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忍凝视的深渊
——《翦商》读书心得
文/姬鹏
《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被很多网友称为“神作”,我怀着无比好奇的心理已经读完。作者以大量的考古资料和史料记载,夹杂逻辑分析与推理,形成了“一家之言”,有些地方读起来像侦探小说一样。书中很多内容刷新了我的认知、颠覆了我原有的一些观念,也为我们打开了另一扇解读历史的窗户,确实是“神作”,很值得一读。
全书是围绕着一个惊心动魄的“人祭”问题展开的,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一个在奴隶时代看似普遍存在的献祭仪式,竟是这么的冷酷和恐怖,最后竟然和周灭商有直接关系,甚至引发了华夏文明的新生!
关于夏,实质上仍是一个古国性质的部落联盟,它没有向外扩张的冲动和行动,地域还很有限,距离我们后世理解的奴隶制王朝其实还有一定差距。它之所以没有像山西的陶寺古国、陕西的石峁古国那样昙花一现,关键就在于它们掌握了一种可以维持统治的武装优势—青铜技术。
关于商,这是一个巫鬼文化弥漫的时代,冷酷而暴力的世界观让自新石器时代以来就存在的人祭恶习登峰造极,甚至成为了商人的一种宗教信仰。他们打败夏王后,将其中的相当一部分王族作为人牲虔诚地献祭,后来又通过对外扩张的手段俘虏异族尤其是异族首领,其中献祭最多的竟然是位于关中地区、当时被称为羌人的姜姓各部落。这些可怜的异族人如果当时被抓住,绝不是去做受苦役的奴隶,而是大概率会像牛羊一样被宰杀掉,或投入锅中煮熟吃掉、或被虐杀致死埋进坑中。到了商纣王时,不但战俘要被献祭,就连商朝贵族也要被献祭而且经常是“满门献祭”,《封神演义》中著名的炮烙之刑、比干剖心很可能就是贵族献祭的普通场景。商朝贵族这种“只许疟祭他人、不准涉及自身”的心理,让他们时刻处于恐惧之中,他们的策应也成为最后击败殷商主力的关键力量。牧野之战后,纣王登上鹿台,焚烧自己,成功完成了商王朝最后一次也是最高等级的献祭。而且,人祭不是商朝贵族的专属特权,也是全体商民和商文化圈的集体狂欢。
关于周,尤其是先周,作为周原所在地的宝鸡人,我们理解起来应该更容易一些。它的文字、占卜、青铜技术、分封制等其实都来源于商。周族通过依附商朝发展起来,最后取代了它,并将它原有的一切以及它所代表的华夏旧文明彻底地埋葬,让中华文明走出了神权的掌控、迈进了“文明”社会的大门,完成了华夏文明最彻底的一次自我否定和重生。自文王受命、武王灭商,中国开始进入“信史”时代,但也有很多疑问纷争较多。
《翦商》作者李硕推理出一些独特的观点,很有意思:①关于古公亶父迁岐,身处戎狄之间的周族应该是受商王或崇侯的招募迁居周原的,而他们能定居这块风水宝地的代价,就是为商王不断捕获用于献祭的羌人,而羌人为姜姓部落、与周族原为同宗;②关于岐山县的凤雏甲组建筑基址,可能是文王在周原的家宅、号称“文王大宅”,而并不是我们通常认为的周族宗庙;③关于姜太公垂钓,太公原为殷都的一名屠夫,屠夫在商代的特殊身份,让他能够接触到行军作战、献祭仪式的一些重要信息,而太公比较聪明、善于总结,有了比较丰富的经验,他本是姜氏部落人,在殷都期间与文王家人相识,后从殷都逃出、一路乔装至西岐,渭河垂钓处是他最后的落脚点;④关于武王灭商,他对翦商事业始终缺乏信心,青年时代的殷都之行给他造成了强烈的刺激,成年之后一直患有严重的焦虑和精神障碍,经常失眠做噩梦,最后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以致英年早逝;⑤关于周公吐哺,他与父兄可能在殷都亲眼见证了太多的人祭场面和长兄伯邑考被宰剖、献祭、剁成肉酱的过程,并且被迫吃下了长兄的肉,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也正是他,创新阐释了关于“德”的思想,通过毁其宫庙、迁其族人、掘其王陵等各种形式,极力毁灭商朝文化,使人祭在三千年前就已经被彻底忘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