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写得如此精彩,我自愧弗如!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轮到我索要稿费时,却始料未及。野莽苦着脸讲出版社不景气,付不出稿费,欲以书顶稿酬。他是总编室主任,要为编辑的工资操心,出版社效益着想。我叫苦不迭,从一开始,朋友们就劝我防着“湖北佬,九头鸟”,到头来还是他画个圈儿,让我跳了进去——眼看煮熟的鸭子飞出锅去,不答应,鄙人的大作就很可能永无出头之日!结果书商给了我五百本书,出版社给了我五百本书,以抵稿酬。可怜我的斗室本来几无立锥之地,仅仅空出一角,又堆了一垛书直抵天花板。朋友们来做客,感叹我“真是个大作家,一面墙书架,半间屋‘废货’,让他们转屁股都难!”我欲哭无泪,废寝忘食写了两年时间,分文没得,幸亏自己能写影视剧维持生计,差一点真喝西北风了!
回忆起来,我理解野莽的苦衷,此书甫一面世,即被豆瓣列为第一禁书。他为了帮我出书,力排众议,功不可没,可见要顶住的压力多么巨大,实属迫不得已。他曾对我预言,你别得便宜卖乖,我送你一座金矿,你却说是一堆“废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哪到哪啊,急什么,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我相信自己作品的分量,知道他是为我鼓气,还是有些悻悻然!
从此我们便以兄弟相称,我也认为知音难觅。可事实证明,野莽虽谈吐不凡,很像辛弃疾那样“醉里挑灯看剑”,只是纸上谈兵,从不喝酒,不抽烟。君子之交淡如水,用在我们身上最合适。我是山东人,素喜喝酒,不喝酒没话。没这方面的偏爱,我们俩尿不到一个壶里,只是神交,也就逐渐断了联系。
再后来我为了搞创作,提前退休,隐于江湖,听说野莽也选择了这条路,以退为进。偶尔通过博客私信联系,相互问候一下,而已。只是一看到那半屋“废货”,我的心里就忽悠一下,书犹如此,情何以堪……一别十几载,我去香港参加出版社举办的这部四卷本《原谅,但不能忘记》首发式,才又联系上野莽。彼时他和一个朋友也去香港旅游,我们相约为伴,好一路上叙叙旧,遗憾的是,出版社临时通知我推迟了新闻发布会的时间,所以错过机会,未能同行。
时光荏苒,不用说,我们都已经年过半百,两鬓斑白,却是知音半零落,弦断有谁听?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人生如戏,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如今《原谅,但不能忘记》突然大火,盗版满天下,网上一部我签名的旧作已炒至千元左右。那堆“废货”又变成了金矿,真得感谢野莽的鼓励,我从没有放弃,究竟是自己的孩子,不管几次搬家都一本没丢,这一千册书让书商赚得盆满钵满。现在我常常想,这个湖北佬,这个九头鸟有点神,不光是个好出版人,莫不还是个预言家,真能看出以后的事情?可惜太晚了些,起码要等漫长的二十年!那时候我的日子过得艰难,太需要孔方兄了!
话说回来,这都是以往的趣谈了。
人生有二三知己,这辈子足矣,而野莽就是我的知己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