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浓于水 情重如山
林占东
我家里姊妹兄弟七个,我排行第六,上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姊妹兄弟当中,我与弟弟年龄最近。无论是儿时的玩耍儿、做活儿,还是上学后的读书、考学,以及后来的参加工作,几乎都是一路相伴走过来。所以,弟弟留给我的印象也就最深。
弟弟出生那年,母亲已经四十五岁。由于家里人口多,弟弟还没出满月,母亲就下地做活儿了。一日三餐,喂鸡喂猪,浆洗缝补,收拾屋里,没有一刻儿空闲; 弟弟不到一岁,母亲就到队里劳动,锄草间苗,施肥浇水,捉虫喷药,割地收秋……为的是队里年终结算时多挣几个工分儿。少掏几个现钱儿,缓解一下家里的压力。母亲每天上工前收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弟弟喂奶,那是弟弟特别让人不省心,不论是母亲队里出工还是收工回来都要哭上一通儿。母亲没办法就抱着他喂奶,背着他做饭,本来背儿就有点驼,那两年就驼得更厉害了。
弟弟虽然是老疙瘩儿,但个头儿不小,手脚也大,很有一股力气。当他七八岁时,不仅能和我在一起玩耍儿了,而且还能和我在一起干活儿了。秋天,我们抬着花篓筐去南树林子搂过杨树叶; 冬天,我们推着木轮车到河套边捡过干树枝; 春天,我们挑着条筐在大地里刨过玉米楂子; 夏天,我们挎着篮子进庄稼地挖过野菜。干活儿时的密切协作,相互关照,使少年时代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但累了烦了有时也耍些小脾气,搞些小动作,不是故意把工具弄坏了把手划破了,就是借着出去解手的借口顺道溜了。这些都是偶尔的事,大多数时候合作愉快。那时我们很有成就感,因为不管谁走进我家的院子,当看到靠墙整齐地摆着一排棒子楂儿,存放着一间房框的杨树叶儿,堆着一垛儿干树枝儿,都赞不绝口,说我们勤快能干。从我记事时起,我家一年四季不缺柴烧,也很少花钱买过煤儿。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国家各项工作逐步走上正轨,教育上恢复了高考、中考制度。哥哥姐姐错过了考学的机会,我俩儿正好赶上了。我们没有放弃这个机会,下定决心,刻苦读书,立志考学,为家争光。当时我成绩比较好,可心理素质差一些,弟弟成绩一般,且学习动力不足。结果我当年高考本科差五分、专科差一分,弟弟那年也没有考上重点高中。我不甘心,走上了复读的道路。弟弟决定放弃,回到家里务农。
弟弟初中毕业后,没有去离家三十里那所普通高中读书,而是回到家里帮着父母收完秋,就跟着村里的大人到辽宁营口割苇子。弟弟虽然个子儿很高,身材魁梧,但毕竟年龄还小,所以力量显得有些不足。一个半月下来,饱受劳动之累,生活之苦,深感人生之不容易,觉得还是念书好。如果念好书,考上学,就能改变人生命运,找到一种工作,换一个活法。所以在第二年的春天,再帮着父母种完地后,带上一百元钱,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复读的道路。由于劳动的教育,生活的磨砺,这回他不催自学,扬鞭奋蹄,学习动力十足,他不但正常学完老师教的课程,而且早起晚睡全面复习。每天早晨四点多钟就起床,晚上十一二点才睡,有时甚至中午也不睡,眼珠子都熬红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入学考试时他名次是一百二十名,到中考前夕他一举跃居到第四名。它不但真学了,而且悟道了。从“要我学”到“我要学”,那种动力可想而知; 从原来的“学会”到后来的“会学”“乐学”,取得成绩并非偶然。那年中考,他考了 463.5分,超录取分数线仅 0.5分,考取了本市的一所中等师范学校,真可谓“天道酬勤”“苍天不负”; 那年高考,我也榜上有名,考取了本区(省市级)的一所师范大学。
我们哥俩儿考上学,在我们村子也是一件大事。大队领导的称赞,左邻右舍的夸奖,着实让父母高兴一阵,但也给父母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九月开学在即,上学的学费还没有着落,还要换一下行李衣服,另外,每人还要到粮站转360斤粮食,将粮食关系转到学校去。家里本来就不宽裕,再去张罗这些,困难可想而知。父亲把家里架子上的陈年棒子槌全脱粒,把柜子里的口粮也灌进袋子,套上毛驴车到镇上粮站,为弟弟和我办转了粮食关系。做不起新被褥,母亲就把旧被褥拆洗一下,用父亲买回的红蓝花格布做被罩和褥单。父亲又东挪西借,凑上500元钱,给弟弟带上200元,给我带上300元,作为我们的学费。
当父亲在家筹备钱粮物时,我和弟弟也利用暑假期间出去打工。我到离家二十里远的平庄南站粉路基渣石,每天 3.5元,一个月下来挣了一百多元; 弟弟就在村里跟着基建队建民房,假期里也挣了八九十块,从某种程度上也缓解了一下家里的经济压力。繁重的劳动,艰苦的生活,使我们感受到父母操持这个家的不易。也养成了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习惯。每年寒暑假我们都没休息过:我们曾办过中小学英语补习班; 曾到建筑工地打过水泥板,浇灌过楼顶; 曾跟基建队走乡串户建过民房;曾到菜市场卖过水果蔬菜……尽管我们与别人家的孩子比为家里做了很多,但和父母比起来我们做得很少。是父母把我们养育成人,供学念书,我们才有了今天工作和生活,父母的恩情是我们一辈子也报答不了的。
毕业后,我们都放弃了在区市旗政府所在地工作的机会,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我在一所高中任教,弟弟到一所小学教学。我们都吃住在家,虽然没有给父母带来什么荣耀,但早晚对父母也有一个照应。在此期间,弟弟利用寒暑假期间完成了大专的函授学习,获得了专科本科学历。我送走了两届毕业生,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父母由于常年劳累,加之年事已高,先后患上了脑血栓,尽管我们全力救治,悉心照顾,但没有阻住父母迈向天国的脚步。在相隔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两位老人相继过世。在那段时间里,无论是住院陪护,还是回家照顾,弟弟做的都很多。我们到外地购买特效药品,把医生请到家里给父母输液,周六日回家给父母理发洗头、修剪指甲,做饭洗衣,那段时间是我们与父母在一起时间最长的日子,父母的坚韧和顽强、沉着和勇敢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04年2月,我在上班途中发生了一场严重的车祸,几乎夺去我的生命。弟弟和嫂嫂放下手中的工作,陪我一起踏上了漫长的治疗之路。入院手术的第二天,伤口就出现了严重的感染,经过几天的输液、换药,伤势不但不见好转,而且有逐渐加重的趋势,每天换药流出的是黑血,溃烂的面积逐渐扩大,用药棉擦拭时撞碎的骨头渣直往下掉。然而刚做完手术,医院也没有进一步采取措施。鉴于此,弟弟偷偷地从乡下请来一位接骨名医,在晚上病房熄灯以后,悄悄地潜到病房为我治疗。他先给我在中枢神经处行针,意在打通经络,疏通血脉,使周身血液循环正常;然后又开了一些舒筋活血接骨的药面让我服用,说来神奇第二天换药时就看见了新血儿,基本上控制住了伤势。然而毕竟撞得太严重了,虽然经过一段时间治疗,断骨仍未接上,伤口也不愈合。鉴于此,弟弟又和陪护的范老师不远千里前往河北寻医问药,带回了医药,带回了希望,也带回了信心。
在当地盟市医院治疗了四个多月,做了两次手术,吃了两位接骨名医的中药,不但没有治愈,且出现了皮肤溃烂,骨头坏死,骨髓发炎。面对这种情况,弟弟和几位亲友决定将我转到北京一家医院治疗。在这家医院先后做了五次清创手术,也没有把病治好,治疗中还伴随出现了左臂麻木、部分肠梗阻、过敏性紫癜,生命又一次到了紧急关头……
在生命垂危之际,我已不抱任何希望,可弟弟要我再一次转院,就这样我又转到北京市骨髓炎医院。这是一家中日友好医院,院里的大夫曾多次去日本进修,日本那家医院的医生也来这里交流,是当时国内治疗骨髓炎比较好的一家医院。入院后经过一系列检查,很快的安排了手术,这次手术除了把伤口进行了清创,还把胫骨股骨骨腔打开进行了清洗,把从日本进口的冲洗管放在骨腔里进行冲洗。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此外还要打三四个小时的点滴,还有一到二次的肌肉注射,可谓三管齐下。每一次手术,都带来一次希望; 每一次失败,都给人一次打击。当一个人失望到极点时,可能也就是希望出现之时。经过七十六天的治疗,这次奇迹般地治愈了。
在我的治疗中,弟弟功不可没。如果没有他的多方努力,可能就没有我的今天。出院后,经过一年的艰苦锻炼,我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开始了新的生活。尽管有许多不便,但我分外感到了人生的美好,亲情的可贵,友情的珍重,我更加坚定了人生的信心。在老家那段时间,弟弟隔三差五去看我; 来到新的工作地点后,弟弟也三天两头打来电话,关心我的身体,问询我的工作,嘱咐我注意安全,适当锻炼身体,凡事都要想开些,应有一个信念,练练气功,研研易经,学学养生之道⋯⋯他的这些话,对调节我的心情,康复我的身体,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如今兄弟天各一方,彼此都有各自的工作,只有过年和清明回去上坟时才见上几面,好在现在通讯发达,时常能够电话联系,相互问讯。如今他的女儿考上研究生,我的儿子也考上了大学,真诚地希望他们这一辈像我们那一代那样情同手足,彼此帮助,也祝愿他们把家族良好的家风传承下去,在实现个人梦想的同时,也为家族、为国家贡献一份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