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二爷
张宝亮
爷爷那辈是上个世纪初期的人,爷爷弟兄三个,爷爷排行老大,下边有两个弟弟。爷爷走的早,关于他的事,知之甚少,只从奶奶口中断断续续有些了解,到是二爷爷给我留下过很深的印象。
二爷爷大名张信儒,外号“二疯子”,儒字辈为东张桥张氏第十八代传人,我喊他二爷。二爷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胆大心细,豪爽耿直,处事不拘一格。和二爷爷相正好反,二奶奶是个小脚女人,白净秀气,身材矮小,说话细声细语,做事畏手畏脚。
二爷平生有三大爱好,听书,逮鸟,吃辣椒。
二爷一次去赶集,集市上看到一对卖辣椒的夫妇。红红的尖辣椒,个个打着羊角弯,油亮油亮的,是那种很辣的干辣子。二爷来到摊子前边,蹲下身子问:“辣椒辣不?”男人说:“辣。”女人说:“不信可以尝尝。”二爷拿起一只辣椒,放在嘴里嚼嚼咽下去了。男人问:“辣不?”二爷说:“不辣。”男人说:“不辣你再吃一个。”二爷又拿起一只辣椒,嚼了嚼,一瞪眼,一伸脖子咽下去了。男人又问:“辣不?”二爷回:“不辣。”女人一直注视着二爷说:“哎呦我滴个娘哎,吓死个人了,你咋那厉害?”
男人一摆头:“甭理他,这是个疯子。”二爷的外号从此就落下了。
二爷常来我们家玩。二爷穿着粗布棉袄、棉裤,勉着腰,腰中扎一条古铜色的围脖。进了门,二爷先从怀里掏出两只辣椒,埋在锅底下的余火里,待烤半糊不糊的时候拿出来就干粮吃。二爷从锅底下用手指捏起一块红红的火炭,放在装满汉烟叶的铜烟袋锅上,用大拇指压着。然后,蹲在门坎上,一吸一吐地咂摸他那带着彩的玉石烟袋嘴,开始喷云吐雾。
二爷爱逮鸟,每到秋天,二爷都把一只鸟笼子挂在棉田里高高的栆树上。笼子门只能进,不能出,里面有一只鸟。用这种方式,二爷能逮很多只鸟,逮的鸟拿到集市上换盐,换辣椒。二爷管那鸟叫黄雀,后来,我想,笼子里那只一定是只母黄雀。
上个世纪中期,正处于物资匮乏的年代,精神生活更不用说。顺应潮流,说书人便应运而生。
说书是一门学问,一人一桌一杯水,铺盖打卷随身背。走村串乡,说书卖艺,能讨换些粮食,养家糊口。
二爷喜欢听书,一次听说徒骇河南杨牦牛有说书的,说的是《三侠五义》。二爷吃完晚饭,就出了门。杨牦牛在张桥村正南,中间隔了两条徒骇河。过桥得走东五里的甄桥,从桥上转要多走十几里路。
二爷就举着马扎,从河里踩水过去。听完说书,半夜多了,再踩着水回家。
新徒骇河有二三百米宽,一般人别说半夜,就是白天也不敢下这条河。何况二爷还举着马扎和衣服呢。所以,我说二爷不是一般得“牛”。
二爷膝下有三儿两女,那个年代,拉家带口,日子过得可想而知。有一次二奶奶不知因为啥生气,二奶奶哭着骂二爷是“废头”。二爷非但没有着急,还笑呵呵地回二奶奶说:“肺头棱好吃,一咬咯吱咯吱的。别人想吃,还吃不起呢”。
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去奶奶家玩,二爷也在,正坐在门坎上抽烟。二爷走后,奶奶告诉我说,刚才你二爷爷送了十个鸡蛋来,我没要他的,又让他拿走了,他比咱难过。
后来我常想,在那样的生活状况下,二爷还能保持乐观的心态,有那么些爱好,二爷也算是性情中人了。他心里装下多少辛酸,多少无奈,只有他自己明白。

二爷享年八十岁整,无疾而终。如今他的子孙都混到了茌平城区,过着舒适的日子,但愿二爷在天有知。

作者简介:张宝亮,下岗职工,自由生意人,喜欢厨艺,爱好文学。人生信条:热爱生活,生活也热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