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闲一刻是乘凉：
我们经商的地方是中越边境的一座小城，由于每每有偷渡过来的人员，从去年十月份开始，每天都要做一次核酸检测，一直持续到现在。期间封过两次城。每次棉签伸到嗓子眼的时候便会形成条件反射，干呕不止。时间久了，便产生了逃避的心里。
七月下旬的一天，商圈的L先生来店喝茶闲叙。他是一位高级京剧票友，疫情前经常约来唱几段老生，空城计,借东风,失亍亭,卧龙岗,淮河营。其唱念坐打尤如专业。这几段也是我最喜欢听的。由其是淮河营那段西皮流水，听了每每上瘾。期间也跟他学了很久，有一处拖腔却怎么也不得要领。其唱词是:此时间不阔(可)闹笑话，胡言乱语怎瞒咋(咱)，在长安是你夸大话，为什么事到于(如)今耍奸滑。左手拉居(住)了李左車，右手再把那栾布拉，三人同把那鬼门关上爬(复杂的拖腔)，生死而(二)字且由他。
这次来茶叙，又要求他来两口。他摆手说道:你看这一年多天天做核酸检测，没来过一个客户，一分钱收入没有。除了看手机无事可做，去别人店坐坐又象防贼一样防你，眼睛水肿，心情压抑，不唱也罢，唱了也不带那精气神。细想他的话，整个商圈不都是这种精神状态吗。于是我提议，根据现在的情况，可能近几天又要封城。似此坐以待毙，不如趁此还没封城之际，来个偷闲一刻是乘凉呢。他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立刻来了精神。他说一年多来天天核酸检测把人整傻了，只盼着疫情早点结束，脑瓜子就象锈死了一样，不会想别的了。他又问我去哪。我说哪没疫情就去哪，三江源没疫情去探三江源呐。他一拍大腿，对呀。顺口唱出，生死二字且由他。说走就走，把去高原的棉衣准备了一些，第二天上午便驾車出发了。
长期封闭在小城，已不知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了。笔直的高速公路行車寥寥无几，往日假期的服务区车海一般，而如今却只有两三辆车。当驶入湖南省境内时，路前竞拦着横幅"欢迎来张家界景区旅游免门票"，看到这样的横幅，看到服务区歺饮部人员那种期待客人消费的眼光，心中涌出深深的凄凉。
过了湖南省，贵州省，进入四川省。沿途或游玩或住，慢慢悠悠地来到四川西部的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马尔康市。
马尔康市是川藏北线进入西藏高原的一个节点。从马尔康到西藏的第二大城市昌都市，是880公里，行車需19个小时，按我们一边走一边玩的速度要三天时间。原设想是，从北线进入昌都后，去唐古拉山探访三江源，从三江源再去青海省的玉树市，以游览青海省的广袤风光。这一路有草原风光，盐湖风光，人烟稀少特别壮美。可能由于在小城封久了的原故，到了马尔康后就产生了高原反应。本来马尔康的海拔高度仅2674米，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以前住过安多县海拨4800米，珠峰大本营5200米都反应不大。可马尔康仅2674海拨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深度睡眠。于是我们又住了一晚，还是不能深度睡眠。两晚加在一起不能充分休息，已经感到精神和身体状态很差了。面对前面的路程都超过4000米，怕是凶险莫测。思濾重重后，决定放弃原设计划，以后再来。有句俗语说得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想马尔康的高原反应是救了一命。
人生中，有时的不顺，也可能是上苍在眷顾你。几天后从西藏境内传出疫情的消息。川藏北线大量的游客车辆被阻隔在金沙江大桥上，不能入四川省境。川藏南线阻隔在巴塘县一带。滇藏线被阻隔在芒康附近的公路上。长长的車龙在那高海拨地区，6天5夜，食物充足与否且先不说，只能蜗在车里睡觉其结果会怎样？如果不是在马尔康发生高原反应，几天后的灾难就会如数的经历:如果连续六天不得睡眠，可能已是命在旦夕了。
既然昌都唐古拉三江源不能去了，那就尽游川西的风光吧！马尔康是红军时期四方面军张国涛的大本营，是现在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首府。建在两面高山夹着的山谷里，整座城市大约有三公里那么长。大渡河上游来的水汹涌地从城市中心穿过。在偏城区的山坡边，把坡度切直，嵌雕着红军长征过程以及在川西阿坝活动历程的大型图雕。那图雕有四米高，二百多米长，人物场景都非常形象生动。
市区亍边也有好多红军在阿坝地区活动的铜象。看着那些图雕，中国革命的历史，红军长征的艰难和壮举，仿佛就在昨天。受这套大型图雕的感染，我和L先生突然决定，何不沿着红军当年走过的长征路，来一次反方向探访呢。于是我们沿着大渡河，走险峻的峡谷公路，一直到沪定县铁索桥，到康定城。又从康定城到墨西古镇，这都是红军到马尔康时经过的地方。
从康定城到墨西古镇，有如去往西藏般的高原风光。远方的雪山，峡谷中的雪松林，沟谷里发出歌唱的清清溪流，有时又是绿绿的大片草原，风光特别美。一直到墨西古镇，风光美的真的让人醉了。
据说红军到了墨西古镇后，休整了两个多月，在古镇留下了许多纪念场所。这里是一处很大规模的历史古镇，有几条很长的古亍，附近有个著名的旅游景区海螺沟。游人从墨西古镇先坐旅游大巴到海螺沟，然后乘索道车看海拨7556米的贡嗄冰川。
从贡嘎冰川返回墨西古镇后，晚上游客们都会聚集在古镇广场唱歌跳舞。这情景是出来旅行半个多月后很开心的景区。面对这祥和自由放松欢快的场景，L先生也来了兴致，站在广场中央唱了一段京剧西皮流水淮河营。由于游客们掌声热烈，L先生又谢唱了一段卧龙岗。唱后我赞L先生说：你在人多的地方唱比在我家唱的好多了。他说情绪所致，京剧演唱时需要掌声鼓励，那掌声不是只给演唱者的，也是给观众自己的。你要听一段韵味浓浓的京剧，到了节点上就要观众掌声带动。每当节点上观众齐叫一声，好，下面唱出的韵味会更浓。听和唱的效果是关联着的。我说是在边境小城封困久了，出来见了美好的自然风光血才重新有了生命力。这和欧阳修画眉鸟诗说的一样：百啭千声意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说罢两人大笑。
由于墨西古镇太美好了，我们又住了一天。下一段目标是会里古城。沿途因慕刘伯承元帅在大凉山与小叶丹结盟，至使红军顺利地路过荒蛮的彝族地区而巧渡金沙江。便特意住进西昌市，从市区找到刘伯承元帅和小叶丹结盟的雕塑，照下了雕塑，又住了一晚德昌市，更深地感受了那珍贵的历史，才又踏上去会理古城的行程。
从西昌的邻市德昌市出来，住盐源县，又住木里县。就在最偏僻的木里县，竞感受到了最先进的防疫方式。
我们在疫情期间长途多地旅行，每隔48小时要做一次核酸检测。大多数县市手续非常繁杂，什么填行程码，身份证号码，手机号码等等。有时手机又不显示，让人心生不快。可是木里县最偏远，方式却是最先进。县中心广场，一张桌，一个人，全都办了。先扫付款码付3＇5元，然后展示健康码女孩子用手机扫记一下，然后一根棉签采样，一个人一分钟全部办妥。可大多县市要一大群人，煞有介事好多功夫才算完事，中国的事真的服了。
从木里县到沪沽湖，崎岖的大山弯弯绕绕，倒是别有一番情趣。沪沽湖因过去道路特别难走，几次到了香格里拉，很近了也没去，就是嫌道路难走。这次已经走惯了山间古道，是非去不可的地方。沪沽湖以前觉得很神秘，到了沪沽湖已经是现代化了。已经没有走婚的习俗了。站在长长的走婚桥上，已根本体会不到千百年来走婚的神秘。在走婚桥上，放眼望去是晴朗的天空下清新的大片草海，天上水中悠闲嬉戏的水鸟，浩瀚而清澈见底的湖水。美丽的自然风光会醉了游人们的心灵，暂时忘却了疫情下的百业凋零，暂时忘却了疫情带给人们的烦恼，而蹑足走进了仙境。
沪沽湖就自然风光景观而言，真的犹如仙境。可是走婚桥头的草地上一个小女孩，面前摆着几棵不知叫什么名字的草，期待地看着游人，嗫嚅地说到：叔叔买点吧，我要上学。倏然间，疫情的罪恶又一次掠过心头。没有疫情的百业凋零，小女孩怎么会说出这样使人扎心的话呢？由于没有现金，孩子又没有收款码，善良帮助的心愿还是没能实现。
可是这个脸颊脏脏的小女孩，印在心里，一直没能忘却。告别沪沽湖，住宁浪县，盐边县后到达会里古城。
会里古城保存得十分完好，很旧的古房屋也不翻修保持原貌。古城内各种小吃非常丰富，由于受疫情影响，游人也不多，平时暑假期间780元的宾馆房价，只要198元即可入住。
据说红军在皎平渡口过金沙江后，来到会理地区并未攻下会理城，只在城外住了一个多月，因而未见城里有一处红军纪念地。现今的会理县，会东县，是中国石榴之乡。因金沙江皎平渡距会里古城约70公里山路，我们决定去看皎平渡。去皎平渡的路上，只见山山嶺嶺漫山遍野的石榴树，挂着即将成熟的石榴。伴随着不尽的石榴海洋，我们到了金沙江皎平渡。
皎平渡记念馆修在金沙江靠会理地界的陡坡上。对面就是云南省的土地。纪念馆规模不大，有馆有廊，廊间有供人休息的长椅，卫生间等设施，但未见管理人员。馆围的栏围上，有二十多幅50公分X100公分的理石刻字，记述着红军从贵州转战过金沙江皎平渡的历程。从皎平渡纪念馆看金沙江是细细的一条江，两岸的坡度非常陡峭，并且有几百米。当走进江边看，江宽竞有150米。站在这处纪念馆的院中看完那些记事，手扶石栏望向悠悠蓝天下那直入云天的苍茫山脉，浩浩奔流的金沙江水，仿佛有一种浩然雄浑的英雄气在天地间激荡。正是这永不消失的英雄正气，在中华大地山川筑就着民族的精气神。我忽然感悟到，皎平渡这里奔流的不仅是金沙江水，更是永不停歇的民族奋进的赞歌。
如果追朔着红军的来路，我们下一段路程就应该跨过金沙江去贵州的遵义，四渡赤水的赤水河。可是贵州的那些部分以前已去过几次了，因此我们决定跨过金沙江大桥，进入云南省去昭通地区，因为那里有中国最窄的一线城市盐津县。昭通市附近的世界翼装飞行基地大山包景区。
站在大山包翼装飞行的跳台，那是笔直的万丈悬崖，望向四周云飞雾绕高耸入天的连绵山脉，俯首深谷中的村庄，河流,牧场，这极其壮丽的天地画图，能净化世间一切的私心杂念。不时有从谷底飘升上来的，丝丝缕缕遥遥袅袅的云烟，会把你带入如仙如幻的境界。而对这天地间无与伦比的壮阔图画，人们每每都想用什么方式表达出拥塞在心中的赞美。我突然觉得应缀以浪子的歌声，才更能为这壮美的意境点睛。于是我串掇L先生来一段京剧借东风，L先生说，此景不适合京剧，需要与景搭配的歌曲为最妙。他说这情景应该你唱。我本是脸大不害臊的主，我唱就我唱。于是面对深深的峡谷和壮丽的乌蒙山唱出:剪下哟乌山哟一片云哎，送给小妹做头巾做头巾，晴遮哎太阳哎阴遮雨呀哎，哎嘿哟，表我一片心哎表我一片心。这歌声回荡在这壮丽的天地间，游客被惊住了，这世上还有这么大脸大胆的人？都静静地听着我唱完。然后就是掌声和再来一个的欢呼声。见好就收吧。
于是我说朋友们，如果有谁炒股亏得血本无归，如果有谁花钱买了烂尾楼，心中憋屈想跳楼，那你劝他来这里跳，然后看到这里这么壮丽的景色，便会舍不得跳了。于是响起了哄笑声。其实我的逗笑话蕴含着一种哲理，美好壮丽的自然风光是医治精神创伤的良药。
乌蒙大峡谷身后就是乌蒙大草原，牧民们在跳台附近为游客们摆起烤羊肉串长阵。当我和L先生学着新疆人打着嘟噜帮牧民叫卖羊肉串，嘻笑着帮牧民叫卖牛粪烧土豆时，加上游客的附和，是三年疫情以来最快乐的时刻。
结束了乌蒙大峡谷翼装飞行基地的游玩，下一地就是惦记已久的一线城市盐津县。盐津县是昭通下属县，古时因曾拥有盐井产盐而得名。这个城市真的太窄了，金沙江从深深的大山峡谷中的城市中间流过，江水两边的楼房用粗粗的水泥柱钉在江底做支撑。整个县区只有一条仅两辆车宽的亍道，走过长长的仅有的一条亍，便能揽尽全县的一切。我们找了一家最高层的宾馆落宿，站在阳台上欣赏着这大峡谷中的一条线城市，贪婪地想把这奇特的城市永收心底。宾馆下面有一条钢索桥，两边桥头分别题着横匾"江山如此多娇＇风景这边独好了⺀桥面铺着薄铁板，走上去晃晃悠悠的。站在桥中间凉风习习，任凭金沙江水从脚下流过。能体会出这窄窄的城市，一步步从远古走到今天的历史。
从云南省盐津县走回贵州省，把过去没有到过的城市走了几处。拥有杜鹃花海的毕节市，黔南苗族侗族的都匀市，肇兴侗寨旅游区。
不得不说这侗寨比去过的任何古城都古朴可爱。建筑特殊且民族风韵浓浓。除了看侗族民情演出侗族歌舞，就是在诺大的侗寨亍上散步。这里是一路上游人最多的地方。汉族姑娘们买来侗族嵌满银饰的服装，穿在身上特别好看，比侗族姑娘更好看。满亍的灯光和银饰发出的光交织在一起流光溢彩。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深夜。
走到此处，已经离我们那个小城很近了。可是一想那整天防疫，隔三差五地封城，心里别别扭扭地不愿回去。但有个道理你必须面对，即使爹娘打骂过你＇那也必竞是爹娘耶。小城虽然天天核酸检测，隔三差五地封城，可那必竞是家耶。
回想逃出的一个月时光，走了八千公里的行程，投宿了二十四个市县古城，看了那么多雄伟壮丽的山河，以及丰富多彩的人文风光，感悟起来，那就是对身心的滋养。同时也应该满足，能在遍地狂热地防疫期间，走了这么多地方而平安归来，幸也福也。
终于还是又回到小城了，每天又在排队核酸，又对那根棉签产生恐怖厌恶，这每天重复着的煎熬，使我记起了清，吴嘉纪的煎盐绝句：白头灶户低草房，六月煎盐烈火旁。走出门前炎日里，偷闲一刻是乘凉。
王立波疫情期间游记，八月写于广西小城
背景音乐《高山流水》
2023年5月31日,发表于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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