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王丫 (中篇小说)
刘 小 明
一
“砰”,病房门被推开,“爷爷,有人找您!”孙子慌慌冲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瘦瘦高高,满头花白长发梳得溜光,一身浅灰色旗袍的老太太。看她的装扮,年轻时一定很漂亮,中年时一定很阔气,现在老了一定很如意。她纤纤细步,精妙世无双。
老太太径直走到孟守贤的病床前,没等孟守贤动身坐起,她就轻轻弯下腰拉着孟守贤有些干枯的手,亲切地说道:“大贤,别动,你躺着。”然后嘻嘻笑道:“我是王丫,你还记得吗?”
啊,王丫呀!他吃惊地开着看着她,一晃50余年未曾见面,我老了,她也老了,大家都老了。孟守贤皱了皱眉头,惊诧地问道:“你咋来了?这几天我都还在想,要是我这次真的走了,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曾于美人村中别,恨无消息到今朝呀。你坐,你快坐!”他抬手指着床边的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王丫执意没松开孟守贤的手,抬腿端庄地坐到了孟守贤的床沿。孟守贤的孙子连忙双手攀着把孟守贤扶起,又把两个枕头放于他的身后,让他慢慢靠于床头。
“王丫,你还叫王丫呀?”孟守贤满脸堆笑甜蜜地问道。
“77年了,大家都叫顺了。”王丫嫣然一笑,可谓惑阳城,迷下蔡。
“你咋会想着来看我呀?宁期此地忽相遇,让我惊喜茫如堕烟雾。”孟守贤绘声绘色。
“想你呗。我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北京上班,一年只能见两次面,一次是我的生日,一次是春节。你们县里的胡副县长你可知道吧,那是我的小闺女,是她让我来的,咱们这是落日见秋草,暮年逢故人呀。”王丫一边扒拉着孟守贤的手背一边又亲密地笑着。
“胡县长是你闺女呀,太了不起了,10天前她还领着县文体广播电视局长,还有县文联主席,来探望我呐。”孟守贤又惊又喜,“你闺女和你年轻时一样漂亮,脾气也像你,一开口满脸笑容,两个小酒窝实在招人喜欢,她可好了。”孟守贤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
话到此处,往事历历,滚油般在孟守贤脑海里翻滚,满脸流露出幸福的神采。
二
孟守贤和王丫两家原是邻居,他俩同岁,光屁股一块长大,两小无猜,从小就一直玩在一起,有时王丫到孟守贤家找孟守贤,有时孟守贤到王丫家找王丫。大概在他们3岁呀4岁那年,那是个夏天收麦的季节,炎热四海波,天地人烹煮,大人们都去地里虎口夺粮了。
孟守贤一共有弟兄5个,都是爷爷给他们起得名字,他是老大,叫大贤,老二叫二儒,老三叫三俊,老四叫四杰,老五叫五智。后来爷爷搬着《康熙字典》又为他们起了大号:守贤、守儒、守俊、守杰、守智。这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那天下午,孟守贤陪弟弟二儒玩了一会,因天气太热,蒸得人难以忍受。弟弟突然满身汗水打盹瞌睡了,他一个人在家觉得无聊,就把屋门和院门关上,遛到王丫家找王丫玩了。
王丫在家也是老大,她本来有个弟弟,一岁多的时候突然一直拉肚,她的爸妈急得火烧火燎,急忙把弟弟送到医院。因当时医疗条件差,到医院打了针吃了药,一天一夜没止住弟弟的腹泻,按当时大人们的说法,她的弟弟是拉肚拉脱水了,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夭折了……
孟守贤来到王丫家院里,王丫如鱼得水,二人一拍即合,在王丫家院里的东南墙角摔麻窝。当时的农村,家家院里都是土地面,人常走的地方踩得瓷瓷实实,靠墙边人不常走的地方都是虚土。王丫用碗在厨房水缸里舀了水,倒在了一片虚土上,然后他们就下手挖土和了一大坨泥,泥和好后一人分了一半,然后各自在自己所分得的泥上抠下一块,先团成圆球,再做成圆坨,做窝窝馍似地把中间做成圆窝,底部留下很薄的泥皮。做好后把泥窝拿在手上,窝口本是朝上拿着,然后急速把窝口翻转朝下挥臂用力地摔在地上,只听“乓”的一声,底部薄薄的泥皮就会炸开一个不成型的口子,口子有多大,对方就在自己的泥上挖同样大的一块泥为对方补上。一轮结束后,接着二轮三轮,最后谁的泥为对方补得多,谁就输了。
大约玩了五六轮,孟守贤突然想尿尿,他就让王丫进厨房舀来一碗水,她慢慢地往孟守贤手上倒着,孟守贤搓着洗着,洗完后两手在小裤衩上一擦,就站在墙角尿起来了。
那天孟守贤只穿着一个小裤衩,上身光膀子什么也没穿。王丫下身也是只穿一个小裤衩,她的上身好像也是光膀呀还是穿着一个小褂子,时间久了,不太记得。
孟守贤褪下裤衩只顾尿,没注意王丫却站在他的身旁看着他尿,看着看着,她嘻嘻一笑,“你们小男孩长个小牛牛,站着能尿,真美。来,让我摸摸你的小牛牛。”她说着两只泥手在地上唰唰一搓,伸手就要摸孟守贤的小牛牛,孟守贤转身将裤衩往上掂,她使劲往下拉着不让掂,“你让我摸一下你的,我也让你摸摸我的,这还不行吗?”王丫笑着求道。
无奈,孟守贤耷拉着裤衩说道:“好,你说话算数,我让你摸,你也得让我摸。来,我去给你舀水洗洗你的手。”王丫的那个地方什么样子,孟守贤从来没见过,好奇心还真想让自己摸摸。王丫洗完手,也是在自己的小裤衩上一擦即可。孟守贤将裤衩又往下褪了褪。王丫伸着小手摸着孟守贤的小牛牛,孟守贤也顺势拉下王丫的小裤衩,伸手摸着她的那个本该也长者小牛牛的地方。王丫把孟守贤的小牛牛摸得痒痒的,一个饱满的大花生顿时挺了起来,孟守贤摸着王丫的那个地方,王丫一直嘻嘻笑着,当时孟守贤心里也没什么别样的感觉,只觉得挺有趣挺好玩,我俩长的东西为啥不一样呢?他不懂,也没心思去懂,只是感到好玩。此时王丫也感到奇怪,我俩为啥一样的地方长者不一样的东西呢?她也感到奇怪,她也不懂。
“你俩干啥哩?大贤,你小小年纪就这样流氓不要脸!羞不羞呀?”王丫的妈妈何时进了家门,他俩只顾傻玩都没发现。那时,一般农忙时男人在地里要回来的晚些,女人都要提前回来家做饭的。王丫的妈妈边喊边丢下手中的镰刀来到他俩跟前,“腾”、“啪”,王丫的腰上挨了一拳头,孟贤的脸上挨了一巴掌,接着,王丫的妈妈气呼呼地揪着孟守贤的耳朵向孟守贤家走去,“走,到你家问问你妈,你这个不要脸的小杂种这是干啥哩,太你妈混账!”
来到孟守贤家,孟守贤的妈妈正在院里洗脸,王丫的妈妈一把将孟守贤推到他妈妈跟前,“老杨(孟守贤妈妈姓杨),你是咋管教的孩子,这么小就这么嘎......”没等孟守贤妈妈问她因为何事如此生气,王丫的妈妈已经将自己看到的画面一五一十全部道了出来。孟守贤妈妈听后“嘿嘿”一笑,好像就没把这当回事,“兰呀(王丫的妈妈叫玉兰,平时一茬媳妇们都喊她兰),你可不要小题大做呀,他们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屁,只是闹着玩,本来他们心里没啥,你这一吵一闹,反而让他们会想得更多。”孟守贤的妈妈说着,赶紧上前拉着王丫妈妈的手,“你消消气,这事可别放心上,咱们以后都注意点,各自给孩子好好讲讲,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让他们知道后,今后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不就行了嘛。大贤我教育他,你赶紧回去做饭吧,可别耽误了丫丫她爸回来吃饭。”
王丫妈妈气悻悻走了,孟守贤灰溜溜地站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为啥还挨了一个大耳光,这可是王丫先摸自己的牛牛,是她让我摸她的,又不是我要摸的。看来,今后千万不能再乱摸王丫的那个地方了。
三
“嘟——嘟——”王丫的手机响了,她低头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是闺女的电话,孟守贤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只听王丫笑着说道:“嗯,放心,你别管我,有事我会打你手机的。”
“谁呀?是你闺女吧,她不放心你吗?”孟守贤关切地问道。
“她问我见到你了吧,怕你冷待我。”王丫随口答道。
“这闺女,哪里话呀,我热待还来不及呐。”孟守贤哈哈笑道。
四
1948年,孟守贤的家乡解放了,先是搞土改分田地,孟守贤家被划的是地主成份,王丫家被划的是中农成份。
解放前,孟守贤的爷爷在自家办了个私塾学堂,他教了20多个村里的孩子,其中还有几个是邻村的,孟守贤的奶奶在帮他教学。孟守贤的爸爸妈妈主要负责庄稼地的活计,家里有骡有马,有大木轮车,还雇了两个长工,农忙时还要雇七八个短工,大家吃在一块,住不在一块。
孟守贤没上学时,大多时间都在和王丫一块玩,玩泥巴,玩木棒,玩摔纸包……或者到庄稼地里乱跑乱窜,采花拔草,哪像现在的小孩子,各种玩具五花八门,家里生个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各种童车十几辆,各种玩具能堆满半个屋子。旧社会,别说地主家,就是资本家、大财主,包括皇宫里面的太子,也少有这种规格的待遇。划为地主成份,为什么?会怎么样?孟守贤不懂,他只知道现在长工短工都走了,他爷爷的私塾也没了,家里的田地五分之四分给了街坊邻居的穷人。
解放后,村里在孟祠堂办了一所小学校,孟守贤和王丫都进了学校,同班同桌(木板做的长条桌),有时他俩会为桌面的占用,你捶一下我的肘,我捶一下你的肘,甚至还会互拧互掐,有时也会你帮我讲题,我帮你讲题,大多时候还会互吃各自在家里带来的零食。什么零食?小糖豆、小饼干、小烧饼、小自烤红薯片,每当这个时候,王丫的笑脸特别美,尤其是她瘦瘦白白的两腮旁的两个小酒窝,看着很调皮很可爱,用汤祖贤的两句诗来形容她一点也不过分: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孟守贤常常觉得自己好像是王丫的小丈夫,王丫是自己的小媳妇,小日子挺美满的。孟守贤不知道王丫还记不记得她摸他的小牛牛,孟守贤时常会想起自己摸王丫的那个地方,挺舒服的,可是当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感觉!
当时教他们的老师姓孔,是个男老师,本村的,他戴一副圆圆的大眼镜,有好几十岁了,又教语文还教算术,非常喜欢王丫,经常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扒拉王丫的头发,孟守贤每每看着就很不高兴,好像他在扒拉自己的小媳妇。王丫不仅长得好看,在班里学习成绩总是数一数二,孔老师在二年级时让王丫当了班长。
孔老师每天夜里都布置有语文和算术作业,他让王丫每天清早到学校后,站在教室门口检查作业,谁的作业没做或没做完,不能进教室,要在教室外面补做。那时孟守贤已有两个弟弟了,每天夜里他们总干扰孟守贤写作业。自从王丫当上班长后,孟守贤就经常不写或少写作业,走到教室门口只要笑着向王丫一眨眼,她就放孟守贤进去了,孟守贤真是太感谢她了,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恩情,在家经常偷些弟弟们的零食到校送给她做感谢。
五
“你的病无大碍,只是轻微脑梗,听我闺女说,你再有三两天就可以出院了。”王丫在病床旁的小柜子上拿了一个苹果,到病房内的卫生间洗了洗,又拿起小柜子上的一把水果刀,给孟守贤削了一个苹果,一边削着一边说。
孟守贤爽朗地笑了,“阎王爷不收我呀,前几天可真把我吓坏了,我还真担心自己要去见马克思了,这几天好多了,赶快好吧,我还有一篇小说写了半拉子呐。”
孟守贤从王丫手中接过她削好的苹果,又从他手中拿过削苹果的小刀,把苹果一分为二,递给王丫一半,“你也吃点。”
王丫接过孟守贤递过来的苹果微微一笑,用她洁白整齐的前门牙轻轻咬下一块苹果,慢慢咀嚼起来,边嚼边说:“咱俩同病,这么大年纪了闲不下来,我每天除了看书也要写点东西,并且还是坚持写着日记,市里有个刊物,经常向我约稿,从没误过人家的好意。我是瞎写的,远远没有你的名堂大,你现在可是大家哩。”
“哪里哪里,我也是瞎写。”孟守贤嘴上谦虚,心里却有点小得意。
六
吃着苹果,突然让孟守贤想到一件往事。一次村里赶庙会,正好是星期天,人很多,可热闹了。那天孟守贤和王丫写完家庭作业,一同去了会场,他们发现一位中年妇女面前放着一个竹篮子在卖苹果,是那种青黄色的。他俩都很想吃,可都没有带钱,于是就蹲在中年妇女的篮子跟前,装着要买,趁着她在给别人称苹果的时候,孟守贤顺手偷了一个苹果在背后塞给了王丫,王丫很精明,接过苹果揣进怀里起身就走。孟守贤看她走远了,也起身跟了过去,他俩来到一个拐角处,苹果没洗也没擦,王丫一嘴,孟守贤一嘴,俩人轮着啃,真甜啊,太好吃了!吃完后王丫捶了孟守贤一拳,“你真行!”
1957年的秋天,他们都升上了五年级,校长召开了一个全校师生大会,倡议全体同学做好事,一月一评,哪班做的好事多,奖一面流动红旗。那面流动红旗是用一块红布做的,长方形的,比一张八开纸稍大一点,上面用黄漆写了4个字“优秀班级”,哪班做的好事多了,就挂在哪班的教室门口,并且奖班主任老师两元钱。第一个月四年级做的好事多,学校开大会,会上校长亲手把流动红旗奖给了四年级,四年级的班长上台从校长手中接过红旗,会场上响起了好一阵炸雷般的掌声。校长又亲手把两张一元钱递给了四年级的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把两元钱举在头顶,笑得满脸通红,红得像那面流动红旗一样闪闪发光。
散会后同学们回到教室,孔老师至少有20分钟没讲课,一直絮絮叨叨地在讲做好事的事,并鼓励班长和组长带头做,做一件好事他要奖一支铅笔。他说着从堂桌抽屉里拿出两把铅笔让同学们看,那种铅笔商店里卖有,圆的,土色的竿子,细细的,有15厘米长,上面不带橡皮,两分钱一支。他放下铅笔,又拿出几本作业本,土色的本皮,里面的纸张微微发黄,商店卖4分呀5分钱一本,“谁做的好事大,奖一个作业本。”
他们班里有个男生叫卫小茂,整天走路总是习惯地弯着腰低着头,上学放学路上他经常捡到东西,前天捡个别针,昨天拾个扣子,今天又交给老师一分钱,其中一天还交给老师5分钱,不到20天他已经被孔老师奖了7支铅笔。
卫小茂坐在王丫的左边,孟守贤坐在王丫的右边。一天午饭后,孟守贤和王丫一起走进教室,他们刚在座位上坐下,小茂便从书包里取出一支铅笔放到王丫的面前,“班长,送你一支铅笔吧。”孟守贤看着桌上的铅笔,猜想王丫不会要的,想不到王丫从桌上拿起铅笔甜甜地笑道:“小茂,谢谢你啦!”孟守贤一看王丫把两个美美的小酒窝献给了卫小茂,非常生气,心里憋得很难受,气急败坏地吼道:“卫小茂,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只给王丫不给我?”卫小茂哼了半天,他本来想说“你小地主,就是不给你。”但他没敢说,他怕孟守贤揍他。
一次课间活动,卫小茂逗趣地拽着王丫的辫子,孟守贤上前推他,不让他拽,可他就是拽着不丢,无奈,孟守贤挥起拳头揍得卫小茂鼻青脸肿,孔老师本来是要狠狠处理孟守贤的,可一问是为了保护王丫,就轻描淡写地让孟守贤写了一份检查,在班上一念完事。从此,卫小茂就一直惧怕孟守贤。
说起辫子,当时的小姑娘都是在脑后梳两条小辫子,辫子稍系上一段红毛线或一块红绸,一走一甩,可好看了。但,全班二十几个女生,就数王丫的辫子最好看,别人是双辫,她是单辫,并且比别人的辫子长,比别人的辫子黑,比别人的光亮,比别人的辫子好看,那辫子长得一直拖到她鼓鼓圆圆的小屁股上。孟守贤和王丫经常在一块,上学放学形影不离,每天放学时,他俩都会一块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回去的,有时孔老师留王丫在老师办公室不知干什么,孟守贤就在校门口等她。她的辫子孟守贤可以随便捋来捋去,王丫从不反对,可别的男生谁要敢摸摸王丫的辫子,她有时会气得呜呜大哭,有时会气得和男生打起来。为此,孔老师经常在课堂上批评摸王丫辫子的男生,孟守贤还因拽王丫辫子的缘故,打过冯小狗,蒋小帅,王东升,打卫小茂这是第7个男生。
说起打人,孟守贤在班里一是个子大,二是有力气,三是他们把他逼的,时势造英雄呗。有几个男生开始总叫他“小地主,小地主”,孟守贤总是忍气吞声,后来叫的多了,他就火山爆发,谁叫就揍谁,而且下手很重,揍得多了,就没人敢叫了,尤其是那几个拽王丫辫子的男生,挨了打之后,到孔老师跟前告状,孔老师一问原因,就不理他们了,也不批评孟守贤了,因为孔老师太喜欢王丫了。可是,他们喊孟守贤小地主挨了打去告状,孔老师肯定会批评孟守贤的,理由是“你为啥有事不告诉老师,随便打人是犯法的,你知道吗?”有一次孔老师正在批改班里的大楷作业,改大楷作业是用毛笔蘸着红墨水改的,红圈圈画得大,分数的字母也写得大,这时有人进来告状孟守贤打架,孔老师让告状的同学把孟守贤叫到他的办公室,一边批评,一边用手中的毛笔竿子挑孟守贤的下巴,一直把他的下巴挑得流了血才停止。
话扯远了。
卫小茂见孟守贤没好气地问他,连忙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支铅笔撂给了孟守贤。
卫小茂经常低头弯腰能拾东西交给老师奖铅笔,孟守贤和王丫决定学学他的样子,俩人同时弯着腰低着头瞪着眼上学,又同时弯着腰低着头瞪着眼放学,如此坚持了一个星期,连个屁也没捡到,于是,他俩就共同怀疑卫小茂交给老师的东西不是在街上拾的,是在家里拿的。
七
连个屁也没捡到。说起屁,还有一件趣事。一个星期天,王丫拿着书和作业本来孟守贤家做作业,孟守贤家有个方方的小木制饭桌,他俩把小饭桌抬到院里的桐树下,一人坐个小板凳正做作业时,王丫用力也没控制住自己,“叽——咕——”放了个屁,很臭很臭,孟守贤实在被臭得不行了,便奸笑着冷冷地问她,“王丫,你人长得这么漂亮,放的屁可不漂亮呀,咋会这么臭哩,这要是当年打日本鬼子,把你的屁装进炮筒打过去,一定能把他们全臭倒的。”孟守贤心想王丫听了他的话也许会笑的,也许会生气的,谁知她没笑也没生气,只是双腮泛红,呼地站起来,探着身用嫩嫩的小拳头轻轻捶了一下孟守贤的肩膀,孟守贤趁势双手抓住她的拳头,心里默念:啊,久违了,这小拳头太美了,他真想抓着一直不丢。
孟守贤没丢,王丫也没抽,并且往孟守贤跟前靠了靠,羞羞嘻嘻开了口:“哎,和你说个事呗,我一直在想,人整天吃的是香香的甜甜的,为啥屙的屎那么臭,放的屁也那么臭?”她问得挺有趣有理,孟守贤放开她的手,双手端着下巴,双肘竖在小桌上认真思考。是呀,为啥吃的是香的甜的,屙的屎放的屁是臭的呢?难道我们的肚里面是臭的吗?把吃进去的东西染臭了。那屁是怎么产生的呢?难道是吃东西时带下去的空气,一到肚里也被染臭了吗?孟守贤很认真地想着,忘记了做作业,王丫也忘记了做作业,她木木地看着孟守贤,等着他的答案。
又扯远了。
开始说他们做好事。做好事孟守贤本不急,不就是一支铅笔嘛,大不了自己买,可王丫急得不行,她是班长,孔老师让班长和组长带头做好事哩。
星期天,孟守贤和王丫做完作业,又提着一个竹篮子,拿着一段短绳子,还掂着一个小罐子,到东河沟捞蚂虾。怎么捞呢?方法很简单,效果不一般。他们用绳子拴着竹篮子的鋬子,把竹篮丢进河里,扯着绳子逆水顺着河边往前拉,拉一段距离把竹篮掂上来,里面一定会有几个或十几个二十几个小蚂虾,把蚂虾从竹篮里取出来,放进王丫提的小罐子里,然后继续拉。他俩经常这样干,然后把捞的蚂虾拿回家洗干净,把锅里倒点油,油热了以后把蚂虾放进去,炒得它们活蹦乱跳,跳一会儿它们就乖乖地睡着了。它们睡着了,他俩可饱嘴福了,王丫的爸妈,孟守贤的爸妈,还有他们的几个弟弟,那吃得馋劲呀,打死你也想不到。这都是王丫的手艺呀,她还知道蚂虾的身体是咸的,炒蚂虾不用加盐,太棒啦!
今天他俩正在捞蚂虾,前面一个老奶奶在河边洗衣服,她身边有个小姑娘在玩,可能是她的小孙女吧,不一会,只听“噗通”一声,小姑娘倒河里了,老奶奶拍腿跺脚大喊:“救人啊——救人啊——”她的脚是在旧社会缠过的小脚,小得可怜。听到喊声,孟守贤快步跑过去,“噗通”一声,连鞋子都没顾上脱就跳进了河里,顺着哗哗前流的河水跑有两三米,一把抱住小女孩,急忙走过来递给了老奶奶,老奶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地夸着:“你这孩儿真不赖!你这孩儿真不赖!”
好事,好事,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呀!
“大贤呀,咱们明天到学校把这件事报给孔老师,我是班长,要起带头作用的,你是证人,就说这事是我做的,行吗?”王丫激动得真想上去抱着孟贤亲一口。
“太好啦,行呀,太行啦!”孟守贤拍着手叫到。
星期一他们把这件事报给了孔老师,孟守贤是证人,时间、地点、人物,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说得清清楚楚,孔老师一上课就奖了王丫两个作业本,王丫放学时送给了孟守贤一个,她本来要把两个全送给孟守贤的,孟守贤只要了一个。
本月全校大会,流动红旗奖给了王丫他们班,校长在会上滔滔不绝,两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大势表扬了王丫奋不顾身,舍己救人的英雄事迹。红旗是王丫上台领的,两元钱是孔老师上台领的,他俩在台上都笑得满脸闪闪发光。
八
这次住院,是孟守贤77年来第一次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当年他妈生他时,也没在医院,是本村一个接生婆在他家接的生。退休这十几年来,他养成个习惯,清早6点钟起床,洗涮完毕后,坚持喝一大杯温开水,然后出门到村外的田地边走一圈,一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二是活动活动筋骨,中途再打一遍八段锦,回来吃早饭。早饭后,看看报,看看书,或动笔写点东西。10多天前,孟守贤突然感到清早散步时,不仅右腿有点发困,而且还显得无力,又挨了几天,感到困和无力的程度有增无减,便让孙子带他来医院做了检查,磁共振检查的结果是轻微脑梗引起,医生要求他先住院治疗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如何,再进行下部治疗方案。
孟守贤的妻子已去世整10年了,儿媳由于和他妻子的矛盾,他俩经常拌嘴,有不孝的儿媳,自然有不孝的儿子,他看不惯他们,讨厌他们,就一直不大搭理他们。现在他一直和孙子孙媳在一块生活,本次住院他让孙子和孙子媳妇轮流陪护,拒绝儿子和儿媳在他身边。
当年儿子儿媳由于工作忙,孙子主要由孟守贤的妻子带着,吃、住、睡都与爷爷奶奶在一起。长大了,上学了,孙子与他爸妈的感情远不如和爷爷奶奶的感情,一直将爸妈当外人看待。孟守贤夫妇对孙子的关爱,孙子一直铭记在心,孙子参加工作,娶了媳妇,对爷爷奶奶比对他爸妈好得多,近得多,亲得多。
孙子结婚时的几万元开销全是孟守贤出的,屋里的装饰,各种家具的购置,彩礼和请客的酒席宴,均不让他爸妈操心。他爸妈过意不去,给他们买了一台电视机。孙子的车,孙子的婚房,三分之二的钱也都是孟守贤掏的。这几天孟守贤病情好转,马上要出院了,孙子媳妇又去正常上班了,孙子是自己企业的小老板,没有时间的约束,基本全守在医院。
孟守贤住的是单人病房,现在孙子回厂里有急事,屋里只剩下孟守贤和王丫两个人。王丫突然站起来在床上抱着孟守贤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亲密地问道:“大贤,说真话,你现在还想我吗?”孟守贤吻了一下他的腮帮,嬉笑着问道:“你说呢?”他的双手不经意碰到了王丫的前胸,她还戴着胸罩,胸罩很薄,她的双乳还是那么大大的,好像比当年大了许多,却没有当年那么硬挺了。
九
小学要升初中了,那时一个乡只有一所初中,很难考上的,一般情况下,10个人中只能录取一个,其余落榜的人,有的又到完小补习,有的就此开始终生的务农。乡政府扎在他们村,初中也扎在他们村东边的大明寺里。考试前夕,孟守贤和王丫都估计王丫的录取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孟守贤的录取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左右。
录取通知榜出来了,贴在校园中间的报栏里。当时他们学校只有一个六年级班,他们班有52人,被录取了5人,意料之外的是,榜上有孟守贤的名字,却没有王丫的名字。孟守贤和王丫站在报栏前一直木桩似地竖有20分钟,5个人的名字至少看了200遍,只能看到孟守贤三个字,怎么也看不到“王丫”二字。
王丫是跌跌撞撞跑着哭着回家的,孟守贤跟在她的后面追着她跑,跑到她家后,她直接扑向自己的住室,连鞋也没脱就躺到了床上,拉开床单(当时是暑天)蒙着头,“呜呜呜,哇哇哇……”死了人似地哭个不停。
王丫的妈妈进来了,孟守贤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向她讲了王丫哭的原因,然后就告辞回家了。古人有四大乐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时的考上了初中,可比现在考上大学还荣耀多了。听到王丫的哭声,看到王丫的哭相,使孟守贤再也高兴不起来,回到家里,只是伤怀地轻声地告诉爸爸妈妈,“我考上初中了。”爸爸听了没多大表示,妈妈高兴得连忙给孟守贤炒了两个鸡蛋,做了一碗鸡蛋捞面条表示庆贺。几个弟弟围在跟前也要吃,妈妈大声喝道:“你们将来谁考上中学,我就给谁做鸡蛋捞面条,现在只有你们的哥哥可以吃,知道吗?”
王丫一直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哭了两天,哭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脸瘦了,眼红了,头发也乱得鸟窝似的,一条那么美丽的辫子像一条驴尾巴。
王丫没考上初中,孟守贤替她难受,她哭了两天没吃饭,孟守贤的心里也如刀扎剑穿般地痛。孔老师是本村的,孟守贤知道他的家,便和王丫的妈妈找到孔老师的家,向他讲了王丫的惨状。孔老师听了以后,眉头皱得像个大秤锤,他沉痛地讲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告诉王丫,初中能上的,让她别哭了,赶快吃饭,养好身体,准备到初中报到。”
孔老师还真有点小能耐,孟守贤和王丫的妈妈走了以后,他急速到学校翻出了王丫所有的成绩单,又匆匆去找了校长,和校长认真谋了一番,二人拿着王丫的成绩单到中学找到校长和教导主任,首先讲明王丫平时的学习精神和学习成绩,并且还讲到王丫一直是班长,有管理能力,把王丫说得神童一般。本次升学成绩可能是考砸了,不吃不喝哭了两天了......中学的校长和教导主任听了之后,既感动又吃惊,当即特批,以王丫“求学精神强”补录了。
王丫得到补录的消息,翻身起床,她终于又笑出了两个小酒窝,特别感谢孟守贤的临危相助。那天她躺在床上,下身只穿着个小裤衩,上身穿着她妈妈为她做的小绿褂子,听到孟守贤报告的喜讯,她呼地掀开单子,翻身跃起抱住了孟守贤的脖子,在孟守贤的左右两腮各亲了一下,也顾不得宽松的小褂子上边露出来的那两个白白的、圆圆的、挺挺的小乳房。孟守贤一时心里发痒,头发晕,啊,王丫哪里都美,身上皮肤那么白嫩,两条腿那么光滑直挺,要不是王丫的妈妈在跟前,孟守贤真想把她扶倒在床上,然后伏到她的身上……他没有,他在忍着,他有把握,将来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不急,不急。
十
初中只有两个班,每班50人,孟贤和王丫分在一个班。
学校在村边,离他们家不到两华里,他俩都是跑趟生,三顿饭在家吃,夜里在家住。夜里还有两节晚自习,他俩每天一同上学一同放学,并肩走在上下学的路上,总有讨论不完的问题。王丫那时已出落得袅袅婷婷,她时常提些古里八怪的问题,使他俩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语。一天王丫突然提出:“大贤,水为什么向东流,说是东边低西边高,可地球是圆的,并且既是自转,又是绕着太阳转,怎么会是东边低西边高呢?”这个问题他俩至少讨论有十余天,并且星期天在孟守贤家用泥做了个大圆球,圆球上认真做出高山,做出大海,做出河流,用手捧着让它转,可怎么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后来王丫又提出一个问题:每年收完庄稼,要一车一车往田地里运猪粪、牲口粪、农家肥,一年运了那么多,又运了那么多年,庄稼地咋不见高起来呢?这个问题孟守贤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解释出来了。那是一个夜里晚自习后,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淡蓝色的夜空散布着稀稀零零的星星,月牙挂在半空中,银灰幽静的月光清淡、柔和,洒在月下行人的身上,温馨、惬意。王丫一听孟守贤的回答,高兴地抱起孟守贤原地转了三圈,那软软挺挺的小胸脯孟守贤明显能感觉到,这举动措不及防地到来,让孟守贤很是迷蒙。孟守贤的回答是:每年种的麦子只是一粒籽,结果发芽后变成好多股,每一股上都结出一个大麦穗;每年的谷子和玉米,同样只种下一粒种子,结果长出一个个大谷穗、大玉米棒;还有那红薯,只插一个小苗芽,结果长出一窝大红薯......这些一车车一堆堆的东西哪里来,不都是猪粪和牲口粪农家肥变的嘛,所以庄稼地高不起来。王丫对这个答案口服心服,一路上多次骚扰孟守贤、温暖孟守贤、享受孟守贤。
没隔多长时间,在一次放学路上,王丫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并且声明,这个问题孟守贤要能解答出来,她可以和孟守贤亲嘴,并且允许让孟守贤随便地、自由地看她的身体结构,并且决定将来会嫁给孟守贤做妻子。在那个时代,男女之间并肩走,男女之间拉个手,都是天大的奇闻,王丫也不知是开放,也不知是疯癫,也不知是幼稚,孟守贤知道她虽然平时说话随便,但,她说的话是算数的,永不食言,这个承诺的吸引力太大,孟守贤信心满满问她:“你说话算数?”她信誓旦旦回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的身体我做主,说一不二。”
问题来了:我们见了这么多树,为什么所有树叶大都是绿色的?这个好回答,咱们书上有,你可以说树体内有叶绿素。那么,他们的叶子为什么有大有小?而且形状还各不相同,这是什么原因?还有咱们所见的花,为什么颜色不同,形状也不同,并且味道也不同?如果任意折断多少种花枝,断面的颜色,以及流出的汁液却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一男一女没结婚之前在一块不生孩子,结了婚之后在一块就会生孩子?
哎呀,我的奶奶呀,一个初一年级的小姑娘,提出这些问题,让一个初一年级的小男生回答,这比上天入地还要难,孟守贤连十万分之一回答的可能也没有。他建议王丫到学校问问老师,王丫却说不好意思,怕老师笑话自己可笑无趣。于是,孟守贤向她挥拳保证,将来一定会把这些问题的正确答案如实回答给她的。
十一
“大贤,我初一时给你提的问题还记得吗?你保证一定会回答我的,现在可以回答吗?”王丫用右手食指点着孟守贤的鼻尖问道。
“我一直记得呐,认真考虑了几十年,可惜我没有上大学,没当上生物学家,只当了一个作家,关于男女之间生不生孩子的问题,我能回答,这个你肯定也懂了,不用我回答,其它的问题我真的至今还没能弄出个子丑寅卯来。”孟守贤随口答道。
“所以我没能嫁给你,是吗?”王丫孩子气地问道。
“是的,是的,我无话可说。”孟守贤连连点头。
王丫没能嫁给孟守贤,的确使他痛苦,的确让他一辈子不甘心呃。
十二
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孟守贤在一本什么书上看到了这样一段话:山上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青藤不缠芙蓉树,枉过一春又一春。他觉得这几句话很有寓意,就认认真真把抄在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上,并在这几句话的边上,用铅笔画了一棵树,还画了一根缠在树上的藤,然后折叠好装进口袋,在放学的路上悄悄取出来塞给了王丫,并郑重嘱咐她,一定要在到家以后再看。王丫很听话,一直把这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捏在手里没打开。
吃过饭来学的路上,王丫笑问孟守贤给她写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孟守贤“嘿嘿”一声,也算是奸笑吧,“我是藤,你是树,我以后要缠你了,否则,枉过一春又一春。”王丫听后“哈哈”一声大笑,笑得很开朗,笑得很得意,“缠吧,我等着你来缠呐。”
这时,孟守贤突然在王丫身上发现一处不雅,他看了很高兴,很心动,但他不想让别的男孩或别的男人看到,思考再三,神秘地笑着告诉了她。
那个时代,一般人所穿的衣服都是在家妈妈手工做的,裤子都是大腰裤,掂上之后一折一掩,用一根裤带子系着。那年冬天,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天突然变得冻死猴子,孟守贤妈妈夜里给他赶做了一条厚厚的大腰棉裤,裤裆浅了点,那天在学校扫雪时,孟守贤一弯腰一用劲,后裤腰脱出了裤带子,半个屁股露了出来,王丫轻手轻脚走到他的身后,弯腰抓了一把雪丢进了他的后裤裆,他连忙直腰起来,呼呼抖掉裤里的雪,急急把裤子重新系好。
那时在街上做西式裤的人很少,王丫却做了一条浅灰色的洋布西式裤,笔笔挺挺很牛气的。男人的西式裤都是前开口,女人的都是偏开口,也就是在左胯间开个叉,那时没有拉链,开叉处缀的都是扣子,有的缀两个扣子,有的缀三个扣子,王丫的偏开口处缀了两个扣子,现在下面那个扣子没扣上,一走路腿一动,露出了一小块红裤衩,裤衩下面还露出了一小块很白很白的大腿,很显眼,也很刺眼。孟守贤斜着眼指了指王丫的偏开口,“你,扣子没扣上,跑光了。”王丫扭身低头一看,连忙把下面那个扣子扣了起来。
“你看到了?”王丫俏皮地拍了一下孟守贤的肩膀,咧嘴一个顽皮的冷笑。
“你觉得呢?”孟守贤闪着一对聪颖的眼睛反问道。
“看清了吗?”王丫有点风趣。
“没敢。”孟守贤装得一本正经。
“那好,你不是要缠我吗,将来你要有本事能把我娶到家,我让你好好看个清清楚楚。”
“那可太好了。”孟守贤高兴得扭身倒退着往前走,脸上充满一种温柔、渴望的微笑。
“人呀,就是那回事,谁也清楚地知道谁长的啥,没啥神秘的,尤其是女孩子,有的故意撒娇装神秘,那只是吊男孩的胃口,结了婚什么神秘也没有了,屙屎尿尿放屁,都是一样的。”王丫讲得很轻松,好像人与人之间,包括男女之间,就是那么回事,没有什么可隐藏的。
初中二年级时还有个小插曲,这里需要补充一下。那年春节,县里要求各乡镇、各中学出节目,最后以乡镇为单位,择优到县城广场既是表演也是比赛,孟守贤和王丫在学校和乡里被挑选上的节目是打花棍,获得了二等奖,一人一张奖状,还有一个小笔记本。打花棍就是两人各拿着一根材质好的一米多长的细米棍,花式地敲打着,边敲打嘴里边念着口诀:一二,念三四,三四五,从头数;数什么数,卖豆腐;卖什么卖,两盘菜;两什么两,过海江;海什么海,水苔苔;水什么水,鹦哥吹;吹笛呀,捏眼啦,老师打我五万五千五百四十五板啦......当时他俩的花式动作加上幽默的口诀,全场男女老少掌声如雷。
好,插曲完毕,书归正传。
初中三年,孟守贤和王丫在班里学习都很努力,学习成绩都保持在班里的前10名,中招时他俩都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愚公县第一中学。
高中全县只有一所,每年级两个班,学校在县城西北角扎着。据说,当时是12个人中录取一个,孟守贤和王丫都上了分数线,可在出榜时却没有孟守贤的名字。孟守贤的爸爸到县教育局咨询,答案是政审没通过,因为他家成份是地主,很严重的。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孟守贤只好乖乖地回乡务农,他想到唐代诗人常建所赋:家园好在尙留秦,耻作明时失路人。恐逢故里莺花笑,且向长安度一春。孟守贤没有这种失望和失落感,他比常建的心态好,人生在世不称意,归乡务农挥镰锄。谁知,王丫虽然被录取了,她却也没有去高中就读,原因是她爸妈决定要供她的两个弟弟上学,她一个小女孩将来要嫁人的,就动员她放弃上高中在家务农挣工分,她听了以后没哭也没闹,竟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爸妈的要求。
“你也不上高中了,为什么?”孟收贤急急来到王丫家质问她。
王丫静静地笑着回答:“你不上我也不上,一个人太孤单嘛。”这话当时让孟守贤感动得真想给王丫跪下,同时也真想抱着王丫痛痛快快亲近一番,可他有贼心无贼胆。后来还是王丫的弟弟告诉了孟守贤实情,孟守贤却没与王丫落实她骗自己的话,因为她的谎言编的太美了,犹如一个真真美妙的多彩玉球,他不忍心把它打碎。
十三
在家务农也挺好,人民公社成立了,有生产大队,生产小队,他们队里的人都知道孟守贤和王丫处的好,好像是在谈恋爱,干活时故意把他俩弄在一块,几个大姑娘小媳妇休息时故意逗他俩玩,他俩也甘心接受。他们白天在一块干农活,晚上就在孟守贤家里读书。我前面已经说过,孟守贤的爷爷是清朝秀才,他有个木质的简易书架,书架上放了许多线装书。孟守贤和王丫征得爷爷同意,书不准拿出他的屋门,可以在他和奶奶的屋里点个煤油灯看。
爷爷看到他的大孙子这么爱读书,比自己当年中秀才还高兴。一段时间后,竟然意外同意孟守贤把书拿到自己的屋里看,但,王丫是没有资格的,爷爷不同意她把自己的书带出屋门。于是,王丫时常背后抱怨孟守贤爷爷古板、封建、迂腐。
1958年大办钢铁,孟贤和王丫都进入了轰轰烈烈的炼钢场(不能称为厂),场里有一份油印简报,一周一期,内容有炼钢完成的指标数,有表扬好人好事的栏目,还有一小块副版,刊登小诗歌(其实是小快板),小随笔,小漫谈,偶然好像也有小小说(当时说是短小说)。总之,每期都有孟守贤和王丫合写的诗歌(快板)、小随笔,有时也写点小通讯,表扬表扬身边的朋友,好多人都夸他俩是珠联璧合。
钢场管宣传的负责人言说王丫能写,有才,就把她调到了指挥部,负责场里的油印小报,美名其曰——编辑。这个管宣传的领导长得五大三粗,中年男子,他让王丫调去,纯属心术不正,为什么不调孟守贤呢,孟守贤猜他是看上王丫长得太吸眼球,其实写得好的是他而不是王丫。不管怎样,王丫干了美差事,孟守贤也从心里高兴,为她祝贺。谁知干的还不到一个月,王丫又回到了孟守贤的身边,她不干美差事了,原因嘛,我不说你也能猜出,正如孟守贤当初预料的,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对王丫耍流氓了,王丫率性自己离开,又回到了原来干活的地方。
好,不说这些丧气话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时的年轻人远没有现在的年轻人开放、开化,但随着身体的发育,生理上难免也会有一种骚动或冲动。王丫有个舅舅在省城干大事,她妈突然带王丫到省城探望舅舅,一住就是10天。这10天中,孟守贤好像走入高原地带缺氧似的,烦躁不安,呼吸紧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10天不见如隔30年,正如诗人马相如所写: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孟守贤在王丫不在身边的日子里,简直要想疯了,饭无味,觉不香,你真不敢相信,他10天竟瘦了4公斤……
王丫从省城回来那天,孟守贤真得还在不舒服,在家躺着无力也无心起床。当时他的小弟五智正在街上玩,王丫过来拉着他的胳膊问道:“你大哥去炼钢场了吗?”五智告诉她:“在家睡觉哩。”
王丫离开五智急忙回家,为孟守贤取来专门从省城新华书店为其买的3套书,一套《儒林外史》,另一套《镜花缘》,还有一套《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并且还为他送来一盒在他们县城买不到的,用很精美的纸盒装着的点心,打开后 ,有浅褐色的,有微黄色的,可甜了,透心穿心的甜,好吃极了。
王丫推门进到孟守贤的屋,像一缕清风,带着一丝幽香,她故意大声喝道:“孟大贤,有病了,不是相思病吧?”
“轻点,轻点,我妈在那边呐。”孟守贤连忙抬起胳膊给王丫打手势。
听到王丫的喊声,犹如服下一剂神药,孟守贤精精神神坐了起来,从王丫手中接过书,没看书名就放在了枕边,又从她手里接过点心,端端正正放到床头的桌子上,轻轻拉着王丫的手,温情地说道:“王丫,谢谢你啦!这些天我真的是害了相思病,咱俩在一块时不太觉得,可这么多天不见你,我像丢了半个魂似的。”孟守贤说着,用力将王丫拉入自己的怀中,“快来,赶紧让我抱一下行吗?”
“行呀,咱俩谁是谁呀。”王丫说着蹭地倒在孟守贤的怀里,真是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但她的姿势不理想,她是背对着孟守贤的,孟守贤连忙躺下双臂紧紧揽着她,双手不自觉地抱住了她胸前那两个鼓鼓的东西,他的下身使劲顶着她的下身,对着她的耳朵央求道:“你转过身,让我好好亲亲呗!”王丫却冷冷哼了一声:“这个时候这样就很不错了,转过身是订了婚后的事,脱衣服是结了婚以后的事,你懂吗?别激动嘛!”
“懂,懂,听你的。那你让我亲一下你的嘴,只一下,这行吧?”孟守贤近似于乞求。
王丫扭过脖子,身体仍朝外侧,面部却朝了上方,“来,亲吧,只能一下。”
孟守贤很听话地,轻轻地把自己的双唇在王丫的双唇上吻了一下,又乖乖地朝背后抱着她,她却呼地起身了,好大的劲,把孟守贤也给带了起来。
“有病吃药了吗?”王丫如梦方醒,只顾亲近,忘了孟守贤的病。
“没吃。”孟守贤答的有气无力。
“为啥没吃?”
“吃了没用。”
“为啥没用?”王丫急切追问。
“你傻呀,这病可不是吃药能治好的,你回来了,自然就好了。”孟守贤说着双臂一挥,“明天出工!”
王丫笑了,笑得鲜花一般。二人又手拉手谈了一会,她起身要走了,拖着长辫子,迈着细长腿,扭着那方方圆圆的小屁股,太让孟守贤丢魂了。“明天见!”她回首笑着向孟守贤轻轻摇着那只白嫩的左手。此时孟守贤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十四
转眼1960年,孟守贤和王丫都是18岁的人了,那年人们的物质生活很艰难,吃的是大锅饭,一个生产队一个大食堂,顿顿稀汤拉水,难以满足大家饥饿的肚子。为了填饱肚子,村外附近的野菜被挖得一干二净,连那种苦涩的小桃条,也被人们捋光了。当时的柿树叶子可是很好的野菜了,开始人们还不知道那种粗糙的树叶能吃,当大家都知道后,就抢着采摘,眼看着要被捋光的柿树,可怜兮兮的,各生产队长只好派专人看管,发现有偷柿树叶的,要抓起来批判,并且还要罚款。无奈,在一个炎热的下午,孟守贤和王丫步行到离村里最远的玉米地里,拔那种兔子爱吃的野草,人们叫不出这种野草的名字,就叫它洋兔草。这种草个子不大,一簇一簇,叶子宽宽长长,颜色绿中泛灰,采回来后用开水一冲,再在冷水里浸泡三五天,就可以炒着吃,虽然还有点发苦,但它是可以充饥的。这是他两个第二次来挖这种野菜了。当每人挖了半竹篮子的时候,王丫突然说自己有点头晕,他俩立刻停止寻挖。
孟守贤搀着王丫,来到玉米地边的一棵小杨树下休息。此时,王丫俊美的小脸上没有了红色,有点发白发青,还有点泛黄。孟守贤盘腿坐在地上,让王丫坐在他的腿上,他双臂紧紧地搂抱着她,她眯着眼抿着嘴,脸色和表情看着很吓人的。孟守贤把自己的脸贴到王丫的脸上,不停地轻声叫着她的名字,“丫丫,丫丫......”这么漂亮的美女躺在自己的怀里,此时他却没有一点邪念,没有一点幸福的感觉,只有担心,只有恐惧,他怕她病了,他怕她死了,病了能治,死了他怎么回去做交待,死了,他将来就没有仙女似的媳妇了。
真好,20分钟之后,王丫无力地睁开了双眼,脸色也慢慢有点红润了,她有气无力地向孟手贤说道:“大贤呀,我怕是中暑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好,好,回家,我背你!”孟守贤连声回答。
孟守贤大约又抱了王丫几分钟,王丫从孟守贤的怀里挺起了身,“走,赶紧走。”他们起来开始往家走,这里离家至少有两公里,太阳满面红光满脸笑容地瞪着他俩,老天热得让他们像走在大蒸笼里。孟守贤左手挎着篮子,王丫右手挎着篮子,孟守贤用他的右臂挽着王丫的左臂,一路走走停停,每每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就找树荫,每每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孟贤就让王丫坐到他的腿上,他像父亲抱女儿一样,很疼爱;他像丈夫抱妻子一样,很亲热。此时他才感到,王丫的中暑对他来说,是一次多大的考验,是一次多大的幸福施舍。但,一对青年男女,这种举动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可是极大的不雅和不恭,要再让王丫的妈妈看到,一定又会抡巴掌揪耳朵的。
他们走到一段远近看不到人影,听不见人声的地方,孟守贤就蹲下来让王丫趴到他的背上背着。王丫右手掂着篮子,左手搂着孟守贤的脖子,孟守贤右手掂着篮子,左手抱着王丫的屁股,他能感觉到,王丫软软的前胸贴在自己健壮的后背,他能感觉到,王丫硬硬的盆骨顶在自己的腰间。孟贤真想背着她走10公里,100公里,1000公里,尽管他浑身流着汗水,再苦再累心里甜哦。可走不到200步,前面过来了几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还有几个中年妇女,可能她们也要到前面的玉米地,挖这种叫不出名字的野兔草。孟守贤连忙蹲下来让王丫从他背上下去,尽快恢复原来的姿势,扶着她的胳膊往家走。
进村了,到家了,孟守贤扶着王丫进了她的家门,她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幸好王丫妈妈在家,她急忙迎过来从孟守贤手中接过王丫,向孟守贤问明前后情况,嘴里不停地小声嘟囔着“中邪了,中邪了。大贤,你给我看着王丫,我一会就回来。”
王丫的妈妈飞快地外出,叫来了他们生产队的小神婆赵大妈。此时王丫仍躺在床上哭着,赵大妈坐在王丫床前的一个小矮凳上,从手中提的小布兜里掏出半截白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直径有20厘米的圆圈,又在圆圈的左侧画了一道白线,然后又从兜里拿出一根黑棒,在圆圈的右侧画了一道黑线,两道线相距大概有5厘米宽。做完这些,赵大妈从兜里取出一段纳鞋底用的细绳子,绳子一头系着一个核桃大小的土坷垃。她掂着绳子另一头在王丫的身上绕了3圈。
赵大妈又回坐在小矮凳上,用右手提着手里的土坷垃,吊在两条线的中间,也就是圆的中心,然后半闭着眼睛,嘴也半抿着,两片嘴唇却在不停地抖动。这时,赵大妈的嘴里好像在嘟囔着什么“……大发圆转……顺着白道走……顺着黑道走……”只见她手中的土坷垃开始摆动,起初时顺着白线转圈,一会又顺着圆圈中的白线上下摆动,一会又顺着黑线上下摆动,这样顺着圆圈转着摆着,又顺着白线上下摆,顺着黑线上下摆,最后土坷垃停在了圆圈的中心。
做完这些,赵大妈站了起来,分配王丫妈妈几句话就走了。王丫妈妈往赵大妈往手中塞了几张小毛票,然后送赵大妈出门,回来手里却拿着一叠冥币,用火柴在王丫床前点燃后,趴下磕了三个头。这时床上的王丫早已哭乏了,她呼呼呼地睡着了......
后来孟守贤才知道,人中了邪,赵大妈这些举动叫吊坷垃,神婆在与神鬼对话时说的是,什么什么你转圆圈,什么什么你走白线,什么什么你走黑线,最后弄清患者是中了什么邪,神鬼需要什么,然后满足这些神鬼,病人就好了。是真是假,咱不管它,反正信者有,不信者无。
十五
就在这一年,孟守贤的爷爷去世了,他在闭眼的前夕,把五个孙子都喊了过来,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挨个让他们弯腰到他跟前,把头伸到他脸上,他一个个摸了摸他们的脸,然后让他们站成一排,有气无力地讲道:“你们弟兄五个,将来会一个比一个有出息的,不能丢咱孟家的人,不能丢爷爷的人。你们早让你们都把名字前面的数字去掉,换成守字,从此就是孟守贤,孟守儒,孟守俊,孟守杰,孟守智,都记住了吗?”“记住了,早记住了!”五个孙子铿锵有力齐声回答,爷爷听了之后,慢慢合上眼睛,微笑着走了......
就在这一年,孟守贤根据物理讲的知识,把他家东屋侧面的一棵大椿树上绑了一根竹竿,竹竿上有他做的网状天线,然后从天线上扯一根电线到他的床头,又买了两个二级管,固定在一块小木板上,把天线接上,又买了一副耳机,戴上耳机,调着二级管,就能听到耳机里有人唱歌、有人唱戏和有人讲话,他每天夜里都要听一会,挺有趣挺享受的,王丫也经常来他家和他一块听。
那天下雨,王丫领着她妈妈来到孟守贤家,说是她妈妈想听耳机,孟守贤帮她调好,给她戴上耳机,她听得眯着眼睛嘿嘿直笑,不停地夸孟守贤:“大贤这孩真能!大贤这孩真能!”
一会王丫的妈妈走了,孟守贤和王丫轮流听耳机,正听时,王丫突然说她肚子疼,仰面躺在孟贤的床上,让孟守贤给她揉揉肚子,孟守贤却迟迟不敢伸手,王丫急急催道:“大贤快点呀,我妈说了,女人的身子三不背,不背父母,不背大夫,不背丈夫,你将来是我的丈夫,怕什么呀,快点快点。”孟守贤只好将手伸到她的衣服下面,轻轻按在她的肚子上揉着,“往下,往下,再往下。”孟守贤在揉着,王丫在指挥着,这肚揉着软绵绵的,手感很柔嫩。她让孟守贤的手伸进裤裆揉小腹,已经触到......
从那天开始,王丫给孟守贤讲过之后,他才知道女人有月经,一月一次,流好多血,要用月经带,要用卫生纸,孟守贤多笨多老实呀,连这就不知道,那时他的同龄男孩恐怕都不知道。王丫这两天来了月经,她患有痛经病,挺苦恼的。
就在这一年,孟守贤的爸爸妈妈开始催他定亲了,并托了村里的媒婆开始张罗,原因他是家里的排行老大,必须早定婚、早结婚,否则,会影响后面的4位兄弟说媳妇成亲的。这话有道理。孟守贤向王丫作了汇报,并催她向她爸妈讲明要和自己订婚,只有她爸妈同意了,孟守贤才能向自己的爸妈挑明。
三天后的一个夜晚,孟守贤正在后院水井边洗冷水澡。那时的夏天至秋初,干了一天农活,晚饭后,男人们都习惯性地到井边打两桶水,倒到洗衣盆里,用水瓢舀着水从头往下浇,一只手浇着,一只手搓着,再用双手拽着毛巾的两头,在背后拉一拉,前胸、屁股、双腿搓一搓。正洗着,三俊匆匆跑来喊道:“大哥,王丫姐在前院等你有事。”所谓前院,就是他们住的是三扣房,他家的后院,就是穿过东屋房和北屋房山墙,来到北屋的后面,有一小块空地,还长着几颗榆树和桐树,水井和厕所都在所谓的后院。
那天不记得是农历初九还是初十,或是十一,反正天上有大半个月亮,光线还不错,可以做花前月下的游戏。
孟守贤急忙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来到前院,王丫陪着自己的弟弟正站着和孟贤妈妈说话,看到孟守贤过来,她向着他悄声说道:“咱们到外面走走,我想和你说点事。”
孟守贤和王丫抬腿要出院门,王丫的弟弟要跟,王丫劝止了他,让他赶快回家。这时孟守贤的三弟三俊也要跟,孟守贤也劝止了他。
温馨而美丽的夜,分外幽静迷人,穿过大街,孟守贤和王丫走在皎美的月光下,来到了村东边的小河边,也就是他俩当年捞蚂虾的地方,也就是王丫当年舍己救人的地方(其实主人公是孟贤,前面已做过介绍)。小河涵皓月,水影若浮天,他们是一前一后往前走,孟守贤走在前,王丫跟在后,说说东谈谈西,全是些无话找话的闲屁话。正走时,王丫突然快步与孟守贤并肩,并主动拉住了他的手,他触电般地激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要干啥呢?王丫开口了,果然不出所料,“大贤,咱俩的事我跟爸妈说了,你静心听着我把话说完,别插话,也别生气,行吗?”
“行呀,放心,男子汉大丈夫,天塌下来也顶得住,有什么事值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挺恐怖的。”孟守贤嬉皮笑脸满不在乎。
“我爸妈的意思是,他们都承认你是个好孩子,长得帅气,爱学习,为人诚实,人品没说的,可就是你家是地主成份,担心我嫁给你之后,将来会影响孩子们的前途,所以——”王丫的声音由高转低,语速由快转慢,孟守贤正想要知道“所以”后面的结果,她却猝然停了下来。
“所以不同意咱俩那个,对吗?”孟守贤忽然认真起来。
王丫婉曼地轻轻一笑,并且还故意把自己的头靠在孟守贤的肩膀,“你别急嘛,我会继续努力的,童生还得三年考,哪有一回得秀才。只有上不去的天,没有过不去的山,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王丫口气很坚决。
小河边,月光下,树影摇曳,青草,蛙鸣,仙境啊!孟守贤和王丫紧紧抱在了一起,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是他俩第一次真正的亲吻,王丫把自己的舌头伸进孟贤的嘴里,孟贤吮吸着,20来年从未有过的感觉,致人发晕,发昏,发蒙。“你坏,你坏!”王丫大喊着推开了孟守贤,可能是孟守贤下面两腿之间那个东西没控制好,它胀了,它顶住了王丫的小腹,不,小腹下面那块神圣之地。
十六
村里的孩子们越来越多 ,孟祠堂里的小学要扩班,需要招聘教师。当时的初中毕业生在农村就是个文化人,孟守贤和王丫不仅是初中毕业生,而且时常在县报上刊发个小顺口溜,小随笔,甚至还写过几篇小通讯稿,稿费有时5角,有时1元,最多一次还得过3元,在村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文化人,他俩的名字都被报到了乡上。报到之后要考试,参加考试有17人,录取指标是3人。
卷子改出来之后,先取前五名,孟守贤和王丫都在其中,接着是检查身体,又打下一个小姑娘,还有4人,再接着是政审,孟守贤这个小地主,他的成绩太好了,被乡上管教育的恋恋不舍把删下了。
删下删下呗,他出身不好,命由天定,难以抗拒,无可抱怨。那天孟守贤和王丫来到镇上一个饭店,也就是时下所说的酒家,当时只有饭店这个名字。孟守贤掏钱,买了两盘炒面,两碗肉丝汤,表示对王丫的祝贺,可王丫让饭店的收银员把钱退给孟守贤,说是她请客。孟守贤无法再推让,就由了她,当时好像一共是5角钱呀6角钱。
他们的生产队长叫大阳,是个中年男子。那天午饭时,他突然来到孟守贤家,递给孟守贤一张淡粉色的32开纸,上面写着通知孟守贤某月某日到某小学报到上班。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呀!一个天打五雷轰的意外消息。
孟守贤急急忙忙吃完饭,匆匆呼呼来到王丫家。一到她家院门口,正好与她撞了个满怀,王丫很慌张的样子,“走,我正要找你呐,到你家说。”
孟守贤和二儒同住一屋,同睡一床。他和王丫进屋,二儒正躺在床上看书,孟守贤命令他出去一会,他非常听话地,但表情不是太情愿地出去了。
“找我有事吗?你快说。”孟守贤催道。
“你找我肯定也有事,还是你先说。”王丫也催道。
孟守贤心急,就嘭嘭嘭地开腔了,“今天大阳来我家送个通知,让我再停几天去学校报到当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我蒙了。”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那张淡粉色的通知书递给王丫。
王丫随意地瞄了一眼,温顺地讲道:“我找你说的就是这,我有个舅舅在省内工作,你是知道的,前天来信,说是让我到A市(省城)的群艺馆上班,说是我会写东西,人长得又漂亮,工作已定下。让我爸到一个什么局干门卫,我弟弟到省城上学,全家将户口迁到省城。我爸昨天找队长说了此事,大阳找到大队回报,大队又找到乡里,就在这种情况下,根据考试成绩和平时表现,咱们大队推荐,就将我的名额改给了你。这是我爸告诉我的。”王丫一口气讲完,长长出了一口气。
“奥,原来如此。你们何时动身呀?”此时孟守贤更蒙了。
“我爸和我妈今天午饭时说,后天就走,明天我舅就雇车来,后天连人带东西一车走的。听我爸说,家里的房送给了我叔,他家男孩多,房少不够住。”
“你还回来吗?”孟守贤两手拍着屁股,有点上心了。
“有你在,肯定会回来的。”王丫还是满脸半喜不忧的表情。
“我还能缠到你吗?”
“一定能,到省城一切安排好之后,我给你写信,一定要去看我,你会去吗?”
“当然会啦,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孟守贤两手合并聚在前胸,叩拜似地前后晃着。
......
孟守贤和王丫俩人情不自禁地同时扑向对方,紧紧地搂在一起,不知王丫此时的心情,孟守贤此时此刻真想搂着她搂到白头,再也不松开......
王丫家忙得不亦乐乎,大小队开证明,乡里盖章,各种物件的整理装车,孟守贤也在她家帮忙,她爸妈对孟守贤非常客气,晚上招待司机时,还让孟守贤陪着司机喝酒。
孟守贤从来没喝过酒,喝得头昏脑胀,最后好像是王丫扶着把他送回家的。对,就是王丫扶着送的,她身上的那种甜融融的味道孟守贤很有印象。醉后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倩人扶。到了家,孟守贤让二儒去三俊四杰他们屋里睡,王丫陪着他,他呕吐了很多,是王丫和妈妈用炉灰帮他又垫又扫,最后妈妈也出去了,王丫扶他上床,帮他脱衣服,王丫也脱光了衣服,他两个抱着睡在一起,好像他还爬到了王丫的身上,王丫也没反对,他两个终于有了第一次......
唉,可惜事情不是这样,王丫家有事,送孟守贤到家后就走了,帮他脱衣服睡觉,垫扫呕吐物,全是二儒干的,后面的事是孟守贤瞌睡后,做的一场黄粱美梦。
太阳刚出来不久,一辆货车从村里开走了,驾驶室里坐着王丫的爸爸和司机,后车箱里连同货物装着王丫妈妈、王丫,还有王丫的两个弟弟,孟守贤站在车旁向他们挥手。仰头看红日,寄情千里光。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立。
那天孟守贤起的很早,王丫起的更早,他俩一同来到孟守贤家的后院,在后墙角较隐蔽的桐树下,王丫又把自己的舌头伸进了孟守贤的嘴里,他们又正二八经亲吻了一次,正吻时,孟守贤的妈妈来到后院的厕所解手,他俩就若无其事地分开了,好像孟守贤的妈妈看见他俩亲吻了,又好像没看见。孟守贤心想,管她哩,那是我的妈妈,王丫将来的婆婆,看见了也没啥。
十七
“王丫,咱俩那些年的通信你还保存有吗?”孟守贤靠在床头怯怯地问了一句。
“早没了。开始我都还保存着,自从我不让你再写信给我之后,那信全被老胡给烧了。他对我很好,好得很自私,他是个大醋坛子,容不得我和哪个年轻男子单独接触。你的来信他发现后,我俩生了一场大气,他烧信时严正声明,再发现你的来信,就不会轻饶我。于是,我就不让你再写信给我。”王丫声音低沉。说说停停,看来此事挺伤脑筋的。“那你的信还保存有吗?”她柔声问道。
“唉——”孟守贤长长叹了一口气,提起来伤心呀。“你来的信我都保存得很好,我的她没文化,脾气大大咧咧,根本不懂啥叫吃醋。1966年夏天,文化大革命的熊熊大火烧到了农村,我因为地主成份,被辞去了教师职位,我的书一部分放在家里,一部分放在学校里,你的来信我都珍藏在学校的书柜里,‘破四旧立四新’时,学校组织学生们进村挨家搜查,地主富农的家搜查得更严格,我把一些自认为珍贵的书,都装箱藏进了后院的红薯窖里,书柜里只摆些无关紧要的书做样子。可学校的书却在窃难逃了,大部分被小将们收走了,包括你给我写的信,也一并集中到校园,点火烧了。万幸的是,他们没看信的内容,我是刀剜着心看着那些信化为灰烬,并借着熊熊的火焰飘向空中,蝴蝶似地四下飞去。”说到此,孟守贤多年没流泪了,此时却老泪横流。“好在,我写给你的信,你写给我的信 ,我现在大部分还都记得。”
孟守贤看了看王丫,她的眼里也饱盈盈地含满晶莹的泪水。
“那太好了!”王丫破涕为笑。
十八
王丫离开了,白天好像没了太阳,晚上仿佛没了月亮和星星。孟守贤的心里充满了黑暗,鼻子里再也闻不到王丫身上那种甜融融的味道了,耳边再也听不到,王丫那“咯咯咯,嘿嘿嘿”入心入肺的笑声了,他的眼前再也没有王丫——他心中仙女的身影了,不茶、不饭、不寝,不言、不语、不笑,一味地想她,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也许不可挽回的东西,都不属于人,属于上帝,孟守贤担心自己就此......他躺在床上,愁坏了他的爸爸,吓坏了他的妈妈,急坏了他的二儒、三俊、四杰、五智几个兄弟。
那时候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唯一只能等王丫的来信。无言独躺小屋,月如钩,寂寞榆桐吾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相思,别有苦涩滋味在心头。
邮递员进了孟守贤的家门,王丫来信了,挂号信,写给孟贤的,他签了字,领了信,急不可耐地撕开信封,慢慢地掏出信纸,轻轻地展开。
“大贤你好!”多么熟悉的字迹呀,仿佛王丫在他身边问候,“啊——”他哭了,哇哇地大哭,热泪泉涌,犹如久别他乡见故交,仿佛从生命的尽头又折转了回身,整整有十几分钟之多,孟守贤捧着滚烫的信纸,不能再看第5个字,他让自己放纵地把眼泪发泄。
大贤你好!
放心!一切安排就绪,我们全家住在爸爸单位的家属院。爸爸正式上班了,两个弟弟也开始进校上课了,妈妈在家做饭。我的工作是市里的群艺馆办公室办事员。
群艺馆一共不到十个人上班,办公室有两个人,一个主任一个我,主任是个小伙子,很帅气,对我照顾得非常好。
大贤,你要保重自己,等着我的好消息。我现在是:暗中时滴思君泪,只恐思你泪更多。
吻你
你的王丫
x月x日
读完王丫的信,孟守贤立刻为她写了回信,按她信封上的地址写好信封,百米赛跑似地冲到邮局,两角钱买了挂号邮票贴上去,封好口,交给邮递员,长长出了一口气,筋疲力尽醉鬼似地摇摇晃晃回到家。
王丫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只看了前4个字,我已泪如滔滔黄河水,秋雨晴时泪不晴。你的信是冬天的棉袄,夏天的蒲扇;你的信是万能的救命药。愿你不要忘了你傻傻的大贤,没了你,他会没了命的。只愿你心似我心,定不负我相思意。
好,再过几天我去看你。
吻你
你的大贤
x月x日
在极度痛苦的相思中,孟守贤到学校报到了,校长安排他教一个四年级班的语文、算数、体育,忐忐忑忑上了20多天的课,他的忍耐已到了极致,为了给王丫一个惊喜,在一个周四的下午,他向校长请了一天半假(那时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不上课),星期五清早坐公共汽车,一路行驶5个多小时进了省城,东打听西咨询,千辛万苦找到了王丫所在的群艺馆。
这里环境很优美,群艺馆坐北向南,门口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水湖,湖水绿绿蓝蓝青青,水湖四周用青石砌得齐齐整整,水湖中间有一个小凉亭,水湖西边有一架很别致的小桥,直通凉亭。孟守贤做贼似地迈进群艺馆的大门,找到王丫的办公室。办公室地方不大,只有一间房,靠后窗对放着两张桌子,王丫和一个小伙子一个坐东边,一个坐西边。
王丫看见孟守贤进来,真是他乡遇故知,好像见到了救世主,惊讶地大声喊道:“大贤,你来啦!”她直扑到孟守贤的身边,拉着他的手,笑着向那个小伙子介绍:“胡主任,这是我一个本家哥。”又指着小伙子向孟贤介绍:“大贤,这是我的主任,对我可好啦!”
“对我可好啦。”听到这句话,孟守贤心里不由得一阵发酸,他不忍心这个世界上再有另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王丫好,尤其是年轻的男子,就像当年上小学时,王丫的头发他可以随便拉拽,决不允许另一个男生去拉去拽去摸。
此时,已是下午3点钟了(王丫桌上有个马蹄表),急于见王丫,孟守贤还没吃午饭呐。王丫给他倒了一杯水,搬个椅子让他坐在他们两个人的桌边喝水,孟守贤悄声告诉王丫:“王丫,我不渴,真的有点肚饥了。”
王丫起身给主任打了个招呼:“胡主任,我提前下一会班,带我本家哥到外面吃点东西。”“好,去吧。”胡主任起身送他俩出门,他们就在湖边的一个小饭店吃的饭,吃完饭之后,他俩一同来到湖中间的凉亭下,王丫给孟贤讲了到省城以后的所见所闻,讲完之后特意大声加了一句:“要是咱俩都在这里上班该多好呀!”孟贤给王丫讲了她离开后,自己如患了一场丢魂病,整天魂不守舍,茶饭无味觉不香,只是一个劲儿思念她,最后也大声加了一句:“假如咱俩还在一块该多好呀!”
下午下班后,王丫在街上的公用电话亭给爸妈打了个招呼,说是单位有事,夜里要迟回家一会,她不想让爸妈知道大贤来了。王丫领着孟守贤在街上转了一会,省城就是不一样,夜里大街上有路灯,明晃晃的,不时还有车来人往,老家的夜里,如果没有月亮,到处黑洞洞,街上出魂似的。他俩找了一个小旅馆,住店费好像一个夜晚5角呀8角钱。他俩坐在旅馆的床上又扯了一会闲话,孟守贤抱了抱王丫,亲了了亲王丫,两个人还合衣搂着躺在床上疯了一会儿,然后孟守贤送王丫回家了。旅店离王丫家不远,有一华里地。
孟守贤一个人在旅馆里,吃午饭和晚饭时王丫来找他,他俩在街上吃的。吃完晚饭,王丫就回去了,她说她没理由再回家晚了。
第三天是星期天,王丫不上班,孟守贤该回去了,吃过早饭,王丫来送孟守贤,她还骑着一辆半新的自行车,哇,她会骑车了,太让孟守贤吃惊。她说车是家属院邻居阿姨的,阿姨可好了。她是刚学会骑车没几天,还不会骑车带人,于是他俩就推着自行车步行来到汽车站。王丫要给孟守贤买车票,孟守贤不让,孟守贤是自己买的票。王丫送他到汽车上,他坐在位置上,王丫站在他跟前,俩人本有说不完的话,可俩人此时此刻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车要开了,王丫该下车了。要是现在的风气,他俩该含着泪抱在一起久久不会松开的,可那时是不行的,不敢的,不会的,那时的年轻人还有点小封建,小胆怯,一车人看着,连手也不敢握,只是互相摆了摆手。
“嘀嘀”,汽车启动了,“突突”,汽车的轮子开始转圈了,隔着车窗,孟守贤看到了王丫的眼里噙着泪水,不知她看没看到孟守贤的眼里也涌满了泪水。王丫一直跟在车旁走到车站门口,汽车出了大门一加速,把王丫丢得越来越远......
孟守贤和王丫走在往汽车站的路上,说好的,回去后孟守贤先给王丫写信,她接到来信当天必须回信,孟守贤接到她的回信当天也必须再回信......
省城回来,孟收贤知道王丫心里有他,相思虽重,但苦味少了。当天夜里就为王丫写了信。第二天中午,放学即到镇上邮局寄出。信3天至4天王丫能收到,在寄出信的第8天,邮递员把王丫的回信送到了学校,他们寄的都是挂号信,必须本人签字领取。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孟守贤准备再请假到省城看望王丫时,突然收到一封王丫的长信,信的大概内容如下。
大贤,我将不是你的王丫了,我们的办公室主任你还记得吧,他将到市文化局当小领导了,他的爸爸在省委当领导,我舅舅是他的部下,我和我爸的工作都是我舅求他安排的,我们的户口都是我舅求他帮助迁移的,我弟弟的就近读书也同样如此。我的那个主任他要娶我做老婆,他让他爸给我舅打了招呼,我舅给我爸妈一说,他俩高兴得差点疯了,举双手同意。他们问我时,我说我和你早已订了婚,他们对你倒没意见,忌讳的仍是你家的地主成份。于是,我万般无奈,只好缴枪投降了。以后你暂且不要再给我写信,更不敢再来看我了,那个姓胡的会计较的,有事我给你写信,若有机会我会回老家看你的,如果此婚能退悔,我会极力努力,我还会让你缠的。放心!放心!
王丫的信尾连写两个“放心”,孟守贤能放心吗!放心什么呢?苍天呀!大地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随后孟守贤又接连收到王丫两封来信,她在向孟守贤汇报她们的爱情进展情况,她在向孟守贤汇报,她对那个胡主任心如冰一样凉,可胡主任却像熊熊的烈火,总把她的冰化成水,并烧得沸腾。随后至少一个多月没收到王丫的来信……
人们说,时间可以医治痛苦,可孟守贤的痛苦属于顽症,怎么也医治不好,并且越医越重,真真的辜负了时间老人的良苦用心。转眼春节要到了,孟守贤突然收到王丫一封极短极短的来信。
大贤你好!
本月28号速来,我在汽车站等你。
祝好
王丫
1962年1月21日
这封信就那几个字,王丫名字前面没有“你的”二字。时间也记得非常清楚,孟守贤知道28号是星期天。
下午两点半汽车到站,孟守贤走下车门,王丫已等在车旁,她拉着孟守贤到汽车站外的一个小饭店吃了一顿饭。她知道孟守贤中午坐上车,现在到省城,肯定没吃饭。吃完饭,她领着孟守贤直接找旅店住下。他们要的是单人间,王丫出的住宿费。
那是一个阴沉的冬日,外面天气很冷很冷的,到了房间,稍稍暖和一些,他放下东西(孟守贤给王丫捎了点农村的绿豆、豇豆。她说不敢收,收了回去不好说清,孟守贤只好又把带了回来),王丫陪孟守贤到卫生间外面的洗脸室洗了手脸,然后进屋,她回头将屋门反锁,先帮孟守贤脱了棉衣棉裤,拉开被子把孟贤按进被窝,又把自己脱得只剩下内衣内裤,急速地钻进了被子里。她弯下身脱了孟贤的裤衩,又脱了自己的内衣,这是孟守贤此生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子完整的身躯,那么美,那么晃眼,那——那——......“快,快呀,快来呀!”王丫涨红着脸催道。
来什么呀?孟守贤天生就是一个有着顺从、柔和气质的人,这是他的天性,此时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吓得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该干什么。王丫右手一把搂住孟守贤的脖子,然后把他推到自己的身上,这时她才缓了口气,“干呀,不干就没机会了,我明天腊月24要结婚了,结了婚就是别人的人了,今天你一定要先来,不能让别人得到我的第一次,你知道吗?!”
王丫急匆匆地讲了半天,她那双明亮而又深邃的大眼睛里,此时却闪烁着一种期待与求的爱意,怜把孟贤的心搞得迷三倒四,揪作一疙瘩,咚咚咚地狂跳,在这间小屋里震出巨大的回声,下面那个东西连同它的底座一起收缩。
折腾了好半天,孟守贤总算静下心来,回身有些麻酥,突然着魔似地……他们非常圆满地成功了......
“大贤呀,我总算对起你一点点,心里好受一点点。现在我要回去了,不能陪你了,下午饭自己吃,明早自己到车站坐车回家,有机会我会给你写信的。”王丫说完,一步三回头抹着眼泪走了,走了,孟守贤站在门口愣了,傻了......陶渊明是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王丫却是君子奉知己,舍身献肉体。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王丫要结婚了,要嫁给省城一个大领导的儿子,轰动了半个村子,轰动了整个生产队,她的叔叔一家早两天就提前进了省城。
孟守贤和王丫在旅店干了这事,慌慌张张担惊受怕,虽然——但是——并且给孟守贤留下了许多想死想活也想不出的未知数。
十九
王丫结婚了,从此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妻子,要与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覆水不可收,行云难垂寻,这一下彻底断了孟贤的思念。孟守贤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个姓胡的会怎样折腾王丫那漂亮引人的身躯?它为什么不是我的呢?他们的婚后日子过得怎么样呢?王丫满意吗?王丫高兴吗?……
春来秋去相思在,秋去春来信息稀,孟守贤和王丫从此断了音讯,没有了王亚的来信,孟守贤也不敢去信,他怕影响了王丫的婚后生活。
“大贤,你是头大,为了以下4个兄弟,你要早点订婚呀。”妈妈每天都要这样重复一遍。不惜弹者苦,但伤知音稀。
生产队里有个姓杨的中年妇女,大家都喊她杨婶。杨婶受孟守贤妈妈委托,在他们村南岭坡上给孟守贤提了一门亲。姑娘家是贫农成份,人样长得算是中上等,虽不太引人,但也能说得过去,就是文化太浅,只上过二年小学。和王丫相比,那可是天上地下,但他家是地主成份,人家是贫农成份,咋说呢。第一次跟着杨婶来到姑娘家,姑娘的爹娘一看孟守贤长得标标致致,并且是教师,吃皇粮的,一个月还有20多元的工资,听杨婶说他还会写东西挣钱,他们十二分满意,姑娘也特别高兴,一直盯着孟守贤在微笑,姑娘的妈妈还为孟守贤和杨婶每人炖了4个鸡蛋,吃完后他们就回去了。
这个姑娘也姓王,叫王桂荣。为了完成爸妈的意愿,为了他的4个兄弟,他们很快结婚了。新婚之夜,脱了衣裤,孟守贤睁眼闭眼总觉得身旁或身下睡的是王丫。他不单单记的是王丫的脸,王丫的身,王丫的酒窝,王丫的笑声,还有和王丫在一起的和谐及情意……
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桂荣虽然大字不识半升,但她孝顺爸妈,关心孟守贤的几个弟弟。尤其是文化大革命开始的第二年,由于他家成份不好,孟守贤的两篇在省刊发表的小说《初恋》和《你、我、她》,被学校和乡教育部门批判,说是传播资产阶级思想,有几个老师还贴了他的大字报。直至他被辞去公职,返乡务农,回去后却又被揪到学校批斗了几场,桂荣不仅没有半点抱怨,并且对他更亲热,更关爱。务农之后,白天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夜里和雨天,孟守贤坚持把红薯窖里藏的书一本一本又有看了一遍,没事就动笔写点东西,桂荣不仅天天晌晌不缺到地里劳动,收工后还要帮妈妈干家务。后来他们有了儿子,她家里、地里,老人、孩子几不误,对孟守贤的读书写作从不干预,让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1979年,中央有了文件,取消了成份。孟守贤的地主成份没有了,他又恢复了公职到学校任教,课余时,他把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写的几篇小说,又一一加以修改整理,并在几家大型杂志刊登。说实话,这里面还真有桂荣的一半功劳。
几十年过去了,儿子结婚生子,儿媳妇嫌桂荣没文化没出息,婆媳俩时常拌嘴。当然,有了不孝顺的儿媳妇,自然就会有不孝顺的儿子,他们就只好分开锅各过各的日子了。再后来,老夫聊发少年狂,苦读写,自难忘,孟守贤分别获了“冰心散文奖”,“鲁迅文学奖”,“矛盾文学奖”。首先加入了省作家协会,又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并担任了县作协主席,县《绿水青山》杂志主编。
退休后,孟守贤人老心不老,仍坚持每天要动笔写点东西,仍挂职县作协主席,《青山绿水》顾问,县里领导逢年过节都要来探望他,好日子终于来到了,正是要享清福的时候了,苦难中熬出来的桂荣却因病离开了他,好在孙子和孙媳妇,一直对他照顾很好。现在他孤单一人,时不时想起桂荣,偶尔也会又想起王丫。几十年没有王丫一星点音讯,为安于现状,他只是伏案而想,有时也会洒出几滴老泪,但他从不声张,从不让儿孙们看出来,就这样一直默默地读书,默默地写作,默默地念想……
二十
“妈,你还在这里呀,真能坐呀。”王丫的女儿来了,孟守贤的副县长来了。
孟守贤指着床边的椅子让胡副县长坐下,笑着问她:“胡县长,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你妈妈是朋友呀?”
胡副县长笑了,笑得好像有点勉强,“自从我调到你们县负责文化教育工作之后,我妈却激动地对我连声‘缘分!缘分!’喊个不停,我缠着问她为何如此激动,她终于向我交代了你们的关系,随后她就一直托我打听你,说什么七十多岁,姓孟,叫孟大贤,爱读书,会写文章,当别人向我介绍起你时,只说孟贤(孟守贤笔名)是县里的文化精英,一定要加以保护和照顾,可不知你叫孟大贤,更不知道你的大号是孟守贤。上次在县文联开座谈会,文联主席介绍起你时,说你原来叫孟大贤,官名孟守贤,于是,我就把这些信息在电话里汇报给了我妈,我向她说完你的外貌、特长和爱好,我妈说一定就是你。这次你有病住院,我本不想让我妈知道的,可没忍住透漏给她了,这不,她就来了。”说到此,胡副县长又笑着给她妈讲:“妈,人家孟守贤现在可是县里文化界的宝贝,一篇散文和两篇长篇小说,都在全国获了大奖,这么大年龄了还笔耕不辍。”
孟守贤连忙陪笑 ,“哪里哪里,胡县长过誉了!”
“妈,咱们走吧,我回去还有个会议要参加,我的车在医院门口等着呐。”胡副县长说着站起来要走。
“你先走吧,我今天不走了,就在这里守着你们县里的文化界宝贝,你给我丢个钱就行。”
听了妈妈的话,胡副县长连半点犹豫也没打,从包里取出一沓钱,数也没数递给了王丫。
胡副县长刚走,孟守贤的孙子匆匆进来了,“爷爷,下午吃什么,我去给你们搞。”
王丫对着孟守贤嘿嘿一笑,“你这孙子真孝顺!孩子,你去忙吧,你爷爷的饭我安排。”
孙子一听一想一愣,笑咧咧地扭身走了。孟守贤拉着王丫的手问道:“你也这么大年龄了,不能在这里久坐,该到你闺女那里歇着。”
“歇什么歇,我精神好着哩,现在见到你就更好了,你不觉得咱俩现在有许多话要说吗?”王丫还是年轻时的说话口气,“现在我的那个老胡也去那个世界了,咱俩都是单身,我们该放肆放肆了。一听我闺女说你有病住院了,这次就是专门来伺候你的,等你出院后,跟我到省城,我那里还有一大套房子,整天一人住着空得慌,咱们办个手续,以后就永远不再分开了,我还有好多话等着给你说呐。”
看着眼前嘻嘻哈哈的王丫,孟守贤一下子又回到了50年前......
刘小明,笔名:刘明、刘愚,河南省济源市人,现移居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河南省作协会员,景洪市作协会员,香港中国现代作协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委会员,中华精短文学会员,《百姓作家》编委。1983年发表作品至今计千余篇首,21次在全国文学大赛中获奖,有个人作品集4本,多篇作品入选国内外文集。
“白鹭杯”首届文学作品大赛暨纸刊征稿链接
https://m.booea.com/news/show_315197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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