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作者:何桂军
我的母亲叫陈桂兰,住在承德市隆化县七家镇三十家子村。
母亲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里,家里兄弟姐妹四个,母亲最小,记忆最深处是她穿着一件看不出模样的小蓝卦,穿了又穿,补了又补,只能隐隐的分辨出是蓝色。一条黑色的已经无从下手缝补的裤子,脚上穿着自己做的黑布鞋,那时候是没有袜子穿的所以脚上磨的全是老茧。
年轻的母亲满头黑发,梳着两条用蓝布条扎的辫子,圆圆的脸庞,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鼻直口方,嗓音清脆悦耳,是标准的美人。不但人美,手艺也绝不落下,母亲的绝活是刺绣,能绣出一手好花,她一有时间就绣花鞋,绣手绢,绣风帽……她绣出来的各种花、金鱼、小娃娃等,活灵活现,美观大方,人人看到,都是赞不绝口。有一次,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绣了一个风帽,风帽正面绣着莲花瓣,莲花瓣上面站着一个脚踩风火轮的小叱咤,显得十分精神。当我戴上以后,别提有多高兴了。
记得在我四岁时,母亲给我做了一件小花卦,当我穿上这件小花卦时,立马跑出去让别人看,直到别人说:“小花卦不仅是花好看,做的大小合适,一定是你妈妈给你做的吧?你妈妈会做一手好针线活。”我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母亲的前半生是充满光辉和欢乐的,后半生却不然。

我家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房子是冬天不遮寒,夏天不挡雨,三面透风,一面靠个人家房子的一间小马架,我的母亲在生我身下的一个妹妹,叫桂霞,做月子时,孩子在屋里哭闹时,被外院的一个疯婆子听到了,她身材魁梧大高个子,黝黑的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闯入我家,看到放在炕上的不满一个月的孩子高喊到:“你还哭,看我非把你摔死不可。”上前就要抢孩子,瘦小身材的母亲急忙拦住了,疯婆子一看没抢到孩子,拿起扫炕笤帚就打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挨了打,又受到惊吓,得了重病,家里也没钱给治,时间不长,就不能下地,生活也不能自理了,整天躺在炕上,嗨嗨幺幺的,叫个不停。
我才五岁多,就开始承担起伺候母亲的任务,端水,端饭,接屎,接尿,有时还帮助抓头上的虱子。那头上身上的虱子可多了,我都抓不过来,抓了这,还有那。当时家里臭虫还非常的多,我抓了这些一会又来了那些,全身被臭虫咬的没有好地方,母亲告诉我说:“去外边找豆角叶子摘了回来,把它贴到墙上,等臭虫吃饱了,爬走时遇到豆角叶子时就被豆角叶子上的毛粘住了,就走不了。”我马上到外边东找西找,好不容易找到 一些,回来我就及时贴到墙上了,到第二天早上一看,豆角叶上沾满了吃饱的臭虫,我就用手一个一个的撵,撵完后,豆角叶全都变成红红的了。
而这一切不是因为母亲懒,她躺在炕上是翻不了身的,靠炕面的身子全是疮。睡觉时总是靠一面,不能翻身,把耳朵都压肿了,没有办法,就把枕头挖出一个洞,再缝好,就这样睡觉时,把耳朵放到那个眼里,就不压耳朵了,时间长了,我母亲的病转成了肺痨,天天咳嗽不止,一咳嗽就大口大口的吐痰,我就找瓶罐子,有痰就吐到瓶罐子里,满了我就去倒,痰是黄黄的,黏黏的,腥味扑鼻,倒不出来,就找木棍往外搅和,好不容易倒出去一半,里边还有一多半,费好大劲才能倒净,一天都不知道倒多少次痰罐子,父亲白天得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有时我就得做晚饭,先是要把锅刷干净,我个矮小够不到锅,只好站到锅台上刷锅,经常点不着火,邻居家的好心人就帮我点火。一次又一次的。
我母亲告诉我说:“太阳离山一竿子高就得烧火做晚饭了,”还告诉我说:“做饭熟不熟,在锅盖上放一个瓦盆,用手摸摸如果盆底烫手了,饭就熟了。”她还说:“长大了要好好上学读书,我自己知道我快要不行了,等我死后有时间去坟地给我上上坟,到清明节给填填土,送点钱花,我活着的时候,没花过啥钱,也没买过新衣服穿,妈妈要离开你们了,你们还小,要好好听你父亲的话,不要惹他生气,长大了一定要成人,我死后如果还有来世的话,宁愿托成小猫小狗,也不再托成人了,我是实在没法受罪了------.”
我们根本不知我的母亲受了多少罪, 只知道她躺在炕上整天的呻吟着,哭啼着,折腾着,咳嗽着,而家里穷,没有钱给她治病,她一度被折磨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没有人的模样了,蜷缩在炕上,动不了,还是吃上顿没有下顿。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期间我五岁的哥哥得了伤寒病,没过多久就死去了,我的妹妹桂霞才一岁多,刚会说话,也得了病夭折了,在不到二年时间里我母亲看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接连失去,身心饱受摧残,于一九六四年冬天的一个夜晚里,停止了呼吸。尽管我的父亲大声的呼喊,我和哥哥叫:“妈妈,妈妈,你不能走呀,扔下我们我们咋活呀,我们还小,我们不能没有妈妈,我愿意伺候你到老,不能离开妈妈你呀-----‘’妈妈临死也是左手拉着我的哥哥,右手紧紧拽着我。但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能留住妈妈,走的那么急,又那么远,享年38岁。
母亲的一生,是吃苦耐劳的一生,是省吃减用的一生,是淳朴善良的一生,是受尽病魔折磨的一生。她没用过电,没出过远门,没看过汽车,没吃过好东西,没穿过好衣服。
母亲啊,愿你在天堂不再有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