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
本章节系徐和平创作的长篇回忆录《岁月》第二部分《下放农村》的一段关于挖河工的描述。(图片选自网络,如有不妥请告知)。

第一次上河工
1975年12月30日上午,也就是阿平他们这一批知青下放农村的第五天,这天上午十点,二队的全体社员和知青丢下手中的农活,从不同的干活地点集中到二队的打谷场上开会。会上,二队长着重布置了今冬明春的水利建设以及社员与知青在水利建设中的分工与协作安排。
会议结束后,二队长宣布所有知青可以提前回家,利用下午时间各自准备铁掀和铁锹,第二天开始兴修水利——也就是社员们说的上河工。
阿平他们几个知青相约在向阳桥上碰面,他们在桥上没站多久,就感觉双脚被冻得冰凉。此刻,阿平与明光、刚子商量一下后催促另外几个知青各自回家,并提醒大家下午两点钟到市区的农具店集中。

向阳桥,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左右建造或更名的,就像市区内雨后春笋般的一下子涌现出那么多向阳院一样。桥下的河流被称之为后河。后河街、后河底,都因后河而得名。建桥前,一条木质渡船、一条横跨后河南北的钢丝缆成为后河南北人员过往的主要水上交通工具,同时,后河也是划分城区与农村的分界线,后河以北是农村——向阳大队,以前叫沈圩庄、沈圩大队、后沈圩,向阳桥以前叫沈圩桥。
后河是市区北边的一条东西方向河流,春夏季节河水清澈,水草丰盛,河面时常有水鸭和各种不知名的水鸟飞来飞去,是市区老百姓夏日难得的一处休闲纳凉的好去处,阿平和他的小伙伴们每年在放暑假期间经常会三五成群的去后河里游泳捉鱼摸虾抓蟹,上岸后还会顺便逮一些蜻蜓、蚂蚱、知了等。

后河以南则是主城区——新浦区。因此,阿平他们这一批知青表面上是下放农村,其实就是一条后河之隔,从市区到向阳大队最远距离也就是半小时左右的路程。所以,尽管各个生产队都新盖了知青宿舍,却没有一个知青留在宿舍住宿。
根据上午在向阳桥上的约定,下午两点钟,阿平、明光和刚子等男女知青准时来到了市区的一家农具店开始购买农具——一把铁锨和铁锹。铁锨和铁锹对于阿平他们来说应该是非常陌生的,但明光和刚子却比较在行,上中学放假期间他们经常跟随他们的父亲拉平板车搞运输,少不了用铁锨和铁锹这些工具,因此,明光当即建议我们每人买一把圆头铁锨,大家一致赞同明光的建议很有道理,此刻,刚子又及时提醒买铁锹装锹柄时,要根据左右手使用习惯安装脚蹬,否则,使用非常不顺手。明光和刚子地及时提醒不仅为第二天参加河工减少了许多麻烦,同时,也让阿平和其他几位知青未干农活便最初掌握了铁掀和铁锹的使用常识。
1975年12月31日上午7点30分左右,阿平便开始从家里出发,肩上扛着一把铁锨和一把铁锹,冒着刺骨的寒风像战士出征一样,雄纠纠气昂昂的向着目的地——向阳大队第二生产队走去。
大约走了八九分钟,阿平便来到了向阳桥上,放眼望去,桥北一片荒凉,成片干枯的芦柴被东北风吹得沙沙作响,声音非常地刺耳,芦柴荡中偶尔会飞出几只野鸭发出的几声尖叫声瞬间掠过灰暗蒙珑的天空。
阿平想,从这一天起,自己就要和这片土地打交道了,农村既是广阔天地,就要横下心来在这片广阔天地中锻炼自己、提高自己;就要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阿平想到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步伐迈得更加有力了。

下桥后,阿平沿着乡间的一条坑坑洼洼的,牛车辙印痕很深的一条土路一路向西走去,土路两旁那歪歪扭扭的沟渠都已冻上了薄薄的冰层,在枯黄的杂草中成群的麻雀时而飞起时而又落下,偶尔还会看到一两只野兔突然窜出,会让阿平顿时感到无比的惊喜。
到了队部后,阿平从肩上放下铁锨和铁锹一头钻进了生产队的牛房,此刻,二队长等几位老社员围着牛房内的一堆燃烧的柴火席地而坐一边烤火,一边悠闲的抽着旱烟。二队长看见阿平进来了,笑着跟阿平打了个招呼说:拿过来给我看看买的怎么样?二队长用那双不大的小眼睛瞄了一下,便说出了铁锨和铁锹的不足之处,而这不足之处不仅阿平不懂,就连对铁锨和铁锹比较在行的明光和刚子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锨柄和锹柄上下一般粗没有韧性用起来磨手,尤其是铁锨柄一定要下面粗上面细。二队长看到阿平有些懊丧的样子说:“不要紧隔天我替你换上”。

八点整,二队所有知情及二队所有能出工的男女社员均已整装待发。二队长把三十六名知青分成若干组,分别搭配到老社员的组里,在明确了分组后,社员和知情有的扛铁锨、有的扛铁锹、有的抬大筐、还有的推独轮车。阿平因为第一个到达二队队部,又帮着二队长给竹竿上挂红旗,所以,二队长就自然而然的顺手把举旗的任务交给了阿平,阿平顿时觉得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此时,阿平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几天前同几个知青在露天电影院观看电影“南征北战”、“英雄儿女”里面的一些高举红旗冲锋陷阵的波澜壮阔的画面。
今天,二队长将二队的队旗亲手交与阿平,这不仅是对阿平的信任、也是对二队全体知青的信任。阿平心想:第一次上河工,绝不能给二队知青丢脸,也不能辜负二队长对自己的信任。
二队长做了简短的动员后,然后右手一挥像将军一样大声宣布:“出发”!于是,一支由二队社员和知青组成的近一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一处叫“北大荒”的荒地走去。阿平高高地举着二队队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那激动自豪的心情溢于言表,就连紧随其后的明光、刚子似乎都觉得脸上有了些许光彩。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二队上河工的队伍便来到了杂草丛生的“北大荒”。“北大荒”,顾名思义就是二队东北方向的一大片荒地,高高洼洼,七沟八坎的,大约有三百亩左右,因没有像样的排水渠,多年来一直荒着,要不是兴修水利,这里大白天都很少有人到这里来。这里除了荒凉,还经常有野狗、獾子等动物出没其中。
在这块荒地的西北角还有几十座大小不一的土坟非常无序地分散在这片荒地里,有个别土坟已不知什么时候被什么动物扒开了,那场景着实给这片荒地带来了阴森和恐怖的感觉。
这些场景对于当地社员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对于阿平他们三十六名知青来说,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同时,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农村广阔天地还会有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这让阿平他们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十几名女知青已被吓得花容失色,相互拥在一起,不敢乱走一步。
二队长见此情景后与老队长商量一下对策及时地予以鼓劲。二队长对着神魂未定的女知青说:“我们都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没有什么可怕的、也没有什么战胜不了的,我们就是要与天斗、与地斗,我们要在三年内彻底改变‘北大荒’的荒凉面貌,将我们的‘北大荒’建成明天的米粮仓”!二队长的这番话似乎并没有缓解知青们紧张恐怖的心理。
最后还是老队长的一番家常话倒是缓解了一下知青们那紧张恐怖的心理。老队长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们,这里的环境非常差,不过你们不要担心,有我们老社员在,就不会让你们被吓着、累着,挖河渠的活很累人,你们能干的就跟着我们一块干,暂时不能干的就先看着我们干,我相信,你们将来都会成为一个好把式的,孩子们,打起精神来,我们农村旧面貌还要靠你们去改变呢”!老队长的一番朴实话语或多或少打消了知青们的一些紧张恐惧心理,同时也鼓起了三十六名知青扎根农村干革命,为彻底改变农村旧面貌而奋斗的决心。

二队长看到知青们的情绪有所缓解,便开始组织队委会的几个领导进行量尺寸划线,各个小组都是按照长八米、宽五米、深一点五米的地块划分,一组一段,有点像包产到户的感觉。二队长在划分地段时还专门考虑到女知青的胆小心理,尽量避开靠近土坟的地段。
挖河渠的战斗就这样打响了,阿平将二队的队旗牢牢地插进一处高高的土堆上,队旗在刺耳的东北风中被刮得沙沙作响,好像很快会被强劲的东北风刮得四分五裂一样。
阿平被分到一个叫强生的老社员一组,这个老社员带着他老婆以及阿平等三个知青、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由两个老社员带着三个知青要开挖一条长八米、宽五米、深一点五米的梯形沟渠。
直到开挖时,阿平忽然想起一路上自己是举着队旗过来的,自己的铁锨和铁锹是由明光扛着的,于是,阿平赶快来到隔别的一组,即第五组,向明光要回了铁锨和铁锹,并向明光道了一声谢谢。明光开玩笑的说:“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呢”?阿平说:“那怎么行?将来就靠它来挣工分呢”!说着阿平乐呵呵地扛起铁锨和铁锹向着自己的第六组走去,阿平要准备放手大干一番。

要放手大干一番,话说起来简单,真正要做到却并不那么简单。虽然开挖之前,强生师傅把简单的用锨用锹常识、以及抬大筐、推独轮车常识向阿平他们三个知青传授了一遍,但做起来手脚仍然协调不起来。比如说:第一锹土怎么挖?土的表层已被冻了起来,怎么破冻?这,都是阿平他们以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的事情。强生师傅说:“你们先别急着干活,先看着我干”。阿平他们三名知青停下手中的活,每人手里拿着一把铁锹,眼都不眨地看着强生师傅用铁锹挖地的每一个动作。
强生师傅是用的大手锹,即左手握紧锹柄上端手柄、右手则紧握铁锹柄下端,便于端泥时掌握平衡。小手锹,则左右手楃锹的部位反之。要领看似简单,但真正运作起来,却并不简单,阿平按照强生师傅的用锹要领和身体姿势,反反复复试了十多遍。另外两个知青同样也用铁锹比划着要领,并东一锹西一锹的挖着。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两个多小时,只见强生师傅挥锹挖过的地段已有五米长左右、宽近一米、深约六十公分,用当地贫下中农的话来说叫做:“两锹深”,即两个锹头的高度。被挖过的地段均呈现出台阶形,锹头的痕迹非常明显,轮廓分明,每一锹的尺度基本相当,就连每一锹的土块的重量都几乎没有多大差别。

阿平他们三个知青简直是看傻了,看着强生师傅挖过的地段就像欣赏一件大地雕刻艺术品一样,一把铁锹在强生师傅的手里简直就像一把得心应手的雕刻刀,居然被他玩得那么挥洒自如、那么意随心愿!
强生师傅看见三个知青呆若木鸡的表情后,心里显得万分自豪,拿着锹头已经被磨得铮亮的铁锹走到三个知青面前乐呵呵地说:“先别急着干,看出门道就行了”。阿平心想:光看怎么行呢?真把式是靠练出来的。于是,阿平对另外两个知青说:“看,是很重要,但是,光看不练是当不了好把式的,我看,我们还是一起跟着强生师傅边看边练吧。强生师傅,您看行吗”?
强生师傅是二队数的上的农事好把式,平时经常会说一些俏皮话,时常逗得一块干活的贫下中农开怀大笑。当地贫下中农说能和这个“活宝”一块干活不累。
强生师傅听阿平这么一问,便非常爽快地说:“行啊!这真是会看看门道,不会看看热闹,看来你们是既看出了热闹,也看出了门道啊。不过干活不能猛,要悠悠地来,不要闪了腰,也不要磨破了手,相信过一段时间,你们也会成为好把式的”。强生师傅的话感动了阿平,不过感动归感动,抓紧向贫下中农学习才是真的。

这时,阿平抬眼向不远处的第五组望了望,只见明光不知什么时候已脱掉了厚厚的棉衣,只穿一件已经非常陈旧的运动服小翻领绒衣,绒衣的袖子抹到膀弯处,两只粗壮有力的胳膊紧握着铁锹不停地对着地面表层的冻土铲去。
地面表层的冻土在明光有力的铁锹铲击下,冰土块四处飞溅。阿平看见明光居然甩开了袖子干了,而且干得那么卖力,自己哪还有理由去看闲呢?于是,阿平也拿起铁锹一铲一铲开始铲起了地面表层的冻土。
站在一旁的强生师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并一声不吭地走到阿平面前:“阿平啦,干农活靠的不是蛮劲,是巧劲,身大力不亏不错,但用错了劲也会伤身体啊!五组那小伙子力气很好,如果要是能学会用巧劲,那要省一半力气啊”。接着,强生师傅对阿平说:“去,你把他叫来,我给你们说道说道”。
阿平将明光从第五组叫到第六组后,只见明光满头大汗淋淋,在这零下好五六度的大冷天,明光的头上直冒热气。强生师傅看到明光的样子关心地说:“小伙子,快把棉衣披上,别受凉了。今后干活啊,可不能这么干。你看我们这些老把式有一个淌汗的吗”?明光听强生师傅这么一说,四处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还真的呢,你们这些老师傅怎么就没有一个淌汗的呢”?“问得好啊!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您就叫我明光吧,老师傅,您贵姓啊”?“我啊,就叫我强生就行,整个大队男女老少都这么叫”。明光说:“那怎么行?我们是来向您学习的,怎么说也得叫您师傅啊”!阿平在一旁插话说:“对,从今以后,我们就叫您强生师傅吧,行吗?师傅”?强生师傅一脸沧桑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满脸的笑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纯朴。
明光从第六组离开时,已近收工时分,临走时,强生师傅又再三叮嘱一句:“要学会用巧劲,什么时候干活不淌汗了,什么时候你也就出师了”。这句话不仅明光记住了,阿平他们三个知青也都暗暗地记在了心上。
此时,强生师傅仰头望望天空并不显得温暖的太阳,对着阿平他们几个知青说:“该收工了,记着,各自回家千万要吃饱肚子,下午干活好有力气”。收工后,阿平他们随着强生师傅的指点,将小推车、抬筐、铁锹、铁锨等工具一起送到了住在靠近“北大荒”附近的老队长家的门旁。

作者简介:徐和平,江苏连云港人,从事多年宣传工作,做过特约记者、报刊编辑,以及当地多家媒体的特约通讯员。在诸多报刊发过长篇通讯、报告文学、新闻报道、摄影作品等。涉足网络诗刊公众平台后,做过诗歌网刊编辑,在数十家诗歌网刊发表1000余首(篇)诗歌和散文。同时有诗歌作品见诸报刊,或被入选各类诗歌选编(集)、偶有诗作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