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情钟天马山

文／周天明

一

晨起刷手机，看到海蓝九歌在文化丽州上发了一篇作者金慧敏的文章《过老鼠跳》，说的是6月18日那天，一个人去挑战老鼠跳，其中整个攀爬过程的心理变化和动作过程刻划细腻，描写生动。老鼠跳去爬的人很多，但能具体全程记录下来的不多。我曾经爬过五次，但也只是以诗词为主，文章牵涉的不多。今见一女子竟有如此胆魄孤身挑战老鼠跳，且有如此文釆把挑战过程娓娓道来，真令我大开眼界，蠢蠢欲动，也想把我攀爬的经历，以及天马山的前世今生都写一写。

图解：1号马头，2号马颈，3号马鞍，4号马屁股。马头向东，上插有红旗，高约480米。马颈飞崖与峭壁林立，远看如鬃毛倒竖，长约300米，颈根插有红旗。马鞍巨崖兀立，装有铁索供上下，鞍形逼真，长约100米。马屁股是裸露岩体，垂直高度约50米，装有铁索供上下，也可另途踏岩丁借岩衣而上下。

二

老鼠跳是民间说法，我年少时到白云山采柴，就常听人说，有人为了采到柴，爬上老鼠跳而摔死了，指的就是这地方。1998年，永康兴起第一次考察石城山热，引起我的注意。

2018年，江南山水新城和市文联发起采集民间故事，我参与其中，查了大量典籍，编写了十多个与山水新城相关的传说，其中就包括有关黄帝巡狩石城山的传说。

康熙37年的《永康县志》中关于石城山的解说辞是：“去县14里。高200丈，周15余里。遥望山际，四围谽谺如雉堞，故名。近堪舆家以其当学宫之前，称为展诰山。左曰天禄，右曰天马，乡俗俱称天马山，而石城之名遂隐。旧志引张氏《土地记》云黄帝常游此山。”从这个表述中可知，石城山的范围包括了白云山、天马山、天禄山（即今周元村的门前山：黄光山）。

但若以“四围谽谺如雉堞”的地形、和以“三天子都”石窟为中心划界，石城山的范围当以东至南溪，南至白云山，西至天禄山，北至水泽岩更为合理。

我想，大概前人为了学宫的神圣化，把正对的白云山喻为展诰（喻拿着圣旨宣读诏书），把天马山和天禄山当作握着圣旨的两个拳头，形象虽然十分逼真，可是把石城山给弱化了。真正的石城山范围当是从白云山起向东北延伸到水泽岩止这一段栖霞山的余脉。

三

那么“乡俗俱称天马山，而石城山之名遂隐”是什么意思呢？其实编志的大多是两门不迈的书生，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天马山的存在，翻遍志书也没给天马山留个位置。但有一点说对了，天马山在老百姓口中存在，且因它的险峻，只有老鼠才能爬过，干脆更形象地称其老鼠跳，而又把天马山搁在一边，很少有人去过问他的身世。

我是从县志中关于“展诰”的说法引起注意的，从白云山左为天禄，右为天马的描述中很快找到对应的天马山，从栖霞余脉几座山峰的排列中也可大致确定它的高度，白云山是534.2米，麦磨岩381米，介在中间的天马山约为480米左右。

为什么会称为天马山，并且在民间会让它隐去石城山的名声而独占鳌头呢？我想原因有三，一是天马山的高度，居住在山后卢或池宅这一带的人仰头看群山，天马山的高度还超过白云山。二是天马山的知名度，传说中黄帝的坐骑天马行空厉害得很，且处在三天子都石窟之前，令人想入非非。三是天马山的逼真难以置信，其有头有尾，有马鞍有鬃毛，就如一匹从西往东飞奔的骏马。

我2018年5月1日爬上石城山，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观察其形状，骏马之形栩栩如生。故我认为，不管从何种角度解释，民间以天马山隐去石城山情有可原。只是我要说的是，天马山绝对不能代表石城山。石城山是一群山系，是祖宗留给我们的精神遗产。天马山是其中一座山体，是这种精神遗产的一部分。

四

我于2017年夏小住山后卢期间，半夜里常被强烈的电筒光射醒。原来我的窗户正对天马山顶，夜游驴常在半夜上山纳凉，把光圈乱晃。这么险峻的地方他们还在夜里活动啊？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第二天，我爬上天马山的北面山头就近观察，当时正下小雨，却发现红男绿女加小孩一大群人穿着雨衣在马颈处攀爬。现代多少人沉缅于安全紧箍咒下龟缩生活，不料打破常规反其道而行者大有人在。这使我感慨万千，当日写了四首绝句记这事，其中一首我写道：“还忆幽幽过往深，廿年三次过天村。如飞脚步瞬间老，再返已无豪杰魂。”既为自己曾在40多岁，50多岁，60多岁三次去攀登天马山自豪，也为自己今后已不敢再去挑战而惋惜。

不料2018年那次为写故事，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敢上石城山大范围搜索山上的奇石异观，且把天马山当成重点，拍了不少珍贵照片，并从马头开始，从上而下，越过如鬃毛倒竖、飞刀如削的马颈石峰；下到薄垒千层、悬崖倒挂的项背石壁；攀上断壁高耸、鹰鸷兀立的马鞍；沉到铁索琳琅、青幽可惧的马屁股，终于安全落回地面，这是我的第四次天马山之旅。这次倒行之旅，我在上马鞍和下马屁股两次抓铁索的过程中，明显感到自身的力量有所不逮，心想年龄大了，以后不能再去冒这种风险了。

心虽这么想，但仍牵挂着，天马山的险峻与刺激时时浮现脑海。去年7月，在与当地友人闲步中，写了多期有关石城山的诗词，虽然没去爬天马山，但还是给它留了一期：“倒竖鬃毛天马飞，横空出世大王旂。鬼愁岭上尝孤胆，鼠恐崖边试拂衣。蚯线凭攀云步稳，险峰偏向健驴肥。莫为苟且偷安度，记取雄心血性归。”我在期待着再一次攀登天马山的机会。

五

今年5月10上午，我妻突然接到友人叫去打牌的电话，妻子匆匆外出。我看看时间已过9点，但毫不犹豫地拿上一支拐棍，捎上一瓶矿泉水，毅然决然开动车子，向近在咫尺的南都禅寺奔去。到了南都禅寺南墙边停车，就向砌有石级，上有饮用水池的方向走。这是向天马山登临的入口。约上行百米，转入完全由人行踏出的土径。这土径坡陡林密，所谓路面，就是由树根挡住泥沙，由千人踩万人踏形成的坑。我也真服了，那一道道由树根拉截成的土坑，比贝多芬俱乐部墙上的乐谱强多了，你的脚踩上去，仿佛奏出只能神会而不能言表的天籁之音。

上到一个小山坡，忽听有人语。我见有四美女前行，心中窃喜，背后偷拍。我紧赶几步想追上她们，忽有三人从对面的山上下来，我和美女们同时发问，答曰：从水库入，怕登高，中途折攀马鞍而下。到悬崖处，美女们不想走了，我替她们拍了张悬崖援索照告别。

援索而上损耗太大，我寻找可便宜的登高点，果见一隐蔽处有捷径，通过借岩衣踩石丁而上。我喜形于色，在到达裸崖与上行道交际处的树阴下旋开矿泉水解渴。接下来我开始玩拍照，试图通过拍照把过程留下来。

拍照一直到马鞍处，对着巍巍群山，顿生“一览众山小”的滋味。但当我想僭越马鞍，向天马顶峰冲刺时，忽然发现时近中午，而我未带任何食物。

我惺惺往回走，猛见又有三位女子前来，一交流语言不通，只能作罢。

回家后，我做了个短视频，配上一阙词叫踏莎行·登天马山：

夏日溶溶，云空渺渺，攀爬莫说君行早。通天小径聚神仙，谁将素面青筋暴？

马跃鞍低，崖悬鼠跳，征途岂服苍颜老，相逢总在不期中，登临忽见群山小。

六

5月11日，妻还是赴会朋友相聚，我急忙重踏长征路，去完成未了心愿。

重拾昨日土路，直奔马鞍顶部，顺着热心驴友安装的铁索和踏钉，安全到达马鞍底部，拍几张照片，开始往马颈处挺进。

不料在马鞍上看似唾手可夺的马颈红旗飘飘处，真走起来也是一步三颤。

那天我去得较早，一路无人相遇，天阴沉沉的，风呼呼刮个不停，平时不算什么，可在这悬崖峭壁上就显得特别阴森，好像天要坠下来的样子。

我看着呼呼刮着的旗子，看似插在山坳处，可今天走近后发现，它插在峭壁根部，接近它也须跨越几道石梯。

我拄着拐杖攀爬上去，猛烈的风和陡峭的壁使我产生退缩之意。可是信念不充许我退却。我咬着牙，夹起拐杖，全身贴着石壁，一点一点像蜥蜴一样往上移动。

过了这道坎，前面就是马颈部形似鬃毛飞舞的砂石峰了。

这砂石峰坚硬无比，又薄如刀背，两边又是万丈深渊，人要通过就像过刀山、上火海般折磨，任何人帮不了你，唯有靠你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要揣摩出每一步该怎么走，哪步在前，哪步在后都要恰到好处，在智勇双全的谋划下方能成功。这有点像电视中的闯关游戏，但比游戏危险。

我走到中途，才遇上一位后生，他人魁梧，但像猴子一样敏捷，在险峰上如履平地，在我面前跳跃几下就过去了。

好在我是在山上长大的，虽然多年不爬山，人老迈了，但技能还在，磨磨蹭蹭也熬到出头。

到了天马山顶，我就赶着写词做视频，把当天所拍所想凑成踏莎行·再登天马山：

孑孓而行，依然仰赖，芒鞋木杖敲声湃。今遵昨约向高峰，先将铁索雄关宰。

峭壁如刀，巉岩如猬，裁天自有青锋佩。焦灰化了沃新芽，坤灵又绿江南醉。

写完发送，起身欲往白云山峰探路，一看时近11时，可惜没带午饭。向山顶三位游者咨询，白云山方向有食卖无？答曰：无。又问你们有食的卖无？答曰：这箱中有矿泉水，是志愿者放置的，上有告示，每瓶5元，扫码自取。我说：矿泉水难充饥。劝曰：您老人家切勿去也，安全要紧。我说：谢谢你们关心，我来日定要从这山脊线上白云山一趟。

这个愿，我想今年内要完成。

2023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