楝 树 果
文/周丽华
小时候,镇上的树木不像现在有这么多品种,常见的就是槐树、榆树和楝树。槐树花可以生吃,甜甜的;也可以炒着吃,很下饭。榆树叶我没吃过,但听老人讲是可以吃的。楝树花紫萦萦的,散发着淡淡清香,但有一股苦涩味,蜜蜂都不愿采;楝树果更不招人待见,细小又不能吃。然而,楝树果却一直在我青春少年的回忆中。
那时镇上人家烧饭都用煤炉。用煤炉需要生炉子,生炉子需要引火柴禾。在镇上找引火柴禾并不容易,母亲常为此犯愁。寻找引火柴禾就成了我们兄弟姐妹的必修课。有一次,姐姐看见有人挑着稻草走在路上,就一直跟着,仔细地将掉落的稻草一根根捡回来。
冬天,我跟着哥哥去镇外地头田边捡树枝、扒树根。我们的小手冻得通红,但当我们成功扒出树根时会发出欢呼声。我们俩抬着树根顶着凛烈寒风走在回家路上,心里是暖暖的、舒畅的,因为母亲看到我们的战果一定很开心。
时光在哥哥姐姐们寻找柴禾的间隙里悄悄溜走了。两个哥哥相继上了大学,姐姐参加了工作,寻找柴禾的任务就光荣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终究是个女孩,捡树枝、扒树根不是我一个人干得了的。母亲听说晒干的楝树果可以做引火柴禾。她高兴地跟我说:“明天我带你一起去试试看!”
我那时上初中,身体处于发育期,但光长个子不长肉,手上没多少力气,心里不禁嘀咕:楝树那么高,岂是我一个瘦瘦小小、没多少力气的女孩干得了的啊?再说了,如果被熟悉的人看到,该有多难为情呀!可看到母亲期盼的眼神,我心一软,就答应了。
因长期肺气肿而不能使劲的母亲找来一根长竹杆,然后在竹杆头绑上铁钩子,再找来家里最大的竹篮子,就拉着我一起去打楝树果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第一次和母亲来到高大的楝树下,看到满树金黄色、饱满圆润的果子,我急吼吼地伸出杆子去钩。但一伸杆我才知道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脚掂起来的时候,裤脚已经嫌短的窘状会暴露无遗;手尽力伸出去的时候,会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人:我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女孩。而且我胳膊没劲,竹杆在空中晃荡就是打不着果子。我又气又窘,急得满头大汗。母亲在旁边说:不着急,慢慢来,我们第一次就当训练。回去的路上,我情绪低落,一声不吭。
这世上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那些日子我每天一放学就去打楝树果。经过多次实战训练,慢慢地,竹竿听我指挥了,打楝树果的技巧掌握了。没多久,附近能够得着的楝树果都被我打光了。再后来,我成了一名“游击队员”,满街找楝树打果子。
镇上熟人多,我每次打楝树果时,眼睛都在逡巡,关注有没有熟人经过。世事往往如此,怕什么就来什么。有一天,我正打楝树果,突然看见一名男同学远远地走过来。我顿时满脸通红,浑身发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赶紧把前额上的头发弄乱,遮掩着自己的脸。幸好,那位同学并没有注意到蓬头垢面在打楝树果的人是我,总算躲过一劫!
慢慢地,父母的学生知道了。他们就把自家院子里的楝树果打下来送过来。班上同学向请教我作业难题时,我会顺带一句:“你家附近有楝树吗?”
打楝树果问题解决了,但装满楝树果的篮子的重量却不是我能承受得了的。在急得跺脚的时候,我灵机一动找来一根绳子,然后绑着篮子一步步往家拖。虽然一路拖一路汗,但想着用楝树果生着的炉子,我浑身充满了力量。
几十年过去了,煤炉子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街道、农村全种上各种名目的树木,楝树已经很少看到了。但我在梦里,经常能看见家门口那块空地上,铺满了一颗颗金黄色、饱满圆润的楝树果,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亮,而母亲则站在旁边,看着我的战绩,开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