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荣辱篇》(8)
【原文】
仁义德行,常安之术也,然而未必不危也;污僈(màn,懈怠)突盗,常危之术也,然而未必不安也。故君子道其常,而小人道其怪。
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
目辨白黑美恶,耳辨音声清浊,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体肤理辨寒暑疾养(通“痒”),是又人之所常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
可以为尧、禹,可以为桀、跖(zhì,即柳下跖,春秋时期的大盗),可以为工匠,可以为农贾,在势注错习俗之所积耳。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
为尧、禹则常安荣,为桀、跖则常危辱;为尧、禹则常愉佚,为工匠、农贾则常烦劳。然而人力(多)为此而寡为彼,何也?曰:陋也。
尧、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于变故,成乎修,修之为,待尽而后备者也。
【译文】
奉行仁义道德,是常常能得到安全的办法,然而未必就不会遇到危险;龌龊懈怠,强取豪夺,是常常会遭受危险的行为,但是不一定就得不到安全。所以君子常走正路,而小人常走歪门邪道。
大凡人都有相同的地方:饿了就想吃东西,冷了就想暖和些,累了就想休息一下,喜欢得利而厌恶受害,这是人生来就有的本性,不需要指导就会这样做,贤明的大禹和昏庸的夏桀在这些方面都是相同的。
眼睛能辨别白黑美丑,耳朵能辨别音声清浊,口舌能辨别酸咸甜苦,鼻子能辨别芳香腥臭,身体皮肤能辨别冷热痛痒,这又是人天生就有的资质,它是不必凭借什么就会如此,贤明的大禹和昏庸的夏桀在这些方面也是相同的。
人们可以凭借这些本性和资质去做尧、禹那样的贤君,也可以凭借它去做夏桀、柳下跖那样的坏人,还可以凭借它去做工匠,也可以凭借它去做农夫或商人,这都取决于各人把这些资质用在什么地方、以及风俗习惯对他的影响。这是人生来就有的本性,不需要教导就会这样做,贤明的大禹和昏庸的夏桀在这些方面都是相同的。
做唐尧、大禹那样的人,常常安全而光荣,做夏桀、盗跖那样的人,常常危险而耻辱;做尧、禹那样的人常常愉悦而安逸,做工匠、农夫、商人常常麻烦而劳累。然而多数人尽力做这种危险屈辱烦劳的事却很少有人去做那种光荣愉悦又安逸的事,为什么呢?这是由于浅陋无知啊。
唐尧、大禹这种人,并不是生下来就具备了作圣贤的条件,而是从改变他原有的本性开始,通过修身修心才成为圣贤的,而修身修心就是要把原有的恶劣本性都去除了以后才能具备的啊。
秋雨堂浅见:
荀子认为,无论是圣贤还是强盗、无论是君子还是小人、无论是工匠还是农商,本性和欲望大致都是相同的,舌贪五味,目贪五色,耳贪五音,身贪轻暖细滑,这些都是人本能方面的希求,没有错对高下贤愚之分。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荀子对人的本性的认识是十分客观的,他完全抛弃了“天命论”和“君权神授”的思想,给儒家理论注入了新的理念。
他还认为,人的资质也是大致相同的,只所以会有圣贤与盗贼、君子与小人、富贵与贫贱、安乐与烦劳、光荣与耻辱的区别,就是因为各人把自己的资质所用的地方不同,才造成了人生和命运的巨大差异。他这种鼓励人们行仁义走正道的理论是有积极意义的。
荀子作为孔孟之后儒学界最有影响的思想家,他没有接受前辈“人性本善”的理论,题出了“性恶论”,认为人都有天生的劣根性,比如自私、贪婪、好逸恶劳等等,要通过学习和修身修心,不断去除本性中的恶,向着君子和圣贤的方向而努力。
无论是孔孟的“性善说”还是荀子的“性恶论”,他们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都是教育人们奉行仁义道德,成为君子以至于圣贤。“性善说”让人保持善的本性,剔除后天恶的影响,做一个具备“五常”(即仁、义、礼、智、信)品德的人;“性恶论”让人克服本性中恶的成分,向圣贤学习,通过修身修心,做一个有道的君子。
2023.7.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