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秃臣叔借钱
后来我才知道,邻村王家洼村有一位名字叫秃臣的叔叔,曾从我父亲手里借过一笔钱。
那时,父亲不仅是小戏班的掌柜,更是家乡一带有名的唢呐吹奏艺人。每当父亲吹奏唢呐时,秃臣叔就会早早的挤到最前边,为父亲捧场,仔细地听,静静地看,每当演奏至高潮时,他一定会手舞足蹈的呐喊和叫好。时间久了,父亲知道了他叫王庆臣。
秃臣叔没有头发,一年四季蒙着个羊肚子手巾,以致四邻八乡的人们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大名,无论大人小孩儿,或明里,或暗里,都称呼他秃臣。
一次,父亲带了8个人去李店村唱戏。出完了殡,太阳已经落山了,按照事先的约定,主办丧事的人给了我父亲40元钱的工钱,又给了些窝头和馒头。
就在这个时侯,秃臣叔忽然走近我父亲说:“德海哥(父亲的名字),你要是家里钱不紧的话,借给我50块钱,好吗?我给孩子他娘去治病。”
在当时50元钱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因为那天父亲和8位叔叔大爷辛苦一天才挣了40块钱。
可是父亲几乎没有犹豫,把刚刚装进上衣兜里的40元掏出来递给了秃臣叔,又翻遍了所有的衣服口袋,数了数只有7块钱,也递给了秃臣叔。
秃臣叔激动地说:“德海哥,我尽快还你,我尽快还你……”
父亲说:“不着急,给你媳妇治病要紧。”秃臣叔讪讪的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站在一旁的主丧人说:“你还敢借给他钱呀?他穷得叮当响,欠了一屁股的债,用什么还你呀?你等着吧,还你钱?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呢!”
父亲笑了笑,说:“我也没有要紧的事情,不着急。再说了,我明天还可以再去挣。”
果然,过了好多年,秃臣叔没有还钱,父亲也没有去要过。
后来,我长大了,来到了城里;秃臣叔的孩子志刚也长大了,只是仍在农村种地。直到后来秃臣叔死了,那笔钱也没有还上。
再后来,我父亲也去世了。
2012年我翻建老宅,由于那段时间我工作特别忙,具体用料和施工都是由我哥哥们操持料理,我只是负责给人家结算工钱和材料钱。
大铁门安装好以后我去结账,才知道那是秃臣叔他儿子志刚给制作的。

我事先打听过了,别人定做这样的大门价格是4700元,而给我做的大门,铁板加厚了,另外又给安装的防盗锁,这样算下来价格应该在5500至6000元之间。
当我结账时,志刚却说什么也不要。他说:“三哥,你父亲可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那年俺爹想带着俺娘去治病,从村东头一直借到村西头,也没有人肯借给俺家。眼看着俺娘奄奄一息,俺爹没有办法,只好向你父亲借了47块钱。就是那47块钱救了俺娘的命。那些年,家里一直很穷,没钱还你们,就想着等到日子好过时再还,谁知一下子就过去了30多年。俺爹临死的时候说:“那47块钱就别还了,现在有多少个47块钱也报答不了人家德海哥的恩情啊!你们要记住这段恩情,找机会报答人家……。”
那年,我将父母居住过的老屋翻建成了前园后宅式的乡间别墅。每次回老家,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两扇红色的大铁门,耳畔仿佛又响起了父亲吹奏的唢呐声,那声音高亢嘹亮,随着唢呐声浮现的是父亲那坚韧、平凡、谦卑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