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天早上,小区乒乓球案子旁,总会聚集一些人,欣赏我们几个爱好者并不专业挥汗如雨的紧张比赛,休息之余,谈天说地,远至俄乌战事京城小道消息,近到小区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只有贝贝,一会认真地聆听,一会又满不在乎地夹着尾巴跑来跑去,有时候羊癫疯发作,在乒乓球案子下,口吐白沫,痛苦地与病魔做着斗争。
一天,不记得谁问了一声:最近咋不见“完了”、“完了”?
我们几个人异口同声道:是,是好久没有看见“完了”哥。我本来想拨通“完了”哥电话,犹豫半天,还是作罢。
二十多年前,刚搬进这个小区时,一切都感到新鲜。有一个邻居,经常遇到,他中等个儿,身材魁梧,天庭饱满,梳着大背头,酷似陈老总,如果撇几句四川话,分明就是。
我询问得知,他姓刘,长我十多岁,祖籍甘肃,从小放羊,姊妹多,家里苦窖,后来参军,参加自卫反击战,英勇杀敌,荣立特等功,后来转业到帝都检察院工作。嫂子退休前是某纺织厂的工会干部,瘦的跟豆芽菜一样,满头白发。刘哥一辈子不求人,一个儿子从工厂下岗了,媳妇也跟人跑了,迫不得已,摆个小吃摊,起早贪黑。嫂子一边带孙子,一边给儿子做个下手。
我埋怨他,不应该在咸阳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浑浑噩噩,早应该去几个影视基地去碰碰运气,作为陈老总的特型演员,说不定会红遍天下。
有人把刘哥唤作“刘主任”。这个主任有多大的含金量,不得而知,我也懒得去打听。
退了休的刘哥,喜欢象棋,大多数时间在看,兴趣来了,上去酣战几个回合。刘哥后来喜欢上麻将,和几个老干部,打一二毛片,竟然还津津有味,不畏夏暑冬寒。我曾经开玩笑说,中国人民银行几次开会讨论废除一毛两毛毛片钱,就怕中华小区的老干部去北京上访,最后都不了了之,周围看牌的老干部听了,说,言之有理,还真是这样,哈哈一笑。
一段时间,刘哥象棋摊不去了,麻将也不见他打了。偶尔在小区碰见,刘哥总是一句话: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完了?没头没脑云里雾里的!
刘哥细说端详。
刘哥不厌其烦地又给我讲起他的童年,听得我一把涕泪。半天转到部队了,一路拼搏,当时微薄的工资,省吃俭用,一半寄回老家父母,一半寄给咸阳嫂子娃。转业了,父母走了,几个姊妹日子慢慢地好了,他手头才有了闲钱。中华小区分房时,他按揭贷款了十五年,现在还没还完,儿子结婚,拉了不少账,一年后,添了一个孙子……
刘哥说,他是苦水里泡大的,见不得人有难。一个认识的年轻人,找到他,七七七八八八,扑通一声,跪下了,遇到坎了,过不去了,求他帮忙。刘哥心一软,在同事跟前借了五万,交给来者,以解燃眉之急。
转眼四五年过去了,对方不闻不问,打电话短信没用。这时候刘哥也退休了,一家的事情,够他烦的。没有办法,他把对方诉讼到大秦人民法院。
结果怎样?
出人意料的是,法官跟对方的年轻漂亮妻子很快搞到一起了。法官帮忙,让刘哥一分钱也拿不到。
“完了”!“完了”!刘哥跟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说他的阿毛。

我问刘哥,什么“完了完了”?是你们一块转业的战友退休完了?你看的电视剧完了?家里拉的外债还完了?还是帝国主义快要完了?
他翻着白眼,加重语气,一字一板地说:狗日的……完了……全完了!
我反问,刘哥,你没退休之前,纪检委哪来现在这样红火,反贪污渎职罪可都归你们检察院管,你们的账打官司都追不回来,法官都如此混账,老百姓谁还敢去打官司!?
……
“注意力集中点”!球友警告我。我索性把球拍让给别人,满脑子的“完了”哥,现在怎么样了,完了,未必是一件坏事,还有那个法官,现在是不是又有了新的相好。
每次路过大秦人民法院,巨大的国徽,依然熠熠生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