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借车记

文/吴伦林（江苏淮安）

      借辆自行车，对于现在来讲不算个事。可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谁家要是买辆崭新的自行车（特别是名牌）那是很不容易的，就是应急借用，也要惦量惦量能不能张这个口。

       我父亲回忆：1966年年底的一天晚上，刚吃过晚饭。我的小婶娘怀抱出生才三个月的萍萍妹，急冲冲一脸焦虑地来到我家，当时萍萍妹小脸烧得通红，张着小嘴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看了都让人心疼，急需送医院治疗。此时，我的小叔还在千里之外的内蒙古，参加国家盐务总局组织的吉兰泰盐湖会战。我父亲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小婶娘是让我父拿主意。看到萍萍的病情，当场商定送场医院去救治。那时，盐场各种条件都很差。我们家离医院约30华里，交通条件那就更差了，连个沙石路都没有，更谈不上有什么交通工具了，唯一工具是自行车。我家虽然也有一辆自行车，但因长期不用，锈蚀的不成样子，链条已断，脚踏也已损坏，用一句套话说：除了车铃不响，其它哪都响。破旧的实在无法用，只能向邻居借。隔壁邻居李四爷家有辆新买的自行车，还是名牌大“金鹿”，这种车架子大、结实，骑起来又快，用它最适合。我们知道，李家七口人只有四爷一个劳动力，生活上非常拮据，他为了实现买车的心愿，毅然地参加小组集体打“会”，用轮流抓阉的法子蓄钱。他为得到这辆自行车，每月从牙缝里省下三、五块，等了两年才凑岀来钱，买了这辆名牌车。用爱车如命来形容四爷都不算夸张，他自己都舍不得骑，只有出远门，才能动用自行车；遇到下雨天土路泥泞，他会义无返顾地杠着自行车走。每次用车后，都要亲自反复擦洗干净包起来，再把车子挂在墙上，防止湿潮生锈；小孩子们想用自行车玩耍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可是在这要命的关口，我父也没有其他的门路，只有腆着老脸来到他的门前，向他说明情况，请求帮忙。我父亲话音刚落，四爷就说：“孩子看病要紧，不能耽误！”转身走进屋里，毫不犹豫地从墙上取下自行车，推出交给我父手上。万万没有想到四爷这次这么爽快，我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连忙接过车，谢了又谢。事不宜迟，小婶娘抱着萍萍妹紧跟着父亲急匆匆上了沿河土公路，父立即骑上自行车带上她们母子俩，顶着寒风，赶急忙慌，一路颠颠簸簸向三十里外场医院驶去。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盐河的土路拐弯抹角，辛高圩、大转弯，九头丁、小马场很快拋在后边，车行到了管港工区转弯向东，经大高圩再拐弯向东北方向来到深港艞口两间房后。我父渾身是汗，气喘吁吁，下车稍休片刻后又跨上车一鼓作气，窜过一片坟地来到徐圩街头，过推桥一转弯，终于达到医院。值班医生迅速给萍萍妹检查就诊，测体温，听心率等一番操作后，说：“孩子患的是急性肺炎可不轻啊，赶紧住院，你们来得及时，要不就麻烦了。”接着就紧张地进行治疗，吃药、打针、挂吊瓶…

       安置好她们娘儿俩，已是深夜零时了，我父踏上返回之路，月光下徐圩街头，寂静极了，静得让人有些胆怯。岀了徐圩街，就是一片荒野，展现在眼前左边是一片养水洼地，右边是盐河；河与公路之间是近二华里的长条坟区，人们传说这是一块“脏”地，夜间更是没人敢从这里通过。我父亲虽有些思想准备，但是，一走进这个地段，还是打了一个寒战，不由得的脚下使劲加速快行。昏暗的夜空，灰蒙蒙的，坟墓一座接着一座，空中不时传来海鸟凄厉的叫鸣声，显得十分恐怖。突然，从坟地里冲岀三条大狗，一声不吭的冲着自行车跟了上来。它们张着血盆大嘴，瞪着带血丝的大眼，吐着长长的舌头，就像准备好的架势，要把父亲咬下车来。一条狗跑在车前，车两边还各有一条，形成一个包围圈。夜深人迹，见此情景，危机笼罩在眼前，情急下父亲心里想，只有一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父亲拼岀全力蹬着自行车，三条狗也紧追不放，前边那条是领头狗，头脑敏捷，四肢灵活，进退有度；两边的狗像疯了一样，随着自行车的脚踏板上下摆动张嘴追啃，形势十分紧张，只听车速声、链条声、狗的急速喘息声和狗的奔跑声，混在一起。这时父亲猛蹬脚踏，使车速不亚于七、八十迈，奋力摆脱狗的追杀。因突然增速过快过猛，他头上那顶新买的蓝色帽子呼拉一下飞了出去。三条狗被这突如其来的帽子吸引过去，说时迟那时快，父亲趁这短暂的机会，拼了老命冲岀乱坟区，转弯进入深港工区河艞口，顺势冲进了那两间无人居住的房屋大门口，把自行车挡在门口外，借着夜色微弱的月光，看到三条狗在不远处蹲在地上，瞪着闪闪发岀绿光的眼，吐着长长的舌头，喘着粗气。足足呆了一刻钟左右，觉得无计可施了，这才就慢悠悠地起身撤走了。惊魂未定的父亲，出一身冷汗，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等狗走远了，觉得安全了，才慌忙地跨上自行车往家赶…

       几十年过去了，现今九十二岁高龄的老父，谈到此事还记忆犹新，心有余悸。事后他感叹，多亏李四爷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救了他的命，不然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老父借车这个经历，折射出李四爷纯朴的仁爱之心，急人所急，助人为乐，真是难能可贵，值得敬佩。这件事反映了盐场人淳朴善良、大爱无私的性格，值得后辈去学习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