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未必真豪杰

——历史人物项羽赏析

文/郝蔚民

     读完《史记·本纪·项羽》掩卷长思，我深深为项羽的英雄豪情所感动。此时几个朋友来访，欲小酌长谈怡情。看到我的案头一杯水袅袅散发茶香，一边摆着《红楼梦》、《资治通鉴》、《史记》等书，不时点击键盘有文字输入笔记本。他们笑我古稀之人了，还钻进故纸堆里。我说，这次阳了西安住院，查出有“阿尔茨海默症（老年痴呆症）”，我看书写文章是激活脑细胞，这如同老朋友们跳舞唱歌玩麻将一样，也是一种“娱乐”。朋友问你看《史记·本纪·项羽》，项羽这个人物该如何评价呢？

     宋代女词人李清照《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脱口而出。于是，在品茗中，我与朋友一起对西楚霸王评头品足，就有了这篇文章。

     陈胜、吴广领导的大泽乡农民起义，引发了天下的反秦潮流，点燃了“天下苦秦久矣”的怒火，在反秦的战斗中成就了两个历史人物，一个是汉高祖刘邦。这位沛县泗水亭长（相当地方的派出所所长）四十八岁在芒砀山斩蛇起义，用了短短地８年时间打下刘家天下２１０年（西汉）江山，五十四岁登基作了皇帝。一位是相羽。项羽，名籍，字羽，泗水郡下相县人。２４岁随其叔父起兵反秦。他少有大志，不喜读书，不喜练剑，要习“万人敌”的本领。时秦始皇到会稽游玩，驾大船渡浙江，项羽和叔父项梁一起观看，项羽对项梁说“他是可以被取代的”。项梁因此对项羽另眼相看。项羽身高八尺，力能抗鼎，才气过人，是秦末起义军的实际领袖。世人评价“羽之神勇，千古无二”，自封“西楚霸王”。虽有“垓下之败”，但不失“人杰”之称而千古留名。

     被鲁迅先生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给项羽以极高的评价。

     《史记》分为本纪、世家、表、书等，《本纪》实质上是各朝代的编年大事记，《本纪》共十二篇，除项羽吕太后外都记述的是皇帝的史迹。司马迁作为西汉的史官，明知项羽是刘邦的死敌，仍秉公执书把项羽列入《本纪》记述，可见项羽在历史上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

     秦末反秦大军最终形成刘、项两支大军，垓下之战“西楚霸王”项羽在刘邦、韩信、彭越和部分楚降将领的十面埋伏全力围而歼之，身陷重围，自刎乌江，一代战神项羽在３０岁走完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人生。由此，人们往往记住的是项羽“力拔山气盖世”，解读失之于公允。认为项羽是一个莽夫，缺少才气。而这种解读则成就了刘邦“运筹帷幄、威加海内”的美誉。其实非也，项羽借陈胜吴广起义之机，杀吴中郡守举事，得八千子弟兵。为顺应民意，寻找楚怀王的孙子牧羊人芈心于民间，尊为新的“楚怀王”，用这个傀儡号召楚国乃至天下反秦势力，使他的反秦起义打上为楚国复国的旗帜，使之名正而言顺。这些无不显示着项羽的逼人才气。

     特别值得说道的是，楚王认可的“卿子冠军”宋义，在秦军四十万军队巨鹿包围赵国，畏葸不前。

     项羽进言，“吾闻秦军围赵王巨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必矣。”

     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言外之意对于秦军来说，楚军不是必能胜之的天敌克星）。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赵（意让秦、赵二虎相斗楚以逸待劳）。”

     宋义还大言不惭地说“夫披坚执锐，义不如公。坐而运策，公不如义。”因而下令军中曰：＂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

     此时，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军不见（读ｘｉａｎ）粮，而宋义饮酒高会，不恤士卒而恤其私，久而不战，则军心浮动。项羽斩宋义号令全军，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河北邢台漳水），救巨鹿。后项羽亲率全军渡河。项羽命令卒士，只带三天干粮，放火烧掉军营房舍，破釜沉舟。以此向士卒表示退无生路，决一死战之心。用置以死地而后生之计，大破秦军。

     当时，来救巨鹿的诸侯军有十几处营垒，都不敢出兵，到楚军攻打秦军时，诸侯军的将领只是守在壁垒上旁观，楚军兵卒以一当十，杀声震天，诸侯军人人胆战心惊。在这样的气势之下楚军大败秦军。此后，项羽召见各诸侯军将领，他们进入辕门之时，无不跪着向前，没人敢抬头仰视，都臣服于项羽，项羽从此开始被封为诸侯上将军，各路诸侯都隶属于项羽指挥。不得不说巨鹿之战，项羽集勇冠三军和才气过人于一身。中国的文学上也由此产生了两个词语“破釜沉舟”和“作壁上观”。

     无情未必真豪杰。阅读司马迁《史记·本纪·项羽》，项羽的大仁之义、豪杰之情、怜悯之心令人感动。反秦诸侯军归于项羽麾下，秦王朝岌岌可危，楚王以及项羽与诸侯约定“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刘邦一路破关斩将先入咸阳，十万大军驻军霸上，派兵守卫函谷关。项羽率四十万大军夺关驻军新丰。这时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使人告密项羽“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秦三世）为相，珍宝尽有之”。亚父范增亦进言项羽“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货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项羽大怒欲发兵击破沛公军，刘邦闻之依张良计，尊项羽的叔父项伯为大哥，并结为儿女亲家，求项伯在项羽面前为自己美言。刘邦说“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黎民，封废库，而待将军（项羽）。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通悖）德也。”项伯回新丰具以沛公言报项羽，并说，“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羽许诺。第二天沛公依项伯之意赴鸿门觐见项羽以释其惑。于是，就有了载入史册的“鸿门宴。”

     一场“鸿门宴”，处处透出杀机，刘邦危机四伏。亚父范增置甲兵伏于帐下，暗示项羽动手杀刘，项羽视而不见，又出帳意谓项庄进帳舞剑助兴以击杀沛公（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项伯不忍沛公被害与儿子対舞，使刘邦不死于儿子剑下。张良唤樊哙入帐。樊哙入帐来，双手持盾牌宝剑闯入帐中，“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喝酒啖生猪后腿，全然一付无惧生死的英雄豪杰之势。樊哙说：“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醉。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能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侯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可取也。”这一番话倒是义正词严掷地有声！然而，有人因此以为项羽在鸿门宴上不杀刘邦，是樊哙救场所致，其实非也，是乃项羽大仁大义使然。项羽如有杀心，樊哙岂是“力拔山山气盖世”项羽的对手。

     项羽、刘邦和诸侯们推翻了暴秦的统治，秦三世而亡，到了分蛋糕的时候，项羽听从范增之计，“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巴蜀亦关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项羽则自立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现徐州）。刘邦被封为汉中王之后，为了向项羽表明没有东归争雄的意图，于是烧毁了沿途进出蜀中的栈道。修养生息一段时间后，刘邦采用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从陈仓小道而出，挥军打败被项羽分封的秦降将雍王章邯、瞿王董翳、塞王司马欣所占领的三秦大地。刘邦狡猾至极，还亲自给项羽写信，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意思是你项羽违约在先，我现在夺取关中，只要得到盟约中“先入咸阳破秦者王之”应得的地盘，我是不敢东进冒犯你“西楚霸王”虎威的。把项羽的平定刘邦背叛之心给假意安抚戏弄了一番。

     项羽的重情重义的豪杰之气概还见之于兵败垓下。

     楚汉相争，百姓苦于战乱，民不聊生，兵亦厌战。项羽与刘邦相约中分天下，“割鸿沟（鸿沟是中国古代最早沟通黄河和淮河的人工运河，位于古代荥阳成皋一带，也称楚河汉界 。）以西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楚河汉界确定之后，刘邦依张良、陈平之计，撕毁“停战协定”与淮阴侯韩信建成候彭越会击项羽，围楚军于垓下。刘邦用张良计，晚上汉军四面楚歌，对楚军进行心理瓦解。楚歌传来，楚军人心涣散作鸟兽散，项羽英雄末路。据考证流传后世当时的楚歌歌词是：

     月秋凉兮，四野飞霜。日夜征战兮，终归刘邦。

     白发老母兮，盼断肝肠。妻子何堪兮，独守空房。弟兄想见兮，跺足拭掌。姐妹思念兮，雨泪千行。故交好友兮，登门看望。窗兄窗弟兮，问短问长。一旦交兵兮，枪尖而亡。骨肉为泥兮，同战沙场。何不思故兮，各奔家乡。居家团圆兮，永得安康。

     项羽在军帐中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项羽上马与八百子弟兵再战汉军退至乌江，乌江亭长撑船欲接霸王东渡。项羽笑着说：“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将自己日行千里的龙驹战马赠送亭长，步战砍杀汉军数百人，身亦受伤十余处。此时，精疲力尽的项羽识得与他交战的故人汉军司马吕马童，还潇洒了一把，说道“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意为我把这笔富贵（刘邦对将领杀死项羽的赐赏承诺）赠送于你，说完自刎而亡。至此，三十岁的西楚霸王一代将星陨落！

     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与汉高祖刘邦相比，项羽之死气贯长虹，荡气回肠。据《本纪·项羽》载：刘邦伐楚兵败，与拾数骑逃命，路遇一双儿女乃载行，楚骑疾追汉王，刘邦急了，把儿女推下车，属下救起他又推下去，如此，连续多次。彭越在梁地反楚，截断楚军的粮食，项羽为此忧虑，他就做一张高大的砧板，把被俘虏的刘邦之父刘太公放在上面，告诉刘邦如不投降，我就煮了太公。刘邦则说，咱俩是结义兄弟，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你煮就煮吧，希望你分我一杯肉汤。这两件事足见在刘邦在生死攸关的时候紧要，刘邦为了自己的霸业是何等的绝情寡义！

     太史公司马迁在评价项羽时说，项羽认为霸王之业，就是用武力征伐夺取天下，五年时间兵败身亡，尚不觉悟，又以天要灭我为借口，死不认错，这是荒谬的。诚然如此！但瑕不掩玉。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项羽只是历史长廊中众多英雄豪杰中的一个，而且还是一个失败的君王，然而却被古今许多名人雅士赞美吟唱。这是因为：一个英雄，首先应该有血性，亦有柔情。项羽的血性体现在战场上气吞万里如虎，快意恩仇，金戈铁马。他在巨鹿战役中，以五万楚军对四十万秦军的破釜沉舟的英雄气概，在鸿门宴上不杀刘邦的大仁大义，在垓下之围的感叹和不舍，以及和名骓、爱姬诀别的悲凉和无奈，更有在乌江边自感无颜见江东父老而拔剑自刎的勇敢刚直，死得壮烈，死得英勇，死得气势磅礴。这一切无不说明他是是一个勇猛豪爽的伟丈夫，是一个悲壮的英雄，是一个输得起的王者。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项羽的英勇与悲壮、豪情与柔情，永远定格在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之中！

　　　　　　　　　　　　写于２０２３年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