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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 记
□ 马勇
喜迎门大酒店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喜气洋洋。身穿礼服，潇洒英俊的新郎郭帅，手挽披着婚纱美丽端庄的新娘莫怡然，在司仪的指挥下，郑重地走到端坐在靠背椅上的岳母邓丽面前，向老人深深三鞠躬。
邓丽昏花的眼眸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沧桑的面容上笑成了一朵花。
“阿姨！这女婿好不好？”司仪故意提高嗓门，向邓丽问道。
“好！好！好！”
邓丽连声说道。
司仪点了点头，目光在郭帅飞扬着幸福微笑的英俊面庞上凝视了片刻，伸出大拇指，对郭帅说道：“丈母娘夸姑爷——好得很！ 新郎官，岳母这么喜欢你，还不改口？应该称呼岳母什么？”
“妈！”郭帅有些腼腆地笑着，轻声唤道。
“不行！ 声音太小，大声点儿！”
不等邓丽应答，站在郭帅身后的几个狐朋狗友便大声叫喊起哄起来。
司仪也说：“新郎官，大家说得对，你的声音太小，显得不实诚，要大声叫！”
“妈！”郭帅提高了嗓门儿。
“哎！”邓丽应道。
“再大声点儿！”小伙伴们不依不饶。
“妈！”郭帅将声音提高了十八倍，司仪举在他面前的麦克风发出“嗡嗡”地震响。
“哎！” 邓丽高声应着，周围的宾客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和掌声。
司仪微笑着，面露狡黠之色，对邓丽说道：“阿姨，女婿这妈也叫了，依照咱们这里的风俗，应该……”
“看我，一高兴差点忘了！”
邓丽伸手在衣袋里取出一个烫金双喜大红包，递给了郭帅。
按照本地习俗，新郎新娘在结婚仪式上，要在亲友们面前正式称呼彼此的父母为爸妈，叫做改口，证明从此成为了一家人，而彼此的父母也要送给新郎新娘每人一个大红包，叫做改口费，
“谢谢妈！”
郭帅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去接岳母手中的红包。
就在郭帅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红包的刹那，邓丽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两只眼睛惊愕地注视着郭帅的左手。
“妈！您……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郭帅发现了岳母的异样，急忙问道。
新娘子莫怡然也来到邓丽面前，关切地注视着母亲。
“啊？啊！没什么，孩子，快接着红包吧！”
邓丽如梦初醒，将红包塞进郭帅手里。
见母亲无恙，两个年轻人才放下心来，在司仪主持下，继续着婚礼进程。
邓丽抽出身来，拉着亲家母鲍蕾，迫不及待地问道：“亲家母，请你如实告诉我，郭帅是不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鲍蕾闻言，不觉吃了一惊，疑惑地问道：“亲家母，这事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孩子是不是在二十三年前的六月十七日，你在县城大集上捡到的？”邓丽没有回答亲家母的问话，继续追问道。
鲍蕾面露惊愕，连连点头，“对啊！亲家母，你怎么知道的这样详细？”
“郭帅，是……是我丢失了二十三年的亲生儿子啊！”
邓丽颤抖着喊了一声，一下瘫坐在地上，涕泪交流，失声痛哭。
宾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围拢过来。新娘和新郎来到邓丽面前，急切地询问母亲缘由。
见到郭帅，邓丽一把将他拉到面前，上下打量着，激动地说道：“孩子，你的相貌和你爸太像了，你真的是我的亲生儿子，是我失散了二十三年的孩子龙龙啊！”
郭帅莫名其妙，问道：“妈，您……您这是说啥呢？”
新娘莫怡然也在一旁问道：“妈，您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邓丽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眼前浮现出二十三年前那个令她撕心裂肺终生难忘的日子。
二十三年前的农历六月十七日，邓丽带着三岁的儿子龙龙去十几里路外的县城赶大集。集市上人山人海，叫买叫卖的，讨价还价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小龙龙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注视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摊位上形形色色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透过人流的缝隙，邓丽看到对面街道边，一个售卖水果的摊位上摆放的水果个大新鲜，色泽靓丽，非常诱人，便想去给儿子买些水果。她看了看街道上拥挤的车辆和人群，不觉蹙起了眉头。人和车辆太多了，抱着龙龙很难挤过去。于是，她把儿子放在街道边一棵龙爪槐树下的石墩上，对他说道：“龙龙，你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妈妈去给你买水果吃！”
龙龙听话地点了点头。
叮嘱完儿子，邓丽便挤过人群，来到水果摊前。
邓丽正在挑选水果，突然，邻居秋凤风风火火地冲到她面前，急切地说道：“大嫂，我可找到你了，你家大哥在工地打工时被车撞了，正在县医院抢救呢！”
“啊？”
听闻噩耗，邓丽眼前一黑，险些瘫坐在地上。她不顾一切，分开人群，向着县医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医生竭尽了全力，终于把邓丽的丈夫莫子豪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但他的伤势很重，必须住院治疗。
为丈夫办理住院手续，筹集医疗费，与包工头和撞人司机交涉赔偿事宜，等等等等，邓丽忙的焦头烂额，心力交瘁。等把一切安排妥当，已是第二天傍晚了，刚刚放松下点心情，精疲力尽的邓丽，突然想起了被遗忘在集市上的龙龙。她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冲出医院，风一般飞奔到集市上的那棵龙爪槐树下。树下空空如也，早已没有了龙龙的踪影。她发疯般到处打听寻找，却没有龙龙的一丝消息。丢失儿子的伤痛与绝望，使本已精疲力竭的邓丽难以承受，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几个随后赶来的亲友将邓丽唤醒，帮他继续寻找龙龙，直到半夜，仍毫无消息。
接连寻找了多日，也没有龙龙的下落，丈夫受伤和丢失儿子的双重打击，使邓丽几乎崩溃了，多亏父母的关怀和鼓励，才使她慢慢振作起来，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卧床的丈夫，使他的伤势逐渐好转。
时光如梭，岁月匆匆，转眼二十三年过去了，今日女儿大婚，就在女婿郭帅伸手接红包的刹那，她看到了他左手掌心里的那颗心形的红色胎记。那胎记太熟悉了，当年生下龙龙后她就发现，在儿子的左手手心里有一颗同样的胎记，她与丈夫感到非常奇怪。因为，别家孩子出生时也有胎记，但大都在臀部，并且是青色的，而自己儿子的胎记与众不同，不但是生在手心里，而且是赤红色心的形状，直到龙龙失踪时，那颗胎记依然如故。
听了邓丽的讲述，郭帅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看自己手心中的胎记，又抬头凝视着邓丽，问道：“妈！这……这是真的？”
“孩子，是真的，千真万确！”邓丽泪流满面地说道。
郭帅又转头看着一旁的母亲鲍蕾，问道：“妈，这是真的吗？”
“是！孩子，那日是星期天，我和你爸不上班，就商议着驾车离开城里，去乡下散心游玩，路过小县城时正赶上大集。我们正在集市上浏览着摊位上售卖的商品，忽然发现一个小男孩坐在街边一棵龙爪槐树下玩耍，因为那孩子很可爱，我们多看了几眼。中午在一家饭馆用完午餐，又到处转了转，近傍晚时，我和你爸准备回家，在出县城的路上，我们又看到了那个小男孩，他正哭喊着妈妈，在马路边跌跌撞撞地行走。
见孩子孤零零的无人看管，我们便下车询问，可是孩子太小，什么也说不清楚。我们照看着孩子，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也没有人前来寻找认领。这么小的孩子我们不忍心丢下不管，再说我和你爸结婚多年，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于是，动了收养他的意愿，所以，就把孩子抱上车，一起回了城，从此视如己出，把他抚养长大。孩子，那个小孩就是你。一晃二十三年了，我们本想把这件事隐瞒下去，没想到这么巧，在你结婚的日子，竟然找到了你的亲生母亲，而且，她还是你的岳母！”鲍蕾抹着眼角的泪水说道。
郭帅机械地点了点头，转头注视着邓丽，声音颤抖着问道：“妈，您……您真是我的亲妈？”
“是啊儿子，二十三年了，妈妈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醒来时，泪水把枕巾都湿透了。苍天开眼，今天终于找到你了，你爸的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邓丽热泪横流，一把将郭帅拥入怀中，放声痛哭。
周围的宾客无不为邓丽母子的重逢而高兴，情不自禁地落下了喜悦的泪水。
“不！这不是真的！”
突然，郭帅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大叫一声，一把推开了邓丽，转身注视着一旁的新娘莫怡然，目光中充满了痛苦。
莫怡然也呆呆地望着郭帅，眼睛里满含泪水。
“怡然，我们……我们竟然是亲兄妹，是兄妹！”郭帅双唇颤抖，哽咽着说道。
莫怡然摇着头，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流淌下来，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这……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
莫怡然转头，泪光盈盈地注视着母亲，凄婉地说道：“ 妈，在上大学时，我和郭帅就一见钟情，相亲相爱，情投意合。如今，我们终于走到一起了，可是，您却说他是您的亲生儿子，我们竟然是亲兄妹，这……这样的结果让我们如何接受？我们该怎么办？”
莫怡然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妈！您快说，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莫怡然用力摇晃着母亲的手臂，痛苦而哀怜地祈求着。
一旁的鲍蕾无奈地叹着气，低头垂泪。
机灵过人，伶牙俐齿的司仪也被眼前出乎意料的一幕惊呆了，傻傻地注视着邓丽和两位新人。
“孩子们，你们放心吧！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兄妹！”
众人的耳畔忽然传来邓丽苍老而和蔼的声音。
莫怡然闻言，惊喜地注视着邓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地问道：“妈，您……您说什么？”
“孩子！”
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邓丽伸手拉住郭帅那只生着红心胎记的手，又牵起女儿的手，将两只手合在一起，眼睛里闪动着泪光，微笑着说道：“孩子们，当年你们的爸爸重伤痊愈后身体一直不好，失去了生育功能，龙龙也丢失了，我们非常痛苦和寂寞，便想着收养一个孩子。后来，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收养了一个女儿，就是怡然，我们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含辛茹苦，精心抚养。几年前，你们的爸爸旧伤发作，撒手人寰。临终时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找到儿子，再给女儿寻个好婆家，那样，他才能含笑九泉。今天，你们爸爸的遗愿终于实现了！”
“我们不是亲兄妹！我们不是兄妹！”
两个年轻人听了母亲的话，惊喜万分，兴奋地呼喊着，忘情地拥抱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喜悦而甜蜜地笑。
大厅里响起优美欢快的婚礼进行曲，新郎新娘在双方老人和宾客们热烈的掌声和祝福声中，手挽着手，站在花团锦簇铺着大红地毯的典礼台上，脸上洋溢着幸福地微笑，挥舞着鲜花，向大家频频致意。
正在此时，大厅门口匆匆忙忙走进来一对中年男女，女人手里拿着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和中年男子一边看照片，一边举目仔细端详着典礼台上的新娘莫怡然……
作者简介：马勇，杂技之乡河北吴桥人，网络写手，自由撰稿人，河北景县作协会员，在逐浪小说网和爱奇艺文学网以及各种刊物与网络平台上发表长篇网络小说，短篇小说，小小说，散文，诗歌，民间故事，曲艺作品等多篇首，并多次在各平台举办的文学大赛活动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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