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一巴掌
文/唯熙(江苏)

父亲于一九九三年四月离开了我们,终龄七十二岁;虽然离世三十年,可音容笑貌仍在眼前;
年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清明节前去墓地祭奠;我买了些冥币、元宝和一捆纸钱,再买了两盆花卉,怀着沉重心情来到父母墓前;先是对墓前墓后进行清理,清理部分前期的花卉,再对墓身进行清扫;由于心念父母,没有在意不远处人家祭奠放鞭炮,一声炸响让我清扫的手颤抖了一下,真话确实让我吓得不轻。
由于冥币、元宝,纸钱量大,我特地找了个金属容器放于墓前,边烧纸边与父母心灵沟通;一想起我父亲临终遗言“自行车未能骑够”时,虽然时隔这么多年,可我还是两眼泪花。
之所以父亲有此遗憾,是因为太穷,当时虽然家里有两部二手自行车,一部二八,一部二六,但因我和弟弟都要上班,故没有他骑的机会;五六十年代,我们子妹八个,父母把我们拉扯成人确实不易;吃上顿愁下顿是正常现象,本来就很贫困的家庭,因我父亲一个心念:“他自己不识字,不能让孩子不读书”;于是乎贫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由于挣工分的劳力少,我家年年欠钱缺粮;为了我们读书的书学费,家里养了一些鸡鸭,买蛋积下些钱远远不够三五个孩子同时报名的费用,记得父亲不苟言笑的脸上愁云密布,平时很倔的父亲这时总得低下头跟别人借钱,开学的前几天白天父亲上工,晚上在外面东借西凑,也不知道他跑了多少户。
由于贫困十几口的家庭一年到头几乎没有肉尝,但有时中秋节父亲会杀两只鸡,这时我们心情特好,甚比现在过年更有感觉;母亲平时把个咸菜都能炒出山珍海味,更何况是烧鸡,满屋香味四溢,等待开饭的时间特别的长;每当开饭时父亲总是走到田间地头,任凭我们催喊,他都让我们先吃;尽管我们知道父亲是省着让我们吃,我们也有心能留下点给父亲,可由于太馋到最后只留一点汤。
我高中期间买了一顶压舌帽,戴了几年感觉旧了就仍在家里,有一年冬天我发现我父亲戴上我的压舌帽,看到他那瘦小的脸型被帽遮盖,我心里是酸酸的感觉;
父亲六十岁生日,出嫁的几个姐姐给父亲编织了一件毛线衣,那时可是个贵重衣物,父亲珍藏几年一直未穿;记得八八年冬天,我谈了朋友,要拍定亲照,我没有像样的衣服,父亲把珍藏多年的毛线衣拿来给我穿上,现在每当我看到那穿线衣的照片,我都能热泪盈眶。
父亲虽然不识字,但记忆力特强,一年下来家庭开支都能倒背如流;且算账特快,鸡蛋几斤几两几钱,多少钱一斤;眨眼功夫多少钱就出来了;我虽然上学但速算能力跟不上父亲;父亲很能干,十二岁撑船拿舵运草,每每与我们讲起这些往事,他都露出骄傲的神情,父亲做事特别喜欢动脑筋,那时生产队挑稻把,不但把担重而且路远;我父亲起早把生产队的闲船撑到田头,人家早上上工地时,他一船稻把已经运至生产队的大场,一天下来五六个男劳力累计实绩都没有他一人多;
父亲很有威严,很少有言笑,我们姊妹八个没有一个不怕他,大凡有不听话或做错事,等待就是揪耳朵打屁股,严重的还会打耳光;我父亲打人出手很快,以至于被打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其他姊妹做错事就等待接受惩罚,我是第一个敢拒打的孩子,记得小学放暑假,父亲让我看住鸭子,不让鸭子去集体大场吃麦子,我一大早起来就去河边看守,到了早上九点多肚子很饿,把鸭子赶到与大场较远的地方,跑回去吃了碗粥,可粥还没有吃完就听人说我家鸭子被队管理员逮住,挂电线杆上了,待我赶去生产队大场,一只鸭子已经一命呜呼,我知道事情弄大了,鸭子是我们上学的希望,如今鸭子损命父亲能不暴跳如雷?父亲知道后到河边让我回家,我肯定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保持与父亲的距离,父亲看我无听话之意,起步追我,我百米冲刺,天高任鸟飞,逃离一周未归;也许是棒打出孝子,我们姊妹八人都很孝敬;
我与父亲的交集比其他姊妹多,那是由于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当时由于家境太差,我决心不复读回家种田发家致富;我父亲原本看不得闲人,任何人在家不可不做事,晚上要帮助搓绳出售到窑厂补贴家用,白天必须去田里干农活;
由于我回归农村,第一趟去河工,父亲心有不舍;他知道挑河的苦和累;我小时候有印象,外面大雪纷飞,父亲这时从外挑河回家过年,记得他下巴上有一缕胡须上挂着冻凌;也许他真的舍不得子女再走他艰苦之路,我上河工的那天他与我交流了一晚;让我继续复读,改变人生方向;也从那天开始,父亲对我一改常态,不要求参加家务劳动,让我闭门苦读,哪怕外面要下雨,外边晒的衣服都不要求我出门;
父亲闲时也会与子女讲讲他的世界观,如“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在什么山砍什么材”“智养千口、力养一人”、“座吃山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大丈夫顶天立地,头砍了也就是碗大的疤”、“岳母刺字、精忠报国”还有许多....;可能大家感觉我是杜撰,不识字怎会语言如此精炼?我没有去修饰,还真是如此,父亲对于每一精句后还进行详译意思给我们听;
父亲的谆谆教诲还在耳边,我边烧纸边回忆;突然飞起一张燃烧冥币贴上我的面额,尽管我反应较快还是没有让开,象是小时候父亲出手一样快,祭奠仪式结束后我座车上对镜子照了一下,面额上留下浅浅的红印;我心里暗笑,肯定是老父亲感觉我被人家鞭炮吓着,怒其不争,老大不小了还没能做到处变不惊、泰然自若。
父亲去逝多年后这一巴掌,让我感觉回到了童年,想起与父母依偎的时光,早就读懂父亲严厉背后的慈祥,现在每每感觉父亲一巴掌后的疼痛伴随着幸福。
作者简介:


朱爱军(笔名:唯熙),高级工程师,工作单位:扬州广润机械有限公司;2016年度获得盐城市五一劳动奖章获,2020年度获得江苏省五一劳动奖章,2021年度获长三角百名入盟工匠;在牡丹杂志社、黄海文学、枫叶诗刊、若水芳雅、东方新文学等刊物及网络平台发表诗词和散文近百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