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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一片大海交付你
有时，大海也像旷野一样寂静
能数得清麻雀的叫声
我曾坐在火山口喝茶
我的爱人正好在我身边
木柴与泥泞散发雨后的清香
后来我将自己变成一座活火山
经过邮局，贴上邮票，把自己的火
寄到永远不会到达的坐标
我一直与宇宙通话
一辆雪橇车把我载往大熊星座
语言如同礼物挂在树上
零星的火悬浮半空
伴随我出入地铁、商店
此刻，在这间屋子
岩浆暴露无遗
你让我感受到月亮尽头的沉默
——光芒划开的瞬间
我们成为钻石
她沉浸在谈话中
如缀满叶子的树枝无法停止晃动
她的神情，果实般流动汁液
她回忆某段经历
而他说:“够了，你已说过许多次。”
她好似突然掐掉的开关
沉默
她的预感像灯罩外的北斗星
在昏暗中变得清晰
两只鸟立在枝头
说不清哪一只提前坠落
它们曾经重叠的阴影
等待着落日降下
我的灵魂像一架飞机
她是我身上最繁忙的航班
我的额头太小了
不能装满那些金光闪闪的思想
我的身上有无数风暴
连大海都不能除尽
有时我也会哭泣
鸟飞起来的时候
仿佛被分割的一小块陆地
我的全部是镜子
有时用破碎，完成自己
请在落日前离开我——鸟鸣声是银的
你离开后，少了纯银的部分
我用尽所有的孤独，少了你
我更加接近一朵花的重量
请在落日前，带着你的记忆离去
并把银河的部分也带走
而我想你时，叶子用尽一切
晃动那滴露珠
风吹走了一栋房子：她的心脏
风吹走了她更多的房间：她的孤独
全世界，她只有一个朋友：鸟儿的翅膀
她谛听鸟儿的翅膀，如一扇门，打开又关闭
这个省略号般的女孩
她的小数点被风吹走了
风吹走了她在岛屿的失眠
风吹走了她天真无邪的时间
她用来歌唱的手
她用来吃水果的手
她用来回忆河流的手
她的二十扇窗户剧烈颤抖
一座城市获得竣工而她作为人的一生永远未竟
波浪把大海的声带盗窃了
风吹走了她的唇语
航站楼，风吹走了
——告别的三点一刻
我穿过一垄田野
像灰色幼鸽穿过记忆
小爪子不断碰到杉木树梢
记忆紧紧勾住脚踝
不断跌倒。远处是迷雾
灰鸽坠入灰色，我进入自己
麦地无法承受声音的力量
我的呼喊伴随玻璃反射苍穹
又弹回地面。唯有积雪听见
树叶挨着淋湿的树叶
隐隐露出鸟蛋
仿佛季节之眼睁开一条缝
风不受时间与空间的控制
漫过田野，钻入我身子的间隙
它把我当作家，永远睡在里面
最高的那束麦子向我走来
一扇逃难门
阳光轻轻晃动麦子
门开启
阳光挣脱麦子，伸向远处
门再次关上
开，闭，合
在金色与金色之间
我过渡自己的颤抖
你是我的字典。我把这些词条给你:
早餐，阳光，吐司，牛奶
我生命里全部的美好都给你
你是我信守的真理。爱你就是真理
我变成盲从的士兵。你的言语是太阳
我冰凉的长剑跟着你的方向
指向我。但在你面前
你不会看到。我所展示给你的，是:
早餐，阳光，吐司，牛奶
我生命里拥仅存的，美好
你的爱是没有透露姓名的花朵
我至今未能找到对应的馨香
爱的形状很小
装进篮子，任凭大海携带它寻找远方
爱的声音很小
麦子收割后躺在蓝色田野上
如果要从鹿的身上
找出我爱你的证据
相比小鹿的心跳
我爱你，更接近于那对鹿角
相比小鹿的蹄子
我更接近于它跨过的瀑布
为了爱你
我只好把自己变成一座悬崖
天空的想念
让树枝长出新叶
飞鸟经过
整座山脉停电
树枝颤动
樱桃让春天有了加速度
所有的甜都带着闪电
在寂静到来之前
我必须听懂一株植物
如何慢慢地
打开自己
鸽子与孤独同样大小
我想你时，后者更加圆实
苍穹准备了辽阔的时辰
让一朵云，学会弯曲
风让大地变得寂寥
蜻蜓便伸开了翅膀
我想你时，所有的词
只有八两轻
他们给我的寂静
安上红萝卜鼻子
两只扫帚
他们在我窗前欢笑
把我的寂静
撕成小小的雪球
他们打雪仗，我的寂静
抛在半空里
踩在靴子底
他们爱过我，抚摸过我，亲吻过我
他们走了，雪球滚到枯草旁
许多傍晚
唯有我与雪
相互反光
从童年到暮年
一排棕榈树在沙滩上
我的初恋是只鸽子
每一棵树，爱上我
我无法再向前靠近任何一步
每一步仿佛在说，我逐渐爱上你
潮水击退两岸
我占领你的每个瞬间
海的边线在颤抖
你的念想已越界
我渴望你的目光向我伸出救生筏
我驶向你
用我仅剩的一秒
蔡英明，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选刊》等，入选《中国诗歌》第十一届新发现诗歌营。
《南方诗歌》2023年五月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