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兵团情 战友情》
作者:韩湘生
1970年的夏天,我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团部卫生队动完阑尾炎的.手术后,病情一直不好,而且一天比一天严重。加上住在招待所的帐篷里既潮湿又阴冷,我的身体更为不适。卫生队的大夫商量后,让我带上一些药暂时先回连队去休养。那时连队的麦收也基本结束了,天气逐渐开始凉了。快走到连队时,看到我们亲自播种的摇铃大豆在微风中摇摆着,此时我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喜悦,有说不出的高兴。我心想:我的病啊,快点好吧,争取能赶上参加秋收的战斗。
我拖着沉重的病体,回到了那熟悉的连队,见到了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我激动的心啊,快要跳出胸膛!当天,我就去找连领导给我安排工作,副连长很亲切地告诉我:“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去干,一定要把自己的病养好了,否则我们无法向你的家人交待。”是的,我阑尾炎手术做完已有一个多月了,我一封信也没给家里写。因为那时我真不知道怎么提笔去写。在连队养病期间,老司务长每天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还亲自下食堂精心给我做病号饭吃。他调换着各种花样给我做饭。这顿面条,下顿面片;今天蛋羹,明天疙瘩汤……就是为了让我尽快养好身体。饭菜味道可以说已经十分不错,但我还是吃不下去,有时还会呕吐,刀口疼痛、一直不愈合,这也忙坏了连队的卫生员李松山。他每天都要去消毒器械,为我打针、清理刀口。不知为什么,手术后的刀口总是红肿流脓,我每天都十分痛苦、身体也一天天的消瘦下去。
很多战友看到我手术后的这个样子,他们都特别为我难过。因为我团的卫生队刚刚受到师里的表扬与嘉奖。师部表彰了卫生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在条件极其有限,简陋的情况下,能够做到急兵团战士所急,想兵团战士所想,成功地做了很多台手术,治疗了不少疾病,为配合团里麦收工作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卫生队的队长还满怀豪情、精神焕发地出席了师部的表彰大会。然而,这虚伪的一面又掩盖着多少不可告人的尴尬与不实啊!
那个特殊的年代,在那个极左思潮影响下,不知抵毁着多少人的良心!他们竟是那么昧着良心去说话去办事!那时,不只是我一个人手术后患有后遗症,还有其他战友也因手术后不好,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和无情的伤害,而我又是手术后,患病最严重的一个。卫生队不允许我转到师医院去看病治疗,怕丢了他们自己的脸面,更怕丢掉师里给他们的这个所谓的好荣誉、好称号。也正是像我前一篇文章《兵团情,战友情之一》开头所写的那样不堪回首,几次提笔后又放下,心情沉重无法叙起……
我的病愈来愈重,发展到吃东西就吐,刀口发炎化脓也一天比一天厉害。我这个曾经体重一百多斤的小伙子,从患病以后就只剩八十多斤了,脸色极其难看惨白蜡黄。我在一连工作的一个好战友孙一杰抽空来看我,见面都认不出我了。他看我病成这个样子,顿时流下了眼泪。连里的副连长、指导员三番五次地去卫生队协商,又多次打报告给团里,要求给我转院去师医院北安治病。副连长说:“我们先不去谈论别的了,这个孩子那么坚强懂事,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不给他转院,你们这是要毁了他呀,他现在还不满十七岁啊!”副连长义愤填膺地要求着卫生队。卫生员李松山也多次下山去找卫生队反映我的病情。在众多领导、战友的努力帮助下,又在很多舆论的促使下,卫生队不得不同意我去师部医院治病。走的那天,指导员派人精心照顾地把我送上了开往北安的大客车。临走时,指导员还一个劲儿地叮嘱我:“要好好治病啊。别去考虑那么多了,有什么事和困难一定及时捎个信过来。”我难过地默默地点了点头。之后,我住进了北安师医院外科病房。在病房中,当我看到了令我震惊心颤的那一幕幕时,我脑袋立刻炸了起来。真是惨不忍睹!这些住院的病友,有的在铡草时不慎被铡刀铡掉了几根手指,有的被脱粒机卷进衣袖、胳膊被绞掉,有的在采石放炮时被碎石砸伤,有的在林中伐木被倒下的大树砸得血肉模糊不成个样子,还有一个女生长得非常漂亮,在井旁打水时被旋转的辘轳打掉了半个脸……触目惊心、血泪点点,我的心啊,此时已碎了、也在滴血,如此地为这些好病友伤心落泪。他们都跟我一样,也只有十六七岁呀!他们的足迹,他们的芳华,他们今后的一切一切,我真不敢再往下想了……看到这些病友的手上、胳膊上、身上、头上,各个部位上都缠着纱布和绷带,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然而,他们每一个人仍是那么乐观、微笑、向前,坚强地面对未来的命运与人生。
青春的岁月啊,像一条河,流淌着多少无情伤感的歌。那个年代的我们如此单纯和幼稚,在上山下乡的道路上,为我们的共和国付出了多少泪和热血。我们不去讲任何条件,更不图各种回报。1700多万名知青,怀着远大理想与志向,在那时顽强地战斗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贫脊角落、各个山乡。他们的每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每一首悲怆的战歌都在激励着、刺痛着我的心,使我对这些战友无不肃然起敬!我刚一迈进这个病房,几个病友马上围到我身边问长问短,是那样亲切、令我难忘!他们帮我铺床,去给我打水买饭,又向我介绍了很多入院后的注意事项……我深深感受到这个大家庭的无比温暖与甜蜜,这给我以后战胜疾病增添了无穷的信心与力量!
在医院治病的那些日子里,我十分配合大夫护士的治疗,也经常去帮助护士打扫卫生,帮助重病号做一些事情。我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患难病友,是如此的相互支持与帮助,是那样的亲如一家。在师医院大夫给我每天的治疗中,光扎点滴每天就好几瓶,得需要很长时间。紧挨着我病床的一个我师黑河一团的兵团战友,他是北京青年,家住在朝阳区,叫卢同善。他长得一双大大的眼睛,总是那么炯炯有神,他的身材高大魁梧,显得很潇洒。他才做完了扁桃体切除和另外一个手术,正在病情的恢复时期。每次在我点滴输液需要上厕所时,卢同善总是过来帮我高举着点滴瓶子,轻轻搀扶着把我送到厕所。我吃东西,有时呕吐,会不小心吐在身上。卢同善看我弯腰十分困难,经常帮我去把吐的脏衣服洗干净、晾干。我吃饭吃不下,他把家中邮给他的奶粉和麦乳精冲好后,一勺一勺地喂我。而且每次他都总劝我,让我一定要多吃一些,早日恢复健康,尽快投入到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洪流战场。
我的刀口,医生每天都要为我清理出很多的脓和血,有时痛得我难以忍受。卢同善总会在这个时候轻轻走过来安慰、鼓励我。他还让我去学习病房的其他病友。他们身上的病情比我要严重得多,但他们仍然那么乐观、那么坚强,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我很感动,更佩服这些亲爱的病友们,这些战斗在黑土地上的英雄!在师部医院的那些日子里,兵团情、战友情啊,我们在此结下了难忘、不可磨灭的真诚友谊。这情谊,像烂漫的花、丰硕的果,扎根传递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
记的有一次,我要去做一个大的检查,早上不让进食。这个检查一直做了三个多小时。当我浑身无力地走出检查室时,一眼看到的,是卢同善端着一杯用手绢包着的、还冒着热气的麦乳精,在检查室外焦虑地等待着我。我当时极为感动,虽然还没去喝那杯麦乳精,但我的心里也早已是热乎乎的了。在我住院期间,我们这些病友全如亲兄弟一般,而卢同善更像我的亲哥哥那样,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着我,给了我使不完的力量与心中的温暖。在师部医院大夫的精心治疗下,我的身体一天天地恢复得很快,脸上也逐渐红润、有了光泽。手术后的刀口逐渐在愈合,吃饭也似乎有了一些食欲,腰直起后,疼痛也减轻了不少。那时在病房每天都能听到我的歌声与欢笑声,我真是由衷地感谢连队的副连长、指导员和卫生员李松山,是他们花费了很大的心血力量,才能让我来师医院治病。我更是如此感谢我的病友、我的哥哥卢同善,在医院治病期间是卢同善给了我无穷温暖。他悉心地照料着我,使我对战胜疾病充满了信心,为我增添了勇气和力量,更让我从百般痛苦、血与泪中获得新生。
兵团情、战友情,我心中无限的思念、无限的情!是这些友谊大爱无疆,引导我去永远善良、永远感恩,大踏步地前进在夕阳映照我的晚年路上……此文结束时,我仍在沉思与怀想:不知那时在师部医院和我一起住院治病的兄弟姐妹,你们在他乡还好吗?你们现在的一切都会怎么样?经历了了水火交融、血泪洗礼的战友们啊,黑土地、北大荒不会忘记你们,共和国更不会忘记你们!你们是1700多万知青人的骄傲!愿你们拥有幸福的晚年,好人永远一生平安!
作者韩湘生简介:
韩湘生,男,北京人,1969年下乡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三团后调入六师工作。毕业于北京影视艺术学院,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北大荒作家协会会员,中华知青作家学会副主席,《文学月报》杂志社常务主编,《荒土文学》副总编,《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文学与艺术》签约作家,《知青》文学专号《乌苏里江绿色风》特邀撰稿人。至今已发表作品1300余篇,多篇文章在全国各类征文大赛中获得多项大奖。出版了个人专辑《那一片遥远的山林》《梦中的白桦林》《岁月的歌吟》都已被国家图书馆所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