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八路战后探母
周荣会
记得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当时只有七八岁。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没有上学,吃过早饭后,我就和几个小伙伴去周新清大娘家门前的大水坑边玩耍。那里是全村孩子们玩耍的中心,夏日的水坑里有荷花、有鱼虾、还有鹅鸭落在水里的蛋,很是诱人,大家竞相下水捉鱼摸虾捞蛋。水坑边上有几棵自生的大杨树、柳树、榆树,也是人们饭后茶余乘凉聊天的好地方。当时,大娘和几个老太太正在大门口纳鞋底。这时突然从村外走过来一个年约半百的老人,中等身材,面色有点黑里透红,鼻直口方,两眼炯炯有神,满脸的英武之气。只见他背着一个大包袱,先是在大坑边转了两圈,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纳鞋底的周大娘,自言自语地说道:"没错,就是这里、就是她老人家。"说罢,快步走到大娘跟前,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对着大娘大声喊道:“娘啊,儿子看您老人家来了。” 说罢放声大哭起来。大娘看到这情况,连忙站起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年在自己家里养过伤的八路军伤病员,当年的小八路不过十八九岁,还是个孩子,一晃二三十年过去了,现在也应该四五十岁,成了老八路了。尽管额头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头发也有些花白了,但脸庞变化还是不大,还留有当时的轮廓痕迹。想当年两个多月朝夕相处,情同母子,胜似亲生,印象早已入心了,怎么会不记得?大娘立即叫出了他的小名,伸出颤抖的双手把他扶了起来,亲切地问道:“孩子,你怎么来啦?身体还好吧?” “好!好!儿子很好!娘您老人家也好吧?身子骨壮实吧?” “壮实、壮实!好着哩!” 娘儿俩眼含热泪,互相搀扶着嘘寒问暖。听说当年的八路军伤病员又回来看望周大娘了,顿时引来很多人围观,那场景让人们对大娘既羡慕又敬佩。有人说:“老八路不忘旧恩,真是有情有义的好人啊!”也有人说:“周大娘这是戴着纱帽弹棉花——有功之臣啊!”。大娘顾不上听大家夸奖,连连摆手谦让:“啥功臣不功臣的,那年月谁家没住过八路军啊?” 说罢,赶紧把伤病员引回家中,倒上一碗热水,放上一勺子白糖,让伤员边喝边聊了起来。
我们几个小屁孩虽然年龄不大,但毕竟是听着英雄的故事成长起来的,对八路军打鬼子,老百姓救伤员的事都是耳熟能详、念念不忘的。如今见到真的老八路,自然不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再说,大娘是老八路的救命恩人,在我们心中的形象也顿时高大了许多,是我们身边的模范,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于是,我们几个人一合计,便提着刚才的战利品——几条小鱼、一捧小虾、两块小藕、几个鸭蛋送给大娘,好让她招待远方的客人。这下子可把大娘给高兴坏了,拍着我们的小脑袋瓜笑逐颜开地说道:“小东西,可帮了大忙啦,中午就在这里吃吧 !” 这时候,老八路也解开包袱,把自己给大娘带的土特产一一展示给大娘看,同时也抓了一大把糖果花生递给我们吃。这让我们这些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的山乡孩子大开眼界,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大娘看着琳琅满目的礼品,既高兴又心痛地说道:“这孩子,你来就来呗,再花恁些钱干啥,恁远的路不累呀?” 老八路笑着对大娘说道:“娘啊,这就叫千里送鹅毛,物轻礼仪重啊。想当年要不是您照顾我,哪有我的今天啊!那时候您一家人吃糠咽菜,把好饭食都省给我吃,您比我的亲娘还亲啊!我现在是双亲健在、儿孙绕膝、四代同堂、幸福美满啊。我就是搬座金山银山来,也报答不了您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啊!”老八路说得掏心掏肺、声泪俱下,大娘听得也是心潮起伏、泪流满面。

说话间,就到了中午,大娘开始做饭,我们几个自然是不甘寂寞、争先恐后,在大娘的指挥下,杀鱼洗虾,抱柴烧锅,大娘亲自掌灶,做了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来招待自己的干儿子——昔日的小八路,娘儿俩边吃边唠,说不完的知心话。我们几个则分别依偎在两人之间,只听他们讲,并不插话。老八路看着懂事的我们,也时不时地问问我们的年龄和学习的情况,还给我们叨菜,并伸出温暖的大手摸摸我们的小脑袋,夸我们几句,让我们心里美颠颠的。只听老八路对大娘说道:“老区的孩子真好啊!”
吃完饭,老八路了却了自己的心愿,千恩万谢、心满意足地要走了。大娘也想给他带点山神庙的东西表表心意。可他说什么也不要,还是老八路的作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大娘没办法,拗不过他,只有坚持着把他送到村口,直到看不见影了才回家。
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一个故事,令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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