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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州话是明代南京国语的最后遗存
龚文瑞
赣州话,是自明以来赣州老城区人所操持的基本语言,又称官话、西南官话、军话。
赣州话是“孤岛语言”,老城区之外则是客家语域。在赣州城风行六百年的赣州话,是历史留给赣州的宝贵文化遗产。城市古老的肌理中,语言是那股奔湍不息的真气,这气息裹挟着城池的魂灵,千年不变,向亘古的天地宣示着一座城池的伟岸、丰饶与内敛。
然而,自本世纪开始,由于城市发生巨大变迁,语言环境亦随之大变,导致曾经风骚六百年之久的赣州话日渐衰弱,呈现颓废没落之状。为此,笔者颇多感慨,遂作长文《赣州话的故事》,以祈唤醒本土对这一最富特色的地方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意识。

事实上,赣州话不仅历史源远流长,其在语言学的地位也随着众多语种的消失而愈加凸显。现以《华语官话语法》①一书中所涉赣州话的相关内容为依据,阐述赣州话今天成为明代南京国语的最后遗存的一些思考。
一、关于《华语官话语法》
《华语官话语法》的作者弗郎西斯科·瓦罗(1627-1687),中文名有两个:万方济(西班牙名的音译)、万济国(纯中文名)。西班牙传教士。1649年8月,辗转漂泊一年后的瓦罗扺达福建,开始了他在中国终其一身的传教士生涯。
为方便传教,瓦罗学会了讲汉语,并对汉语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一边传教,一边致力于汉语研究,并深得汉语发音技巧,还以掌握了公堂诉讼语言著称于朝野。
瓦罗在华38年,绝大部分时间了在闽北传教。1660年代后期的驱教事件中,瓦罗先被监禁,后与各派传教士一同被放逐广州,期间经过江西的瑞金、赣州、信丰诸地。1672年,瓦罗返回福建。应该是在之后的某个时间,瓦罗游历过南京诸地。在南京期间,对南京官话的接触与了解,让他联想起了一样腔调的赣州城人、信丰人讲话。
瓦罗著述于清代康熙年间的这部书,是世界第一部关于汉语语法的书籍。瓦罗去世后,此书以手稿形式在传教士中广泛流传,16年后的1703年才在一位广州传教的外国修士的努力下得以首印(西班牙文版)。18世纪,此书还出过两个版本,但影响均不大。
据考,至上世纪末,中国语言学界无一人读过此书。偶有语法学史著言及此书,也无非辗转引述而已,亦即三百年来并无人研究之。直到1999年,John Benjamims出版社推出瓦罗的《华语官话语法》的英译本。姚小平先生从北大钱军博士处获得英译本,2003年翻译出版中文本,此书才进入中国读者的视野。
二、《华语官话语法》中所涉赣州话
《华语官话语法》一书并不厚重,只有区区205页,涉及赣州话的文字不多,但极为珍贵。在书的正文和附录中各有一则相关文字。
正文与南京官话有关的句子曰:“也并非任何一个中国人就能把音发好,只有那-些资质好的说官话的人,例如南京地区的居民,以及来自其他操官话的省份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有些地区比如福建,那里的人们发音就很不准确,把h和f混淆在一起。”②
附录中也有与南京官话及赣州、信丰话有关的文字表述:
附录一,《美国国会图书馆手稿》中,有曰:“当我在此说到中国人的时候,我指的是那些熟通南京话的人;南京话是官话,也是中国所有其他方言的始祖。然而,我们应该记住,会说南京话的并不一定就是读书人,而只是因为他们是南京人、赣州人或信丰人。而北京和山东的方言略有不同。我们的词表完全是根据南京话来编的。”附录二,英译注中有:“今赣州和信丰,在江西南部,是客家话语区中的官话点。”③
三、分析与思考瓦罗著作中有关于南京官话这几段话,信息量极大,其中有几个方面引人思考。
其一,在瓦罗这本书出版后至上世纪末,三百多年来,语言界并无人研究此书。当然,无人研究有多方面原因,或者是当时印量太少而没有传播开来,或者是当时研究语法的人懂英文的极少至少是没有阅读到此书,或者是此书的语法研究价值不大而没有引起当时学者的关注。
另,尽管早些年客家学界有学者已明确赣州官话(含信丰官话)即当时的南京官话,亦即全国通用之普通话,亦即明代中国的国语。但,《华语官话语法》则以明确的史料面目直接证实了这一说法。“官话”一说,非民国之称,乃明代之谓。仅凭这一点,此书对赣州话的寻根溯源及历史地位的肯定,就有着不可忽视的重大意义。
其二,瓦罗认为“会说南京话的并不一定就是读书人,而只是因为他们是南京人、赣州人或信丰人……”截止康熙二十一年,仅瓦罗自己所经历的地方能操持南京官话的城市,他只列举了南京城,以及赣州城、信丰城,可见南京官话至此已被北方官话大量改变,传承下来的极为有限了。

另外,还有两点值得演绎。
其一,“会说南京话的并不一定就是读书人”,瓦罗的这句话透露出一个意思,即在当时一般人普遍认为只有“读书人”才能操持南京官话,不想南京及赣州、信丰三城,读书人或非读书人均能说官话。笔者理解,明清两代,读书人多在私学或官学或书院学习,这些学习场所的先生的规定语言是南京官话,且读书人最终的走向是官场,官场讲官话,是故。其实,瓦罗的认识并不完整,明代讲官话的包括读书人及所有吃官饷的人,如官吏、兵役等。
其二,信丰人讲南京官话。张弼(1425-1487),明成化年间出任南安知府。张弼,著名书法家。上海华亭人(今松江)。张弼是松江历史名人,松江城内今仍存张弼故居。知南安府期间,张弼曾到过信丰县城,并留下此诗《登城》:“我爱信丰城,城中楼阁层。塔(指北宋大圣寺塔)形孤玉柱,乡语半金陵。民富耕樵业,官稀力役征。世间真乐土,安分即安生。”④。张弼诗句“乡语半金陵”,其意可以理解为信丰城内有一半居民说南京(金陵)话,也可以理解为当地人讲的话听上去很像金陵那边的话(至少有一半像)。无论哪种理解,都说明成化年间南京官话在信丰已然存在并相当普及了。
由此,很容易引发另一个问题,即张弼成化十四年(1478)至成化二十一年(1485)间知南安府,远早于正德十一年(1516)至正德十六年(1521)间巡抚南赣的王阳明,这也直接说明一个问题一一赣州话(含信丰话)早已流传,根本不是王阳明引入的,王阳明对赣州话的贡献是强化普及了它的推广。
其三,在瓦罗的眼中,“也并非任何一个中国人就能把音发好,只有那些资质好的说官话的人……”,他钦佩那些资质好的说南京官话的人。其实不然,语言能力强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是资质好,反之,资质不好的不一定语言能力不好。这里明显有瓦罗自夸的成分,因为瓦罗是传教士中会讲中国官话且讲的好的佼佼者。
其四,今天南京话为什么与今天赣州城、信丰城人操持的语言不同了呢?应该是南京官话因某种历史原因流失、改变了,比如1645年的扬州屠城、1856年的天京事变、1864年的湘军屠城,后两次事变当为主要因素。因为康熙二十一年瓦罗撰此书时尚有南京官话。而赣州城、信丰城在明清期间虽然也有战乱发生,但并非灭种性的,所以官话一直保留了下来。
会昌什么情况呢?《赣州府志》有载,会昌的湘江镇在明初时也是卫所之一。当时整个赣州府一卫二所,一卫在赣州城的今卫府里,二所分别在信丰的嘉定镇、会昌的湘江镇会昌应该与赣州卫和嘉定所一样,明初第一批官兵均来自同一地区——西南,这些从西南而来、同样操持(南京)官话的官兵来到赣州、嘉定、湘江三地后,世袭而传,娶当地女子成家,人口因此庞大,官话也因此传了开来。
这里有一个问题一一在赣州老城区,为什么民间把赣州话又称作“西南官话”?广西柳州或川贵话难道是赣州官话的源头吗?答案是否定的。前面已讲过,有明一代,读书人及所有吃官饷的人(含官兵)都讲国语南京官话,赣州如此,桂林如此,川贵如此,南方均如此。仅仅是因为洪武年间卫所制实施后,第一批世袭制的操持国语南京官话的官兵从西南地区来到赣州,让赣州的老百姓定义为西南来的讲官话的人,遂有了“西南官话”一说。
那么,与赣州卫、信丰所同时建立的会昌所,它应该呈现的官话最后为什么又没了呢?研究《会昌县志》会发现,会昌与南京城有些类似原因,清顺治年间经历了三次拉锯式的官匪之间你来我往、你死我活的屠城后,原著官民几乎无人存活,安定以后的县官甚至是往乡野去招募丁户人家入城居住。
其五,英译注中说“今赣州和信丰,在江西南部,是客家话语区中的官话点。”这一注释乃1999年柯蔚南英文版脚注,说明2004年赣州第19世客会举办之前,赣州属“客家”地区,“赣州话〞是孤岛语言,是“官话”……这些学术问题早已被国内学者所肯定或认同。
亦即,国外学者普遍认定,自明代以来赣州城与信丰城官话的基本属性一直没有改变过,赣州话是明代南京国语在今天中国最后的遗存地之一。
四、几点建议有若种子,一旦落地生根,便生生不息。岁月历经六百多年,赣州官话传承不止,这一方面得益于贛州老城区保持不变的良好的语言生存环境,另一方面也得益于历代官衙与世代居民对这一语言的执著热爱。
岁月流转,沧海桑田。时间的消逝中,特别是近二三十年来,受普通话及客家话的冲击,赣州话被严重稀释并有所变异。但,母体仍在,根本未变,明代南京国语的韵律腔调依然鲜明,这在普通话之外的语种语言大量衰弱的大背景下,是有着极其珍贵的文化价值与研究意义的。当下投以关注,赋以机制,加以保护,促之传承,显得尤有必要。
为保护与传承好赣州话这一“语言国宝”,在章贡区将赣州话以“赣州街谣”名义列入非遗保护名录的基础上,市社联率先发起保护传承赣州话志愿者活动及创建赣州话普及基地,赣南日报也现场采访与报道了方言及赣州话保护与传承问题……希冀初现,但远远不够。笔者寄希望有更多的形式和更多的部门能参与到保护和传承赣州话这一文化事项中来,共同思考如何让这一明代国语的活标本一直活下去,从而增强赣州的文化特色,以及对本土文化的高度自信力。
为此,笔者提出如下几个建议:一是恢复或开办电台、电视台赣州话专题节目;二是鼓励抖音、微信、头条等各类新媒体创作关于赣州话内容的各种作品;三是城区公交车增加用赣州话报站名;四是汽车站、火车站日常性地播放些讲赣州话的节目;五是市区文旅部门的城市景点的语音介绍增加赣州话语种;六是组织专家拍摄有关赣州话的各类视频、音频作品;七是组织力量编纂出版有关赣州话的各类文集;八是组织专家开展有关赣州话的专题讲座,尤其是进入校园。老城区内所有有条件的幼儿园和小学均应到入保护和传承赣州话教育基地;九是让赣州话从市非遗进入省级、国家级保护名目;十是邀请全国语言类学者来赣州进行课题式专项研究;十一是鼓励民间讲赣州话,扩充保护和传承赣州话志愿者队伍,保护良好的赣州话语境。
注:
①2003年9月,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海外汉语研究丛书;
②第一章《诫律之五》,第18页;
③附录一,第181页;附录二,第186页;
④道光版《信丰县志》续编,16卷之卷15。本文初成于去年8月,今年5月市社联创建保护与传承赣州话基地,社会影响甚大,文字交流中,社联方面将赣南师大田志军教授发现的张弼诗的截图提供给笔者,笔者受其中“乡音半金陵”之句触动,请在上海的刘金源博士寻得出处,遂补入旧作。
2022年9月初稿,2023年5月二稿,于上海浦东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龚文瑞,笔名文瑞、谷风。1962年生,祖籍南昌,出生地赣州,现定居上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西省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苏轼研究学会会员,中国明史学会王阳明分会副会长。赣州市作协第二届理事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江西师大人文学院、赣南师大文学院、赣南医学院特聘教授。江西省地方文化研究会专家顾问,赣州市古城保护委员会专家顾问。独立学者,长期从事散文创作与地方文化研究。作品发表在人民日报、报告文学、散文、散文选刊等各类报刊;出版发行了《客家文化》《秦淮河上寻桨声》《一蓑烟雨任平生:苏轼与赣州》《吾心光明:王阳明南赣史话》《暖冬》《赣州古城地名史话》《赣南书院研究丛书》(四卷)等二十余部作品;散文《秦淮河上寻桨声》《黑白苏州》《油桐花开时》《九连山笔记》等多篇散文入选国家、省级各类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