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山滑雪记
作者:杨东 朗诵:沈虹

1
我是从六十公里外的小庄匆匆赶回来参加这项活动的。活动的内容是到大约20公里外的王母山滑雪场滑雪。
说心里话,对于滑雪,我内心的兴趣远比实际行动的兴趣大得多,就如同到内地游名山大川,我在梦中憧憬了不止一千回,而实际上,到目前为止,快五十岁了,只去过内地两回。
应该说,我多少有些才情和浪漫趣味的,我以为发表的几首诗和几篇散文足可以证明吧,而且有一篇就是咏雪的,标题叫《哦,漠野雪》。
为什么从十五岁(大约是)起就再也没有玩过雪?当双微市的风情冰雪游每年入冬开展得如火如荼,我连去领略一次的念头都不曾有过?有位朋友是某旅游公司的老总,曾不止一次地邀请我去滑雪,我都婉言谢绝了——为什么?
滑雪是高雅运动,放飞自我、减压释怀——对此我丝毫不怀疑。
往常总是要睡懒觉的,以至于养成了习惯。这天不行。前一天夜里,早早地就睡下,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急匆匆向碰头出发地赶……
我11点钟就到了。还有一个小时才出发,在这个大冷天,在这个时候,等待了无异于千年。我像个游魂,从一个商场转到另一个商场,从银行转到照相器材专卖店……在每一地都不敢久留,生怕人家把我作为贼进行盘问。小时候曾羡慕那些经常偷瓜果的小朋友,自己却从来没有一次付诸行动——决不因为自己是个好孩子,而是胆小如鼠啊!
终于12点到了,我想,总该有人出面招呼一下吧,没有——也许天气太冷……
在一个角落停着两辆小车,该不会就是接大伙的吧?我探头探脑地走过去,一辆的车门开了,是贝——本次活动的发起人和负责买单的人。他说,早就看到一个勾腰弯背的老头从车前走过,就是没认出是我。
这时,的确有几分欣喜、感动,还有几分酸楚,毕竟冻了一个小时。
我是老头吗?车上人都说看背影的确是。我老了吗?就凭没了滑雪的浪漫情怀,我自己也得承认……
我为罡而来,为二十年前的那个小群体而来。
二十年前的七月初,某文学创作函授中心举办笔会。参加者二十余人,有男有女,大多二十出头,豪情冲天,意气风发。短短十天,旅游观光中互相交流创作心得,作同题诗、同题散文,甚至同题小说。没有年龄之别、性别之别、族别之别、职务之别、岗位之别、才情高低之别、作品丰疏之别的日子啊,至今刻骨铭心。从那以后,各奔东西,一晃二十年……
罡当时是编辑,性情豪爽率真,坦荡谦和,机智风趣,和大家打得火热。分别时不少人流了泪,罡居然哭出了声。当时是否说过二十年后再相见,已不记得了,大家共同的感觉是,二十年后再相见恐怕很难,作品上常见,倒是可能的。
其实,为了生计,大家都很忙。眨眼二十年。若说忙得有点成效,只是多数都从偏远的地方挤进了双微市。作品寥若晨星,只有罡佳作频出,著作等身……罡成为我们每一个参加那次文学笔会的伙伴们心中真诚而深沉的骄傲。
罡1987年去京都闯荡,二十年间是否回过双微市不得而知。我们都知道那次笔会上的多数朋友进了双微市,却很少见面,有的人一次也没见过,更很少集体见面。突然有一天接到林的电话,说晚上无论如何要来聚会,由宏坐东,为罡接风,聚会者全是二十年前笔会的朋友。
那天下午,我刚赶到小庄,这边就接到了林的电话。林告知罡无论如何要见大伙。
“是那个二十年前笔会上的罡吗?”
“是!”
“是那个《冬天无雪》的编剧罡吗?
“是!”
“这……我刚到小庄啊……”我的语言有些支吾。
林一向谦和,几乎到了求我的地步,我只顾强调客观原因,电话那端突然口气生硬起来:“这次不见罡,恐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了,来不来聚会,你看着办吧!”仿佛罡是给我发工资的老总,是生育我的父母,不见不行?话到这一步,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总之,那天颇费周折,及时地赶到了聚会地点。
岁月是过滤器,是检验仪。到底是善良率真之流,到底是二十年前的朋友——没有客套,没有寒暄,有的只是真诚和感动,仿佛又回到了没有年龄之别、性别之别、族别之别、职务之别、岗位之别、才情高低之别、作品丰疏之别刻骨铭心的那一刻。那一夜,平时不喝酒的,喝了;平时和红酒的,喝了白酒——大伙差不多都醉了,有不少人流了泪,罡有一度说话声音都哽咽了。真是沧海桑田,物非人非,友谊未改啊!
之后,大家竞相相约坐东聚会。大家共同说,凡以后聚会,谁也不得缺席。
岁月是发酵剂,越见面感情越深,深得见了还想见;越聚会友谊越浓,浓得化不开。
贝当即表示,明天由他埋单请大家进山滑雪。
虽然都有些醉,罡要求大家不得缺席的话还是听明白了的——我只好推掉小庄的邀约,明天不去小庄,参加滑雪活动。

2
汽车驶出城外,但见车窗外树枝拼力摇曳着,前方可见风的形象,马鬃一般在路面上翻涌,感觉司机稍握不牢方向盘,汽车就会被风吹下路基。
我担心滑雪场也这样。
大自然很会开玩笑,滑雪场却没有一丝风。天蓝如洗,地净如镜,远处,山舞银蛇,苍松如剪影;近处,满目是皑皑白雪,感觉似乎比城里温暖许多。
的确温暖许多,这里是逆温带,冬暖夏凉。
滑雪的男男女女如织如梭。
这时,只感到语言贫乏苍白无力——怎么描述这里的环境?这里的雪和滑雪场?有位名人曾说:“在这样的天地中,侏儒也变成了巨人;在这样的天地中,巨人也变成了侏儒”。我曾写过两句诗:“最低的理想也缭绕着云,最暗的追求也充满阳光”。而我现在还要说:“最暗的光芒也刺眼,最黑的色彩也洁白”。
但是,无奈又深深地向我袭来:
为什么只在山和沟呢?为什么不在双微市市区呢?
为什么只在冬天呢?为什么不在一年四季呢?
小时候,家在漠野农场。天高地阔,一马平川。一年最多下一场雪,不厚也不薄。雪和沟的一样白,天和这里的一样蓝。只是出门就踏雪,想玩雪,随时可以玩。那时候的日子,并不富裕,环境并不优美,我却无忧无虑,最轻松的莫过于心情。
现在可好,身居都市,日子富裕了,环境优美了,却总是愁烦重重,无奈多多,最累莫过心:上班,看上司的同级的眼色也要看下级的眼色行事;积极了不行,消极了也不行;勤快了不行,偷懒也不行;聪明了不行,愚钝也不行;冒尖了不行,落后也不行。下班,吃喝拉撒,油盐酱醋样样操心;孩子开心妻子舒心我才顺心,顺心的代价是我处处依让着他们——我整个一个小公务员、一个家庭奴仆角色……
——不想玩雪,没心情玩雪。
有资料表明,双微市的环境污染严重程度在几百个城市中名列前茅。谁说不是呢,夏天空气污浊,冬天更甚,像盖了一个大锅盖,尤其大雾天,空气呛得人难以喘息;人们盼望下雪,下雪可以净化一下空气。下了雪,道路滑得行走困难;化了雪,到处黑污不堪……
——别说玩雪了,看一眼就不舒服——玩雪非得到山和沟里。
双微市几乎没像样的工业、经济欠发达,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污染?
小时候曾穿着自制的土冰鞋滑过冰,滑得开心。滑雪大约和滑冰差不多,大约不会太难。我想。当看到木敦一样的冰鞋、长刀一样的雪橇,我害怕啦——终于没有滑冰。想起孩提时自由自在玩雪、滑冰,真为费九牛二虎之力挤进都市而后悔。
时光不能倒流,一切还得向前。
当你满心烦忧望雪兴叹时,那边却是欢叫声、喝彩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罡滑雪了。
回来,罡说,他摔了三跤——平生第一次滑雪。罡告诉我:“‘最低的理想也缭绕着云,最暗的追求也充满阳光’。滑雪时,我对你的这两句诗有了真切的体会。你是一个诗人!”
我是一个诗人吗?若我是,发表了大量诗歌的贝、健、林又是什么呢?
我连雪都没滑过。
我连雪都不敢滑。
二十年前,罡因他编剧的某影片火爆,结识了在该片中饰演女主角的某女子。相爱多年,最终分手。我曾问罡,缘何分手?罡回答:“演艺圈很容易让人丧失底线,尤其是相貌美丽思想肤浅的女子……”
现在想来,罡就是罡,他不装不作,不逢迎,淡定坚守,敢爱敢恨,敢于直面人生和现实——所以,二十年后,他成功了,成了知名作家。更重要的是,他没丢掉自己的同时,没丢掉友谊和二十年前的朋友们。
差不多一个世纪前,托尔斯泰为了心中的理想出走,倒在雪地上死亡——雪记录了伟大的死亡,收藏了伟大的理想和躯体。
我虽然渺小,已没有远大理想,可我是真实的,也是真诚的。雪,您能包容我的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无奈与忧虑吗?
我想认真地进行一次死亡。
我要凤凰涅磐,复活再生。
我想突围和超越。
——为了友谊和感情,来山里要收获突围和超越。
为着我的突围和超越,我记下了这段文字。和我同行的除了罡,还有:贝、健、林等十多名本土著名诗人、作家。

杨东:笔名 天然 易然。新疆作协会员、新疆报告文学学会第二届副会长。
沈虹: 昵称,叶子。《都市头条》认证编辑,《百草园书店》、《诗词天地》、新华网<文艺创客>等多家平台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