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老声名早著,书名日炽,今述一事,关其书法。
盖因方老曾从我处调去一书,后设宴相还并附书一纸,曰“王锋送来《怀素狂草四十二章经真迹》,供余临判真伪。阅习两遍,学了三个字。现璧还则个”。

一篇《璧还帖》,可谓典型方式书作,寥寥数语,一句一机锋:其一,“王锋送来《怀素狂草四十二章经真迹》”。此述事由,众所周知,方老著述多,读书更多,而藏书尤多,坊间曾流出其倚书柜而笑傲之玉照,俨然南面百城。不意藏书如此富翁,一日忽来告借,嘱寻怀素某帖。巧了,我真有(当然是印刷本),此版名盛,然真伪存疑。彼时我亦正日临数行,轻拢慢撚间,书页卷而书脊散,然既闻令,立即火速交付方老使用,此即送书始末。
其二,“供余临判真伪”。虽系借书,方老决不略失其“神圣之自尊”,站位之高,俨以包龙图自居,似对此聚讼纷纭之作,既“临”而又“判”,管城子成判官笔也,杀伐决断之气陡生。绝不盲从瞎临,昔人“我注六经”,方老“我判草圣”呀!
其三,“阅习两遍”。此当佯语,毕竟知书主吝啬,此语意近“我可没太碰哦”,然以方老平日坐火车于靠站间隙都要跳下去抽根烟再蹿将回来之敏捷与“惜秒阴”,兼“借油纺线”之勤,整整一个月之日日夜夜里,如此一具浑身散发书香之无言“妙人儿”在侧,真就“翻”了两遍?真没“故烧高烛照红妆”?呵呵,恐不待智者而后察。
其四,“学了三个字”。此必自谦语,以炜评诸君谑封之“方文慧公”,纵仅临习两遍,其“慧”光照处,也断不会仅“学了三个字”。另,或可解为委婉之鉴定语,俗云“有枣没枣打三杆子”,一书入怀,方老“堂前扑枣”,一通乱棒,三杆子打落三颗枣、“学了三个字”,不过,亦有识者详观方老所附纸,其点画间取自怀素上人者可不止三字也。且,一树皆果,若仅扑(学)了三颗枣(三个字),则满树(全书)之成色及滋味可知,如此似从容间已为一册定真赝矣。然若明知非真而犹“学了三个字”,则其器识格局也可知,此非海纳百川也么哥……
其五,“现璧还则个”。方老确属“璧还”,所还书,不仅全须全尾,简直洗心革面,送去时如一堆稀糊烂牛肉,归来时如被方老精心美容埋线“微雕”过,且方老是设(泡馍糖蒜)宴。如此敬惜字纸,呵护墨本哪怕是印刷品,扪之肃然且慨然良久。
杯水知海。一篇《璧还帖》,方老之机趣盎然可见,有对艺术之痴迷虔敬,对大事小情之慎终如始,对书法之甘之如饴,对友情之投桃报李等,无一闲词,无一俗语,如是如是。明乎此,或可稍解方书。
王锋:名诗人,名记者,名食家
【原载《安康日报》2023年6月2日】




朝云犹挂秦地月,暮雨轻飞楚山风。
某之旧句(烟盒上录于癸卯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