商场里避孕套和保鲜袋，卖断了货
无家可归的水，现在头破血流
门后那架玻璃鱼缸，千疮百孔
想试着在水下，养出一些火苗来
比如睡莲、蜡烛和许多人的倒影
车前子
遁入轰鸣。与混乱（5首）
蝉蜕
死吻！死吻！死吻！突然
波浪研究院灯塔
农副产品
陆路没有了，走水路，
黄蹼洋海燕
无尽的将尽的食物
滋滋作响，
不幸的奴隶，又去填
奴才挖出的坑，
会议还研究了其他事项。
摁住熄灭的舰船。
（咬破嘴唇。）
（须臾河畔的上嘴唇。倒塌）
我们拔掉舌头，我们蓝天。
（倒塌的地下。）
主要战斗发生在灰色地带。
鲁迅是我们的人。
一个外人。一个反叛者。一个亡命之徒。
那些僻静道路，
被马戏团淘汰的山羊，
现在等待成肉——受过教育的
肉：一切价值重估我们。
大陆脱壳，灌满煤油的
婚纱泄漏脓汁，现场一片混乱，
附近的一个弹药仓库，
所有作品都涉及冲突，
你不要它，它在这里了。
一片空白
外一首写作。外语言写作。外主人写作。
非理性因素花，所在之处，
都要问问神的意见。
，遁入轰鸣。与混乱
2023.7.25.
小说肘
蚌住珠宝楼下，吃不起鱼，
它要吃美人鱼，左岸整体笼罩迷雾，
传言之多，
亚洲伏特加，巴尔止咳糖浆，买马
纠纷，
达尔文
乃
猴王
嘴边（港口肥肉：
运来的地球，基于繁殖，
血缘结构安宁完好，
别出错，石榴！尽管梦中你是猕猴桃。
台风眼不能雅致，
棕榈过后，光着上半身的甘地呶着白杏干，
吮吸皮包骨头的旱季，
蓝澡磁捕船航行于中国环境科学学会水环境分会学术年会，
电解质紊乱，去他的捷克，
——
请求你的父亲爬上桅杆，
似乎准备在此方向进攻，
没有忧伤的伪生命体，
所听。翠鸟炉火纯青。
阿巴拉契亚煤田，石炭纪，苏铁时光，
说起它，没人类这回事，
如果那些植物谱系看作高度，
我们比蚂蚁还小：
蜻蜓像块巨石丟入沼泽地，
今天，民族文化将是一场火灾。
（概念的朋友们煤山聚合，
由于口吃而，而笔谈：
铅笔，钢笔，圆珠笔，毛笔，鹅毛笔，
你的身体仿佛学校门口的文具店。
（基于断裂，这些两脚兽。
（另外，别看此地似乎万物有序，
但早丟了种子，或许从没种子。
2023.7.26.
篱笆
我从没见过一条河上有这么多钓竿，他们听说
村里有个人
成为鲤鱼的兄弟。
2023.7.29.
要生活要死亡
河蚌上岸——幻觉悟：
背叛自己。梦是一个无法自拔的
阶级。
推举球状女王（白日性伴侣，
庸俗地滚动，
露出胯骨，就显得庸俗。下雪吧！
蠢驴也要学会
生壁炉。母材
对你危险。
前夫高能量体温飘浮
冻结鱼池。革命成功列队拿到
海外省份，作为地方性语法捐款，
面临翻译困难。）
改变策略，
用鳃呼吸：
性格，在。没有本能与癖好，
逃脱于即兴。
哦，好久不演戏了黑色抽象之友，
无游无鹬！衰弱的胃肠功能！
原状理！要么生活要么死亡，
理想化的连体婴儿。此处
爷俩正在使用赖皮，
“不要生活不要死亡。”
另派……某位小动物
从顶端夹住
倒立的水。是水，性格呼吸用鳃。
2023.8.4.
谷仓
这天，真的孩子。
木壳帆船被戴上宽胯眼罩，
棕色生死按捺不住
斜向一边去的形而下胎儿，
阵阵黑烟。
我的……缄口震颤，
鼓起泡泡头，
呔！除了景色，
王二麻子在洪水里传世
之作用为难白煮蛋吗？
个别人类有蒸汽。
2023.8.6.
张媛媛
“卡努”将至（外一首）
广播说台风“卡努”将至
我看窗外，此刻过分平静。
鱼鳞云铺满天空，空气中
铺满蝉鸣。没有一丝风扰动
爬满防腐木花架的软枣子
那些浅心形的叶，藏着扑闪的光斑
一颗未熟的绿果却忽地坠落。
我的双臂骤起鸡皮疙瘩
和前天夜里一样。
那晚，我在江边吹了夜风
回家便发烧了。
打着冷颤裹两层被
寒意刺痛乳房
骨头却在燃烧，灼痛
每一寸关节。
但蜷在被里，我很安心
甚至有一瞬窃喜
不必在监控中畏惧体温
一颗扑热息痛，就扑灭了全身的火
汗如暴雨，又拧干体内的湿。
此刻，气压正缓缓下降
云层慢慢挪动，等待暴风雨
台风路径显示：
“卡努”目前位于朝鲜西南部
将以每小时15公里的速度
向西北方向移动
今夜登陆抑或在鸭绿江畔消散
让暴雨拧干最后的暑气
气象台发出蓝色预警。
新闻里，渔船回港避风
各级各类学校、幼儿园、托管班
停止教育教学。商户临时闭店
景区纷纷关闭，生活在等待中短暂停滞
而停滞，在不远的旧闻里习以为常。
玻璃窗映着一小块晴空
蝉声钻进右耳，回应着左侧的耳鸣
久坐的麻木束缚着双腿
指尖酸胀，再也敲不出一个字
——我羞愧于那一瞬间的庆幸。
2023.8.11 丹东
骑士
雨水敲响丧钟
珍珠岩从火山灰烬深处喷涌
克制的酸泪，坍塌夏日
青春垂危，不吝于最恶毒的
赌咒。谁转动生死齿轮
让自由人攻守皆失效？
砖石里的跳发球
最后一次躲闪，乞求
废墟涅槃的昂昂溪鹤
救救孩子，救救明天的
无限种可能，救救妈妈
无尽等待的漩涡，救救
强装镇定的父亲，让他
痛快哭一场！
最后，再救救那些词语的刀片
轻飘飘冷冰冰的文字游戏
无端揣测隔着玻璃
寸寸割肉又噬心
鹤翼飘零，女孩们跃至
云端，随即堕入七个湖泊。
盛夏未尽，地球最热的
苦夏，水寒却刺骨。
在明镜似的天国里，孩子们
齐齐冷眼让她们失望的大人
北国白昼漫长如剑
剖出极夜
骑士，扑克牌般
久未跳动的红心。
2023.7.25
席永君
洪水经：雨的恶趣味
在门头沟
在门头沟，几个望洋兴叹的
村民，坐在树下
一边等待救援食品
一边议论如何统一台湾
2023年8月7日，成都。
雨的恶趣味
入夏，方知山洪
乃雨的恶趣味
醒醒吧——
即使空灵的雨
也有它的暴脾气
水往低处流
雨从天上来
闪开，闪开，快闪开
直至流向大海
直至回到天上
完成它不朽的轮回
2023年8月8日，成都。
一只鸟栖息在浮木上
一夜之间，千条小溪
变黄河，河水浑浊
一只鸟栖息在
一根浮木上漂流
像灾难中心
视察灾情的领导
鸟，惧怕猎人的枪口
却从不惧怕洪水
2023年8月9日，成都。
爱犬还活着
洪水逐渐退去
念家心切的涿州男子
淌着没过膝盖的
淤泥，推开家门
但见家中一片狼藉
心中五味杂陈
蓦然抬头，天空倒悬
如镜，如另一场洪水
好在爱犬活着
从墙头纵身而下
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算是另一种安慰
2023年8月9日，成都。
喜然
白云密布的日子
放下酒杯
需要重新定义的事物
填满一页纸的无垠
白纸白字，是的
你没有看错，就是
清清楚楚的白纸白字
那是远方的大水
坍塌的堤坝和人性
是失控的初衷
试图遗忘，又
擦不去的污渍和悔意
哎，悔意
叹息的高地
又将万山红遍
喜然20230811
金重
故宫被淹了
六百多年的皇宫
从未淹过水
7月31日这天
狂风暴雨如大军团突然降临
石头台阶全部变成瀑布
狂风席卷石头广场
如一万个冤魂号啕大哭
皇宫被淹了
中国网友爱看热闹
看热闹不要命
一位网友发抖音调侃：
哈哈孩子们玩的太开心了
不用去戏水乐园啦！
另一位说：
严肃点，这可是皇家重地！
一位张家口朋友说：
这要是以前
会有人被拉出午门
（啥是午门咱就不用说了）
安德烈说：多亏这宫里没有皇帝和妃子
朋友接着说：“大清没了”
这也真的是奇怪啊
拥有至高权力，百万大军
世界超强帝国
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
金重2023.7.31
棵子
诗歌之子
洪水肆虐，泛滥成灾
它要摧毁一切美好的东西
例如生命，梦想
还有一家人的温馨
祖母手纳鞋底里的唠叨
走过千秋万代
诗歌之子愿意站在
抗洪的最前线
他以柔弱之躯，对抗暴力
对抗难以想象的一切
他愿意
有人说他是作秀，徒劳无功
这是两个世界的对话
犹如阴阳两隔的嘲笑
彼此不理解，丧失宽容
最后丧失的是良心
诗歌之火熊熊燃烧
在冰冷的水里散发能量
尽其所能，阻挡一切
拯救一切，包括所有的生命
包括所有的梦想
水火是不相容的
你发誓要摧毁一切
我发誓要拯救一切
诗歌之子站在历史最高处
他俯瞰一切灾难
两手沉重
一手拎着神的启示
一手拎着人的怜悯
农家二少
哭涿州
这些年
我哭过武汉
郑州
唐山
齐齐哈尔
现在哭涿州
雄安
京都
吉林和山东
除了哭
我不知道
还能干点啥
哭涿州2：读诗
这几天
我读了好多
关于洪水的诗
可惜
我读到的只是诗
没有洪水
哭涿州3：老天无眼
都说老天有眼
我不知道
老天的眼在哪里
哭涿州4：涨
这些天
网红们也很忙
忙路演
忙带货
他们的粉丝
比北方的洪水
涨得还快
张杰
洪水在黑龙江五常，在北方
这里荒凉而空无
这里的无，并不是真正的空无
洪水的巨型火车，推土机，像通勤车
驶来，循规蹈矩的全部覆盖
一个沉重移动的黄色病人
带来摧毁的冲动，带来不便透露的沼泽地
洪水戴着沙袋口罩，急于求成的驾驭你
研磨你，一个黄河一样的冰冷残余物
洪水摁响你，粗哑喉咙里的病人
洪水创建着游戏，一个生病的世界
没有可测量、可观察的，一个生病的世界
2023.8.9
余力
五常大米
我把你蒸在压力锅里，他们说
你不是你，因为我没有资格
吃到我——窗外的雨
把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
仿佛一切都在重复不停地告诉我：
你是我不可能的事物
因此我才看见：一个泽国
仙人的镰刀砍断了你抽穗的手臂
2023.08.10
米
暴雨后
我是稻田里
倒伏的水稻
雨停了
我是倒伏的稻田里
泡水的水稻
我的五种感官全部
被下毒，在我
正抽穗的时节
是什么
把我浸泡在
过度的灌浆里
在太阳的打谷场
我的祖辈在木锨中
扬起谷壳
期望是我
是被难以承重的期望
毒杀的种子
2023.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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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诗歌》2023年8月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