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博格达
作者:恩清
受《澳港台画报》方德华社长的邀请,我有幸出任该画报驻新疆的一名记者。更有幸的是在方社长的安排下,在台湾一名同仁的陪同下,驱车从台北至基隆、宜兰、花莲、台东、高雄、嘉义、台中和新竹后,回到台北,做环岛旅行。途中拜访了阿里山和日月潭,了却了我多年来的一个愿望。
一年后,台湾的这位友人提出要求:要来新疆,要看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和天山天池。我回答:没问题。他接着要求:到博格达峰下。我回答:有问题。不是推脱,是真有问题。我在天山脚下生活了四十多年,只到过天池,还从未到过博格达峰下。我向自治区旅游局的一位领导求助,他说:除了当地牧民和科考队员,其他人一律不准靠近;向一家旅游公司的一位副总求助,他说:简单得很,让哈萨克族小伙艾多斯和姑娘舒立凡做导游就能搞定。
艾多斯是个帅哥,驾车;舒立凡是位靓女,解说。
第一站,梧桐沟。
从乌鲁木齐市经准东油田到达阜康市的沙漠景区梧桐沟,需一个多小时,行六十五公里。这里,位于天山北麓,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南缘,距阜康市的市区三十公里。与友人的想象不一样,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并不是流动的沙山,而是覆盖着大量植被的沙丘,生长着两种植物,红柳和梭梭。红柳生长在沙沟里,梭梭生长在沙包上,属沙漠性植物,抗旱性极强,能够有效地阻挡沙漠的移动。地面上红柳和梭梭的叶子已经退化成细小的三角形,可是地下它们的主根能够深入十几米的水层,牢牢地固定沙层,使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保持住现有的生机。
第二站,北亭镇。
梧桐沟向南十公里,是阜康市的一个镇,又不是阜康市的一个镇,属于兵团第十二师的一个团,编号二二二团。面对台湾友人,我说不清楚,他听不明白。1959年,在由南向北流向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两条河流三工河和水磨河东西之间建团。住地窝子、土木平房和红砖窑洞,度过了改革开放前那段艰难困苦的岁月。改革开放后,特别是近些年,随着党的富民政策的深入,城镇化建设的推进,出现了高楼、别墅、医院、学校、公园、水塘和广场……造型新颖,道路蜿蜒,绿色成荫,充满了时代气息。从展示的文物中揭示出一个天大的秘密:清末民初,阜康有两亭,南亭和北亭。北亭始于汉,兴于唐,从属于六运古城。而六运古城就是消失在历史长廊里的唐代轮台,在北郊,不在南郊,二二二团的政委王军有充足的证据,这让当今的历史学家们大吃一惊。
第三站,冰湖。
北亭镇向南十五公里,是平原水库冰湖。始建于建团初期,北坝南滩。北坝,一道由东经北至西的拦截式弧形大坝,掌控着1900万立方米的库容,8万亩的水面。南滩,从茂密的苇丛到苍翠的树林,隐藏着农庄、酒庄、别墅、餐厅、宾馆和游乐场等。坐在水岸餐厅的三楼窗前,望着从地面连延到水面的那一片绿,望着北面冰湖上的水鸟,望着南面天山上的太阳,让你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第四站,阜康市。
冰湖向南四公里,是阜康市的中心。市区不大,只有纵横几条街道,不但不冷清,而且热闹非凡。“阜康”,乾隆皇帝所赐,意为物阜民康,为卫戍边疆而建,居住着汉、蒙、回、维吾尔和哈萨克等13个民族,大约1000多户人家。如今的阜康是新疆重点发展的天山北坡经济带城市之一,总人口已达16万之多,拥有石油、煤炭、铁、镍和石灰石等上百种矿藏,盛产蟠桃、棉花、酿酒的葡萄、制酱的番茄和做啤酒的啤酒花。
第五站,天池。
从阜康市向南三十七公里,是高山湖泊天池,坐落在峰峦叠嶂的天山峡谷中,一条蜿蜒起伏的盘山公路使之保持着与外界联系。湖呈半圆形,面积4.9平方公里,最深处105米,形成于第四纪冰川活动时期。三千多年前,周穆王让天马拉车,踏着云路,来到昆仑山与西王母相见。西王母领他去了昆仑山的南坡,看到了印度洋,弄清了神仙的居住地;又领他到了昆仑山的北坡,看到了玉龙河,搞清了和田玉的藏身处,接着,又来到天山博格达峰下。在天池湖边,吃蟠桃;对歌;一起跳舞,三步,四步;最后,送他回归,打通了中原至印度的神路和中原至西域的玉路,开始了中原与西域的文化与物质交流。1982年,天池被列为国家第一批重点风景名胜区,成为了阜康市的标志,成为了新疆最具有代表性的景观之一。“不到天池,不足以曰到过新疆”。看,平静的湖面像一块碧玉一样镶嵌在山间,好像能够映射出整个天空的光芒。
第六站,博格达峰。
从天池向南三十多公里,是博格达峰。站在天池湖畔,放眼望去,一池碧波尽收眼底,美不胜收。远处,青山之上那白色的雪山就是海拔5000多米的博格达峰,遮着神秘的面纱。十几分钟后,到达白杨沟,停车换马。虽然山路崎岖陡峭,但风景如画,海拔从2800米到4000米。首先,上马,行一个多小时,属于山地草原带,草甸如茵。接着,下马,走一个多小时,属于山地森林带。远望,松林延绵;近看,松树挺拔,遍地溪水声,到处雀鸟鸣。虽然在炎热的夏天,但是这里清凉,舒服,有一种春天的感觉。天山雪松,每到秋天,其它树的叶子都黄了,可是它的叶子仍然保持着绿色,四季常青。天山雪松,像一台台抽水机,每棵能自动抽取并储存大约吨的水,让广阔的森林变成了有着充足水源的重要涵养地。水汽升腾,化云成雨,润泽大地,再抽取储存,进入循环,打造出了天池的独特气候环境。天山雪松,根系发达,不管是山谷,还是悬崖,都能沿着细小的缝隙挺进。穿岩裂石,相互交连,在地表上形成强大的根系,不会被大风刮倒。“天山雪松根连根,各族人民心连心”,是新疆人民团结和力量的象征。接着,又上马,行一个多小时,属于高山草甸带,是杂草和乱石的组合地。虽然没有了森林,视野变得宽广,但道路却更加崎岖,人找不到路,因为就没有路,全靠老马识途。河流溪涧随处可见,有些急流竟然有一米多深,坐在马上,看着马在河流中奋勇前进,你就不必担心,能够给马的除了信任还是信任。雪水冰冷刺骨,蕴含着丰富的矿物质,甘甜,是天然的矿泉水。继续,骑马,行三个多小时,属于高山冰雪带,是乱石和冰雪的组合地。此时,海拔越来越高,气温越来越低,远处的雪山渐渐地显出轮廓。由于我们对马匹和山路不太适应,所以前进的速度很慢。舒立凡说:“加快,艾多斯的家人已经在安全的地方搭好了帐篷,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宿营地,天冷,途中滞留危险。”为了赶路,我们无心观赏,在马背上,饿了就吃点干馕,渴了就喝口天然的矿泉水。天黑时,我们终于赶到了宿营地。三十多公里的路,我们用了六个多小时。帐篷虽然简易,但是暖和,好似回到了天堂。大家围着炉火,啃着干馕,吃着羊肉,喝着奶茶,盖着被子捂着手炉睡觉,别有一番风味,别有一番情调。我躺在舒立凡的右边,不能入睡;艾多斯躺在舒立凡的左边,呼呼大睡。天亮时,啃点干馕,嚼些羊肉,喝一碗热汤,饮一杯白酒,留下艾多斯的父母,骑着马儿舒舒服服地上路。博格达峰近在咫尺,我们惊喜若狂,不顾艰难险阻,加速前进,一个小时后,到达雪线。在这个区域里,人迹罕至,但并不寂寞,从3000多年前远古先民留下的岩画中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大头羊,很像现在的北山羊;大个鹿,很像现在的马鹿。毡房和骆驼,人骑马和马拉车,证明3000多年前生活在这里的先民已经开始驯养动物了。越过雪线,翻过几座山坡,一个小时后,博格达峰从云里,从梦里,完完全全和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有三座山峰,山体,巍峨壮阔,混沌未开;山色,白雪皑皑,云缭神绕。虽然我的身体接近了极限,但从未见过的景致让我目眩神迷,吟诗找不到词,只好啊啊地喊。继续前进,一个小时后,到达博格达峰下。准确地说,这三座山峰中,最高的那座是真正的博格达峰,海拔5445米,东天山之最。看呀,皑皑的白雪披在山坡上,在阳光的照射下,驱散了所有的寒气,让雪融化,汇入下面的冰蚀湖,这是东天山雪水的最高点。在这里接受龙王的恩赐,从这里开始汇集,形成声势浩大的水军,向下四处奔流,滋润和养育东天山的亿万生命。
站在湖边的雪地上,舒立凡问台湾友人:“天山和天池能与阿里山和日月潭相比吗?”
台湾友人回答她:“不能比,一个那么大,一个那么小。”
舒立凡说:“大是我们的,小还是我们的。”
两人哈哈大笑。
我喘着粗气,向舒立凡走去,问道:“舒立凡,湖里的水怎么是浑的?”
舒立凡答:“博格达峰的主要成分是石灰岩,雪水溶入了矿物质变浑浊了。不过,下山以后,水就成了干净的矿泉水了。”
我喘着粗气,向艾多斯走去,问道:“艾多斯,你好像很熟悉这里?”
他答:“当然,爸爸妈妈是这里的牧民,山上是我们夏天的家,山下是我们冬天的家。”
我问:“艾多斯,舒立凡是你的女朋友吗?”
他答:“不是,她是我新大的同学。”
我问:“昨晚,我没睡着觉,你睡得为什么那么香?”
他反问:“你指漂亮的舒立凡姑娘睡在我们中间吗?”
我不好意思。
他认真地回答,接着反问道:“在你的心里,你若是一个动物,舒立凡是一个女人,你肯定睡不着觉;你若是一个人,舒立凡是你的一个亲人,你还睡不着觉吗?”
我无比羞愧。
他问:“你走沙漠,踏戈壁,爬山涉水地来到这里,仅仅是因为好奇吗?”
我点点头。
他问:“你知道博格达的意思吗?”
我摇摇头。
他答:“蒙古语,神灵的意思。你向博格达神忏悔吧,丢掉你身上所有的脏东西,来时你是一种人,回去你是另外一种人。”
艾多斯很纯洁,戳到我心灵的深处,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来博格达峰了。我双膝跪地,闭目合掌,默默祈祷:
“博格达神啊,我是一名高级工程师,一名小说家,一名诗人,可如今,我混得连一位老太太摔倒了,是扶?还是不扶?都弄不清楚。求您指点,像博格达峰的湖水,山上时浑浊,山下时干净;像艾多斯说的那样,来时是一种人,回去是另外一种人。”
作者简介:
恩清,土木作家。新疆与兵团作家协会会员、乌鲁木齐市作家协会理事、乌鲁木齐市水磨沟区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