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风吹醒了大地,吹绿了沟沟坎坎,吹得杨树冒芽,吹得柳丝泛绿,吹得榆树上桂满了钱串串——榆钱。
榆钱,我们这代人对它有着特殊的感情。看见它,记忆的闸门便轰然打开……
最早得益的是我们养的蚕。 用一块旧棉花裹着蚕籽在怀里暖了十几天,小蚕开始蠕动,从的蚕卵中渐渐爬出,再用毛笔把它们刷在一个圆形的小铁盒里。桑叶还未长出,这嫩嫩的榆树叶儿就是它们的救命稻草。
长了榆钱的榆树也是我们的最爱。 严冬好不容易过去了,脱去了棉窝窝,男孩们都是光脚穿上了粗布单鞋,那哪里买得起袜子?单衫单裤还冷,只能继续穿已经穿了一个冬天的棉祆棉裤,尽管已经很脏。饿肚子是常态, 上学的路上,从书包里摸出又黑又硬杂八五混的馍,就着从自家咸菜瓮里捞出的半个咸萝卜, 还吃得津津有味。这春天的榆钱,正好解一解肚中的馋虫。
村里只有几棵老榆树,很高, 谁上去的最早,谁就能捋到最好最多的榆钱。看见榆钱挂满老榆树,饿了一冬的我们象饿虎扑食一般“飞”了上去,捋上一把就往口里填,吃了一把又一把……看着我们这些面黄肌瘦的孩子贪婪地吃着榆钱,村里的老人心疼得说:“别糟踏,别噎着。 ”娃们子饿得,是把榆钱当饭吃啊!
把榆钱拿回家抓上两把黑面一拌,蒸成麦饭。也可以给清得见底的玉米糊糊里掺些榆钱,煮成榆钱稀饭,清香可口。现代人讲究营养搭配,那个时代只图饱肚子。
除了榆钱能充饥,还有苜蓿。经常会有人趁着夜深人静去偷队里的苜蓿。 苜蓿已经长得一豁拃长了,是生产队里牛的青饲料, 气得队长在社员大会上恶狠狠地说:“从今儿起,谁要再偷队里的苜蓿,让我逮住了,一斤苜蓿罚一斤粮, 还要在社员大会上批斗!”说归说,罚归罚, 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有机会谁不想给肚子想点办法?钱寡妇的日子最难,她姓钱,但却没钱。她也不怕遇见狼,就利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去偷苜蓿,竟遇上了队长的婆娘。 队长的婆娘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央求说:“他姨,千万不敢给人说呀,丢人!”钱寡妇立即答应,我不说,我不说。心想唉呀, 今儿个运气好,遇上的队长的婆娘这个挡箭牌,今得多偷点儿……
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队长家也好不到哪儿去 ,谁也不用笑话谁。下午放学后我们几个就去约早上没吃馍而吃了一肚子榆钱的二狗去地里给猪挑草, 他妈说二狗去不成了,他拉稀,拉得起不来了。也难怪,他空着肚子竟然吃了那么多榆钱。
说是给猪挑草,其实拿回家之后母亲就从笼里拣出两大把荠荠菜,淘净,用水一煮,撒点盐,倒点醋,这也就成了早饭时菜。或者中午少擀点面,多下点荠菜,好省点粮。
到了秋冬季节,不少人还偷偷地剥榆树皮,晒干,在碾子上碾成榆树皮面,给黑面里搅些榆树皮面压饸饹,吃着筋道。
现在沟沟坎坎到处都是榆树, 生命力极强,砍不死,挖不绝,除不净。 现在农村人不稀罕它了,我虽然不太吃它了,但对它的仍然心怀感激。倒是城里人来到农村,看到满树的榆钱,捋上两把,拿回家尝鲜!
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农村人的住房由土坯房换成了砖木结构或砖混结构的豁亮房,村里的自行车多了起来,小伙子们腕上有了手表;从九十年代到两千年初,村里的摩托车多了起来,手机也多了起来。最近的十年,村里汽车多了起来,手机不断换代,干掉了闹钟,干掉了计算器,干掉了照相机,干掉了放映机……人们再也不吃榆钱了,而是手里捏着“余钱”。
当年吃榆钱的我们, 也过了花甲之年,从幼时的“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通讯基本靠吼 ”到 能用电脑,会玩智能手机, 交通工具也从俩轱辘换成了风雨无阻的四个轱辘,这真是封建社会的皇帝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呀!
【作者介绍】:杜浩荡,1959年生,1980年至今从事语文教学工作近40年。闲暇时写点生活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