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父
文/杜浩荡

一
写下这个题目,我的心在淌血。
2014年9月3日早晨6点20分,我的父亲他闭上了双眼,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我们。
就在2号晚上,我陪他到晚上10点多,他要喝水,我就立即和侄儿扶他起来,他显然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坐到床边,就用手指盆,我知道他要吐,他吐出的胃液带着血,用水漱过口后,就喝了几口水。我说,你坐会儿,他说:“我很乏,腰疼,肚里难过。”我扶他躺好,给他枕好枕头,他就睡着了。这几天,父亲明显呼吸急促,气短。但他说话始终声音洪亮。
白天,村里的老人陆续来到父亲的床前来看望他。他们有的以为父亲糊涂了,就问,你看我是谁?父亲能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
晚上10点半的样子,三弟来了,说:“今晚让我和娃停在这里,你回去休息。”这些天我很困,就回家了。但横竖睡不着,想了父亲很多过去的事情。到了午夜两点多,迷迷糊糊才睡着。
6点10分,手机响了,是三弟,“赶快来!”我知道不妙,急忙跑到三弟的家,三弟在哭,说父亲叫不应了。我大声呼唤,他也不应声了,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我真后悔,自己昨晚应该陪在父亲的床前。
我叫侄儿赶快取来白酒,倒在盆里,我和三弟用毛巾为他擦身,擦完,家人就把村里为他穿老衣的几个人叫来了,大家互相配合,很快就给他穿好了老衣。
哎,中秋节将至,本应是家人团圆的日子,可我的父亲却被病魔夺走了生命!
这几天天热,白天30℃,我打电话叫来了冰棺,把父亲临时安放在冰棺里。
二
我在《为了父亲的生命》里写道,父亲住在区人民医院,一天能喝两碗稀饭了,能推着轮椅走上二里路了,给他不断输液,打人血白蛋白,看到他的病情不断向好的方面发展,那时我们满怀希望,盼望他能康复。但这样的好兆头持续了一周,就急转直下,又向坏的方面发展,又开始呕吐,吃下去的东西,不一会就吐,开始吐的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吐量越来越多。肿瘤细胞已经扩散!
我们又到唐都医院复查,教授说,我们早就料到了他会吐,所以给肚子上留了一个管子,把稀饭、果汁等有营养的东西可以通过这根管子输进去的。我们回来后就照着做了,可区医院没有一个能把输液管和父亲肚子上的管子连接起来的东西。我又跑到唐都医院向护士说明了来意,护士小姐也很慷慨,说,那我给你拿一个。这是一个玻璃管,一头大,一头小。我看是玻璃的,害怕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碎了,就央求护士再给一个,她说,你是看不要钱吧?她笑着又给了我一个。小的一头与输液管相连,大的一头和父亲肚子上的橡胶管相连。这样就能把我给他买的肠营养液、米汤油油、果汁等像打点滴一样给他输进去了。
可是又没好几天,父亲又开始呕吐,三弟又给他买了一个小盆。开始是吃什么就吐什么,后来吐出的东西里带着血丝。病情在不断恶化。
看来,原来是人家医生说得对,做这例手术没多大作用,是我们救父心切,现在看来的确是我们错了!医学还没有发展到能治百病、战胜肿瘤细胞的程度。
接着父亲又出现了腹胀,医生又采取措施,增加排尿的药。腹胀有所减轻。
8月25日,医生把我们叫去了,说现在治疗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你们还是回去吧。我再开点药,拿回到家里打。我们对医生说:“这个话我们不能对父亲说,如果我们让父亲回家,他就会认为我们放弃对他的治疗。这个话还是由医生您说吧!”
父亲听到医生这么说,他也预感到自己的病治不好了,他的眼里噙满泪水,我知道,他是丢心不下他的儿孙,他是多么留恋这个美好的世界啊!
为了让父亲开心,二弟开着车,四弟陪护着,父亲浏览了凤凰大道,上了骊山,在山顶鸟瞰了临潼县城全貌,在山上给他拍照留念。又开车拉着父亲到大水沟看了他过去开山放炮的地方,还见了本村和邻村的一些熟人,那天的父亲是高兴的。
父亲从7月20日住进区人民医院,到8月28日出院,整整40天,我和二弟、三弟四弟陪护,后来由于白天忙,二弟、四弟要回单位上班,就叫保姆白天在医院看护,吊瓶完了叫一下护士;倒个水取个啥的。大姐每天来医院两趟,开始时送饭,后来就是放心不下,每天来看看。晚上我和三弟轮流陪护。
三
我们陪父亲回到了他和母亲住的小别墅,由村卫生所的医生继续给他打针,打了三天,也没有什么效果,这是我们知道的,这是为了安慰父亲,表明我们是不会放弃他的。
8月31日,医生说,老汉叔的状况越来越差,你们还是回家去吧。因为我们这里有讲究,老在外面的人进村别人要说三道四的。
等到下午吊瓶打完,我们就把父亲接回了家。村里和父亲关系要好的,相继来看他,和他说说话,拉拉家常,他们都知道父亲的病情,寒暄几句,就告辞了。
我们7月1日为父亲做了手术,到9月3日他与世长辞,才两个来月,也许我们的努力,能给他延长一个多月的生命吧,但我们无怨无悔。
9月2日早上,二弟回了北京,单位有个会。3号早上,我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他,他和媳妇乘高铁晚上11点就返回了家。
我和三弟分别用电话通知亲戚朋友。电话打给叔父,我鼻子一酸,竟泣不成声,向叔父告知了父亲去世的消息。下午,叔父和叔母让大女儿陪着,赶了回来。
我们把舅舅接来了,他说,你们都给你爸把孝行了,有些当大官的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四
人老了,按我们当地的风俗,第三天就要下葬。所以就让村里的干部安排人打墓,其实父亲和母亲的墓十多年前我们就请瓦工用蓝砖给箍好了。现在就开一个明厅子,把棺木从明厅子放下去,再推进箍好的窑(黑厅子)里。任务不大,很轻松。孝子每天往坟地里给打墓的送6顿饭。烟、白酒、啤酒、饮料,饭是顿顿不重样,因为打墓的辛苦。
第二天下午,吹鼓手来了,架起了喇叭和音箱,唱戏的唱戏,因为父亲生前就喜欢听秦腔;鼓乐队开始迎茶迎水迎饭。先迎主人的,后迎客人的。花圈摆满了灵堂。中秋将至,晚上已有了深深的凉意,可全村的人几乎都来看戏听戏来了,还有很多邻村的人。
这天晚上,响器班吹吹打打,直到深夜。
五
父亲的棺木,是用柏木做成的,二弟托他的朋友十多年前在陕北购得拉回来木工给做成的。在村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早上8点钟,所有的亲戚都来了,就断了冰棺的电,由我和大姐看着,由村里的长者把父亲从冰棺移到棺木里,放正,周围用卫生纸镶实,最后由我用酒给父亲擦脸,看着父亲慈祥的面容,我的泪水像掉了线的珠子,不断的往下掉,一位老者说,眼泪是不能掉到棺木里的。我就先擦干自己的泪水,再给父亲擦脸。谁知擦干了又来,来了就擦,反复了几次。
司仪用喇叭喊,孝子都到灵前来,向父亲的遗体告别,哀曲一响,它简直就像催泪瓦斯一样,我忍不住哭了,弟哭了,姐哭了,儿媳妇、孙子们都哭了,父亲的干儿也哭了,所有的孝子哭成了一片。
总管给棺木合口的地方涂上了白乳胶,把棺木的盖子盖上了。抬到外面的灵床上,盖上棺罩,开始拜龙。
接着就是“披红”,四个姐姐和我的胞妹他们出钱,买了10个大红被面,由司仪主持,我的外甥女们一个一个地披在了我兄弟四人连同父亲的干儿子及媳妇们身上。这是出门的姐姐们对我们孝敬父母的肯定和鼓励。老妈还在,我们还要一如既往孝敬他老人家啊!村里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他们对我们孝敬父母是有目共睹的。
炮声响过以后,父亲的灵柩在众多的孝子的护送下抬到了坟地。这里原来是村里的公墓,南依骊山,北眺渭水,四周是柿子园、石榴园和桃园,是块风水宝地。父亲,在您的南边有长眠地下的祖母和本家的大伯,东边、西边都是你以前熟悉的本村乡党,您在这里不会孤单的。
众乡党几十把锨,铲起黄土,抛向父亲的墓穴,几片黄叶在空中打着转,飘进了墓道,看来它们是愿意陪伴父亲的。一叶知秋,叶落归根,这就是生命的轮回吧!
父亲,纸钱和花圈已经烧化完了,我们得回去招呼抬埋您的乡党了!
父亲,您安息吧!每七和百日及以后的清明和寒衣节,我都会带着您的孙子们来看你的。况且你躺着的地,是你三儿的石榴园,他时常会来地里看你的。
父亲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是历尽艰辛的一生,是与人为善的一生,也是明明白白的一生。
宽厚仁慈的地母啊,愿在你的怀里,永安他的魂灵!
2014年9月11日
(作者介绍:杜浩荡,1959年生,1980年至今从事语文教学工作近40年。1993年临潼县教育局组织编写乡土教材《巍巍骊山》撰稿人之一。闲暇时写点生活感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