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隔水拋莲子
遥被人知半日羞
文/庐山烟雨
荷月既望,游于西湖,见一女子,着素衣,绾青丝,佩玉簪,踏绣鞋,明眸皓齿,顾影生辉,平明驱舟于湖深处采莲,暮时方归,届时含羞而走。余与其不便相随,故不知其所见,权以此文,幻志其历。
她一身素馨,腰配香囊,步态轻盈。澄亮的眸子装满湖水的宁静,唇角一弯笑意,肤白如雪,与长而浓密的青丝恰好搭配,微蹙的修眉更显出她的美。她姣好的面容和满池的莲花交相辉映,撑一叶小舟,独自在平静的湖面畅游。天空碧蓝,湖的尽头通向云天的开端,这两块镜子完美地拼在一起,天光云影,映射出橘黄色的温暖,模模糊糊,茫茫渺渺。但是,她从天而降般的闯入也让镜面有了裂纹,水波碎成了细小的玻璃块,划伤了误入湖面上的树叶,它们棕黄色的衣衫被撕破,在寒风中不停地颤抖,沧桑的叶脉再无力支撑整块叶片,向下游的彼岸乃缓缓逝去。
舟随水波而动,将佳人与美莲置于一处。芙蕖多数为粉红,几株嫩白,重瓣莲们像是身穿各色纱衣的少女,天地间凸现她们惊为天人之美。时节已秋,潋滟的水波不再映衬出夏日的繁华,想当初荷花像刚出浴的美人在晨曦中登台,披上微风的纱巾,独一无二的水袖舞,让每一片菏瓣都绽放出最好的光彩。但如今,她们老了,对于舞蹈和歌唱不再有当年的激情,只喜欢在日渐稀少的阳光之下贪婪地吮吸光明。此时,那汪明镜也不在独照她们的容颜,反倒在树间细细寻觅起星星点点的黄叶来了。
秋色,慢慢浸染了水波,湖畔的吹笛少年,渐渐走进了她的心。那人身着黑色长衫,以夜晚掩藏自己,却在光明中被无限尊崇,显现成西子居所最美的风景。他微阖双眸,白嫩细长的指尖划过长笛,音符便从唇边一点点淌出,掠过西湖潋滟的水波,传入她耳中。她闻声竟停住了划船的动作,任由肆意的水波将她送往未知的远处。不久,她彻彻底底入迷了,闭上眼,融融暖意如高山流水,倾泻而下,融化掉心中湖畔的冰。小鱼长大了,欢快地带着贮藏一冬的种子在河底播种;蚯蚓挣扎着,让烧不尽的野草开始拼命生长,夹杂其中的野花也不甘示弱地昂起头,誓与花中之王来一场比美大赛,万物全都苏醒了。她那美艳而冰冷的眸子,时隔多年此刻又闪出美妙的光焰来。
或许那一刻,一个疯狂却又无比诱惑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产生,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但是,如同花儿经不起阳光的诱惑,她轻轻拾起船中最美的那朵莲——被喷涌情感迷惑的她丝毫不知,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虽然身着层层的纱裙,有着丰满圆润的躯体,曾经是芙蕖中最美的舞蹈家,却早已注定不会有莲花最重要的部分——莲心。浑然不知的她慢慢擦拭这朵失心莲,直到它白色的纱裙可以完美反射阳光。然后,她踏上船头,胸膛内心脏猛烈的跳动声在那一刻,连对岸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然后,她抬起纤纤玉手,用力将这个礼物抛送给陌生的少年。一道美丽的弧线之后,她仓皇地驱舟返回,如同一个害怕挨罚的孩子,带着自己的糖果迅速地逃离开。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已离开很远了。正值黄昏,昏昏欲睡的太阳慵懒地将最后一点光明慷慨施予世间万物,橘黄色的光芒在水面上形成昏暗的光圈。那些老迈的荷,突然像被唤醒,争先恐后地拥抱仅存光明,但它们瘦弱的身躯最后还是被黑暗的利刃收割。她浑然不顾,痴痴地划着船,痴痴地想着方才的少年。他会记得自己吗?肯定的,湖上只有自己一人。他会接受心意吗?肯定的,如此美丽的莲花。明天还来吗?肯定的,我要知道这少年的心意啊。她红润的脸颊和天边的火烧云,是同一种颜色,此时显得格外相称。一路上,她只是痴痴望天,不知是在做怎样的白日梦。然而,她却并未注意到,小舟划过湖面时,那平静镜面发出的阵阵碎裂声……
那位少年,你会接受一个失心少女送来的失心之莲吗?!
余亦望天良久,直至暮色西沉,方归。聊以此为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