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邵尔辉
★大雪时节
北方的雪,似乎已成为冬天的名片,就像南方的春雨,少了她,春天里便少了那种甜润的味道。二十四节气里,雪是有她的位置的,立冬之后,第一个召唤的便是小雪,然后大雪。于是,人们的心便像冒出田垄的一簇簇⻘涩的⻨苗,期期艾艾的,就盼着那场把梦境都描素了的好雪。
古人云:“好雨知时节”,而雪是没有更多的时节好选的,就好比昙花,美如⻘女,却只开在深夜的那一刻。虽然元剧中有“六月雪”的说法,虽然鲁迅曾把雪比作雨的精魂,说她是死掉的雨,可我还是愿意相信,雪是花的一种,雪的花期在冬季。
雪乡的冬季往往没有节气的限制,所谓“胡天八月即⻜雪”,更有“春⻛带雪至,霜天半点红”。少时在东北⻓大,印象中,雪就是冬,冬离不开雪,不记得官方报道过哪年的雪达到了历史峰值,反正没有最大,只有更大,只要不成灾,便都是好雪。
朔方的雪像极了当地的人,大剌剌的只管蜂拥而下,不问前程。着急时不消半日,便让你推不开房⻔,或奋力推开房⻔去耙柴屋顶上的雪,免得积雪把草棚压塌。若大⻛起时,那雪便像被哪个巫蛊附了魂灵,打着呼哨抱着团儿,拧着旋儿在空中翻⻜,这时你如果处在野外,所有的感官都会警示你,那一团团因⻛而起的绝不是“柳絮”,就连“撒盐空中”的比拟也早都弱爆了。
这样的雪,还可以称作“花”吗?这种粗犷,这种厚重,这千里冰封的气象,哪儿还有一点“花”的颜面?别急,“已讶寒衾冷,复⻅窗花凝”。早上,晨曦微露时,一睁眼便可以看到窗户上层层叠叠绽放的冰花,她们缥缈、绚丽又晶莹剔透。在一派银白的世界里,这一丛丛、一簇簇,具显花的妖娆,便是雪的精灵。
温柔乡里的雪我也是⻅过的。那年为了女儿生产,来到了她居住的江南,正赶上那里的一场经年少⻅的大雪。说是大雪,后来据官方报道,平均降雪深度也就是六七十毫米而已,这样的雪,在我们老家,能算得了什么呢?可是在当地人看来,那就是老天爷赐赠的一场盛宴。人们雀跃着来到室外的空地上,小区的草坪里,湖边的花丛中,有的张开双臂,像是要把这难得的雪景抱个满怀;有的在镜头前摆出各种姿势,要把这一刻永远留住;有的干脆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意思大概要枕雪而眠。那雪也的确附庸了一方的特质,不紧不慢的由半空里飘摇而落,一片两片三四片,落在脸上,只是一丝凉意,落在衣服上,一霎便没了踪影。
入夜时,雪仍在下,却没有一丝⻛,关上床头灯把被子拉上肩头,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了白居易的那两句诗:“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凝神听了听,没有任何声响,但仔细辨别,还是可以听得到极其轻微的“簌簌”的落雪声,像越剧素衣小旦走的台步,即轻盈又飘逸,月中仙子一般,旋即又幻化成白色的蝴蝶,逍逍遥遥飘入梦中。清晨,雪后初霁,小区人工湖的水面像洗过的镜子,湖心岛上苇草的叶条却片片都镶着银边,湖边的假山石连镂空里都是晶莹的素色,红枫子一串串小巧艳红的果子被雪包裹着,红白相间,玲珑剔透。路旁的许多乔木像广玉兰,樟树,桂树,梧桐等大都没有落叶,此时却站成了一排白头翁。曲径尽头的小桥和八⻆亭上早已覆盖了一层相对厚实的雪,但那拱型桥身的阳面,雪正在渐次消融,眼看就要成了断桥。
南方的雪是绵软的、温润的,沁着多彩的芳香。古人说:“云寒梅吐玉,梦暖雪生香”大约就是这种意境了。
相比大自然,人生的冬季也许会少了许多的色彩。当春的华服,夏的盛装,秋的斑斓都随了浮云,而冬的画布上,最绚丽不过那一朵朵纷⻜的雪花。
“我今来思,雨雪霏霏”。雪花只适合在冬季开放,因为在这个沉稳、内敛、深邃、平和、空灵的季节,纷乱的色彩反而是多余的。此时,没有哪种花可以与她的素颜洁白相媲美,就像夜晚只属于星月,白云最美的背景只有蓝天,⻄方有句格言说:“朴素之美最接近灵魂的真相。”这就诠译了易经“大道至简,大音希声”的真谛。
当雪花上下翻⻜着扑向大地时,她一定有一种回归故乡的感觉。过往的时节,她升华过,碰撞过,挣扎过,漂泊过,终于,凝练成了一朵完美的花,奔来献给大地母亲,拥抱那一颗颗春天的芽,那该是她此生最成功的一次回归。
作者简介:
邵尔辉,女,笔名秋漪微澜,国家税务总局济宁市兖州税务局退休干部,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济宁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国家、省、市、区各类报刊、杂志、文集等。报告文学《生命的蘑菇云》曾获山东省税务系统征文大赛一等奖;诗歌《妈妈,我想对您说》获山东省作家协会、省妇联庆祝建国70周年诗文征集大赛三等奖;散文《母亲的眷恋》获济宁市兖州区庆祝建国70周年征文大赛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