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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那个以土为命的人（组诗）‖其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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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那个以土为命的人（组诗）
用力活着
————记于2021年中秋
文/其木格
泌尿外科18楼的走廊
我父亲和那些父亲们
每个人腰上都别着引流袋
踱步，有的艰难佝偻
有的，比如我父亲
开始要健步如飞
我总担心他摔倒，一步不离
在后边跟着，抓住他的胳膊
他故意甩开我，“爸没事！”
住院十多天，他总用他的倔强和坚忍
给我上中年这堂课
可我怎敢松开他的手
这双扬过生产队的长鞭子
搬过佛寺水库的巨石
烧过包钢四中的锅炉
割麦子，扶犁杖，无所不能的手
大骨节，粗线条，长满老年斑的手
“爸，你等等我
你使那么大劲儿干什么？”
“活着就得使劲儿！”
我们走到走廊那头的窗前
云层渐渐散开，一缕缕温柔的光线
正从楼群后亮起来
某个想哭的瞬间
文/其木格
电视里的上阳郡主
追着北境流放的父亲
直到那辆马车越来越远
直到她摔了一次又一次
我打开监控
父亲在炕上抽烟
母亲在忙着收拾屋子
我轻轻擦亮手机屏幕
静静地看着他们
从不出声，看到就好
土命的人
文/其木格
想起父亲宽大的脚板
裂着许多干沟
沟里嵌着沙子和泥土
他总是喜欢赤脚踩在田垄上
随手抓起一块泥土
碾碎，簌簌落下
他一辈子和泥土打交道
头发里，衣服上，鞋里
都是泥土
每天干活回来，坐在门口石头上
一边抽烟，一边抖落鞋里的泥土
现在，他走不动了
走不到田里去
他每天坐在光滑的台阶上
抚摸着干净的鞋底
茫然若失
日子
文/其木格
父亲和母亲
围着一个簸箕，在炕头
搓玉米粒
他们摘净玉米的胡须
再用螺丝刀
开出几条垄沟
玉米粒在他们手里
簌簌落下
父亲总会挑选一粒，嚼出汗水味道
当然，那是从前的事了
现在，他们还在搓玉米粒
七零八落地，数着一粒粒牙齿
回望
文/其木格
暮色降临的时候
父亲坐在青石板上卷烟
他的烟纸是我废弃的练习本
我看到他把数字和词语卷起来
再把公式和三角形吸进去
烟雾在他头顶盘旋
穿过根根直立的头发
像穿过秋天田地里的玉米茬
他磕掉鞋里的泥土
那些土地的粉末
就顺着石板边沿簌簌落下
我倚靠在门框上
望着他在夕光中的背影
等他转身走过来，按住我的头
父亲
文/其木格
手指碾碎烟叶，均匀撒下
卷了一辈子旱烟的父亲，像春天播种
把心底的希望，缭绕
眼前一步步深陷的脚窝，延直垄沟
向远。盖住混入血痕的黄土
泥沙半掩趾间裂口
他自己看不见，眼睛迎风时
摆脱不了落下的顽疾
浮在雾里一样，我看他
水洗的脊背如山，在另一面
多少清露滚到他额头上
又随此时拼不起来的句子
碎落一地
父亲
文／其木格
纸烟，不停地在指间翻转
像一个驾驭生活的匠人，把日子
不停地捻动，压紧，再点燃
吞下苦涩与烦闷，吐出自己
勾勒的梦
夯实的脚印在地里生根，走不出梦境
那里有祖辈佝偻的手，牵着根蒂
直到长成一棵倔强的树
秋风把脊背的沟壑寸寸刮深
身躯日渐枯败
不知还能抵挡几场风雨
萎谢的落叶在暮色里咏叹悲怆
就像我此刻散落的记忆
只想抱紧那缕残存的暖阳睡去
不愿醒来
仪式
文/其木格
我爱那个以土为命的人
我爱他赤脚站在田垄里的样子
他守着虔诚的秩序
从一粒种子开始
躬身，躬身
我躲在他身后，行至秋天
遍野庄严，明澈，充满回归之心
他脚步缓慢，我热泪奔涌
五谷之上，扬着一把月牙的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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