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文/雅若
也许是二姐、弟弟和妹妹在群里面说柿子籽,夜里就梦见老房子,七四的后趟街村东头,那是82年政府给盖的房子,因为爷爷是烈士。
我还清晰地记得盖房子的情景,大姐像男孩子似的搬砖、端泥水伺候瓦匠,房子四面横着是线绳、竖着是小铅锤,取直用的。看着地基一点点长高,三间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就盖好了。东屋是腰炕,后面有暖阁,西屋则是大炕,在北侧。
后来陆续添置了缝纫机、收音机、洗衣机、电视机,眼见着生活在变样。那时已经有了责任田,每人3.2亩地,八口人都分到了地。分的老骡子后来换成一批金黄色的母马,母马又养育金色的小马,小马总是喜欢对着我们撒欢。
那时我上小学五年级,面临考初中,自然比别的年级紧张些,那天下午学校放假,也许是累了,我就躺在炕上睡着了。后来听妈妈说,睡醒觉,我就急忙掀锅盖,盛了一饭盒饭,咓了点酱,抓一把小葱说上学不赶趟,背起书包就往外走。小学是二里地之外的廿家子小学。很多人不认识“廿”字,大家都念“二十”,我小时候也念二十家子,就是现在,也叫二十家子村,没人说廿家子。奶奶和妈妈都跑出来,说“三啊,你看看太阳,咋从西边出来了?”我一瞧,可不,火红的大太阳,正在西面朝我笑呢!
房子盖好了,就找人打家具。木匠是姐夫和小舅子两人。他们吃住在我们家,整整一个月,打的家具并不多,但是确实精细,炕柜、立柜、写字台。整体用的都是红松,深浅色不一的硬杂木做的菱形块、长方的、正方块的,对挤在一起用胶粘合,没有用一颗钉子,虽然也不是榫卯结构,但是坚固耐用,时值今日,那些家具都还用着,那些图案,现在几乎没谁能做出来。
我不喜欢胶味,但觉得乳白胶好玩。喜欢刨子推的花子、拉墨线的袋子。刨花子像一朵朵花,还有木质的香味,有时坐在刨花堆里,就像在花丛中;而墨线就像奶奶做针线活的粉线袋,一拉就划上一道白线,一弹白灰就掉了,总是不经意地想多拉几次。看似推刨子简单,我试过几次,没劲还真推不动。
家具做好了,就要上玻璃,但是每样家具的玻璃是不一样的。记得比老房子更老的是前趟街的老房子,那窗户都是窗户纸的,晚上上扇板子。炕柜和写字台都是画的,立柜则是能照人的大丽镜子。我不懂油彩,只见他用黑笔在玻璃上把图案描摹上,然后就用手指蘸着颜料开始点抹,不一会儿,花鸟鱼虫就在玻璃上栩栩如生了,多年过去了,那些画,依然鲜活如初。
初中去朝阳中心校上学,妈妈总是催我学自行车,我说不急,结果就差3天开学,我在老房子东侧的马路上学骑车,正好有个小坡,打站、斜跨、上大梁,没怎么费劲就学会了,但是上学要10里路,大路人多,第一天放学就掉进左侧2米多的深沟,那时的三北防护林,沟都挑的深,好几个人把我拽上来。老房子东侧马路两旁都是小森林,放马、放鹅、夏天雨后或清晨还能采到小蘑菇。挖野菜回来烀猪菜喂猪、割草喂马、剁苣荬菜掺苞米面喂鸡鸭鹅……每天都很开心。
老房子前面是宽阔的甬路,两边各有一个园子。东园子里总是种些小菜,没有机井的时候,就是压水井,每次放水浇园子,我都习惯地数数,1--2--100下,一池子放透水,大概就是100下。水葱、水萝卜、菠菜、黄瓜、茄子、柿子,还有生生不息的韭菜。爸爸粗活干不好,但是伺候小园的细腻,是别人比不了的。沤好的粪土,开化后,就已经在每个池子里了。每个池子宽都是1米,长3米,一个挨着一个,池子梗都不高,但是足以走人。种的小菜自足,还可以送人。西园子,常常是辣椒、梢瓜、地瓜、土豆、豆角等。房后北园子,则是海棠、杏树,种点胡萝卜和栽大葱。春天杏花开的时候,成群的蜜蜂和蝴蝶早就嗅到了花香,急着赶赴春天的盛宴。还能在树下看书,听着鸟们欢快地歌唱。
在老房子里经历过84年父亲的车祸,感觉天都塌了,大姐骑自行车去街里(往返要100多里)中医院看父母,回家还要照顾奶奶和我们姐妹及弟弟,给我们做吃的,还驮着我送我去学校。那时就感觉到,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最重要。后来大姐、二姐相继出嫁,弟弟娶妻生子后又进城上班,我考学出去毕业也进城上班。二姐在七四住过,农村的房子也卖了,妹妹考学没分配工作又回到乡村。直至我老公要分第二栋楼,想接父母来街里,弟弟把他们接来,老房子就卖了。
如今老房子已经换了两次主人,奶奶95年去世、爸爸2018年去世,妈妈在2021年去世。七四屯,在没有了亲人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去妹妹家每次路过,都会望上几眼。那里不仅有我的童年,更是承载了我几多的人生。难忘的不止是防护林的绿荫下,懵懵懂懂的爱情。八仙桌上醉红的脸颊、编过的马莲锁、跳过的皮筋、欻的嘎拉哈……不知爸爸见没见到“朱小眼”?92年,一场因升学酒宴而离世的人,虽然是他自己拼酒、虽然爸爸给了他家人补偿,但是还是让我多年无法释怀。尤其是素不相识的人,谈及当年,总感觉有一根无影的长针,刺得我隐隐作痛。生者还要前行,愿已故者灵魂安息。
近距离接触老房子,大姐二姐和我都已过天命,东西两侧的下屋已经扒了,正房房顶换成了彩钢瓦,两侧各有一个挂耳小房。我说去看看,大姐和小妹说,别去了。房前屋后的杨树都没有了,红砖院墙还在。两趟街只有一趟还算繁华。去年去拜祭父母,听说父辈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外甥女结婚时,和二姐在街里遇见东七四的人,都认不得了,即便和我同龄的,也不认识了。再见!童年!再见!青春!再见!我的父老乡亲!

作者简介:
尹秀娟,笔名雅若。热爱生活,喜欢被感动和感动别人,珍视一切生命。写作热情完全来源于生活,总有触动灵魂的瞬间,值得用文字去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