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浩荡：回忆我的小学一年级
原创 蓝月光 石榴花文艺 2019-06-29 00:11
童 年 琐 忆(10)
文/杜浩荡
1966年的年底还是1967年的下半年，我记得我们是完完整整上完了小学一年级，文化大革命也波及到了学校。听老师说，辅导区传达了上级的指示不升级，本应是二年级的我们，就叫原来的一年级，9月份新收的一年级就叫新一年级。
城里的工厂、机关单位都分成了两派，斗争很激烈。出版社也一样，搞运动，不印书了。我们也就没有课本，老师就让我们十村八堡子地去借，到亲戚家借。每个人都是这样，借到的也是些残缺不全的书，这就是课本。听老师说，上头的精神是复课闹革命。
听在“完小”上学的“大”学生们放学回来说，他们学校的学生都给老师房子门上贴大字报了，大字报贴满了学校，有的给老师的脊背都贴上了大字报，课都上不成了。我们学校是一所初级小学，比较偏僻，四个年级总共才53个学生，还能正常上课。
上了一段时间时，新老一年级合并，都叫一年级。实在借不到书了，每人发了一本红彤彤的《毛主席语录》，当做语文课本。老师知道我记性好，把我叫到办公室，拿出《毛主席语录》念开头的一条，念到那个字我不认识，我就指出来，老师就给这个字上点上一点，把这个字定为生字，然后查字典核对拼音，写在小黑板上。
上语文课时，先领读这条毛主席语录，然后教生字。我们的语文课就是学毛主席语录，背毛主席语录，谁背的毛主席语录多，谁就被评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
学的第一条毛主席语录就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算术就让学生家长照着老师的教本传抄，抄着学着，学着抄着。抄完了，书也就念完了。
到代销店买东西，售货员都要消费者先背一条毛主席语录，然后才卖给东西。
放了暑假，老师们不放假，由辅导区统一办学习班。可我们的老师在办学习班时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还有其他学校的几位老师也被戴上了“三青团员”、“国民党的残渣余孽”等牌子，由很多青年教师押着，到我们两个村来游行，脖子上挂的牌子上写着“历史反革命分子王××。” 王老师低着头，羞得看我们和两村的群众。这么好的老师怎么就成了历史反革命？原来是他们那些没本事教不了书的，教学成绩不好，嫉妒教书成绩好的王老师。王老师在我们两村人的心目中有很高的威信。两村的群众看了都很气愤，我们看了更气愤，但也没有办法。大热天，他们自己在村里自编自演，给老师开批判大会，揭发老师的罪行，村民们说，不论是谁，都不给他们水喝。让他们嘴干着批斗。
游到我村时，两村的学生都跟着，路口的石摞子的石头下有一窝马蜂，我们躲得远远的，一个十三四岁从城里回来省亲的男孩子，他不怕，当游行的队伍走过来时，捅了马蜂窝，马蜂落在了几个造反派头上脸上，他们“啊！啊！”地急忙用手拍打，但蜂毒已经注了进去。看着他们鼻青脸肿的样子，我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文化大革命这场风波也波及到了农村。我们村也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各村都有上级派驻的工作组，指导村干部开展这项运动。
社员们在干部的带领下，每天要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早上起得早早的，干部群众站在毛主席像前，主持人说：首先，让我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敬祝毛主席他老人家：万寿无疆。
社员们都高举拳头高呼：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主持人继续说，并衷心祝愿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社员们都高举拳头高呼: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接着高唱《东方红》这首歌曲，唱完后，干部对着毛主席像说：“毛主席，我们今天带领全体社员收割四十亩地那片麦子，请您老人家放心。”
到了晚上收工后，向毛主席汇报一天的工作，“万寿无疆”和“身体健康”过后，干部向毛主席汇报今天这片麦子收的怎样，学生拾麦多少斤，杏子卖了多少斤等。然后由队长安排明天的活路，最后以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结束。
听在外面干事的人回来说，工人都不上班了，分成了两大派，阶级斗争很激烈。村里也分成了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
干部班子内部也是面和心不和的，也是两派。那一派的家族大，人硬扎，那一派就占上风。干部在派活时要权衡两派之间的利益，否则就要嚷得热火朝天。
两派之间还互相记黑账，把对方主要成员每天的出工情况记下来，等他把工分记了以后，再对账，看有没有冲工的。如果有，那就热闹了。
当然，五类分子（地、富、反、坏、右）当然是受专政的对象了，隔上几天，就开一次批斗会。因为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他们被押到台上，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贫下中农揭发他们的罪行，说他们心不死，还想变天。
会场上不时传来“火烧×××！”、“水淹×××！”或者是“炮打×××！”
有些地方搞得更凶，狠狠地打，有被打骨折的，有被打得流血的。
如果是失火了，或者塄倒了，粮食产量下降，就要在阶级敌人里面找找原因。看他们说什么坏话来么，背地里搞破坏来么？
八、 九个生产队的革命群众都押着自己队的五类分子到各村游行，看着他们头上戴着用纸糊的一尺多高的高罐罐帽子，脖子上再挂上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反革命分子×××”，“前科犯×××”，“地主分子×××”，口号声此起彼伏，“打倒反革命分子×××”，“火烧地主分子×××”。阶级敌人低着头，看着路，看热闹的小孩子都敢给他们头上扬土，他们保准不敢吭声。
虽然吃不饱，但搞起阶级斗争来，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劲？---------这些是大人之间的事，与我们十一二岁的孩子好像关系不大。
到了9月份，由于原来的王老师被打倒了，被开除了公职，回了自己的家乡，成了农民。开学了，没有老师，我们只好呆在家了，天天盼老师。因为“在农村，则应由工人阶级最可靠的同盟者——贫下中农管理学校。”一个月过去了，大队干部终于决定由本村的一个六七级的高中生来当老师，我们才回学校上课。
到了1971年，我们上四年级。（这中间还经历了由秋季生改为春季生，又由春季生改为秋季生）开学不久，大队革委会召集九个生产队的群众和在校学生到大队部的院子，说是上级派人来传达中央文件，说得是林彪叛逃的事，根据中央通知的精神，这件事不登报，不广播，所以大队的扩大机就不能用了，由来人口头传达，人多，在院子里，场子大，加之传达文件的人声音又小，根本听不见，又下起了小雨，就把群众和学生分成两摊，到上属单位的两个空仓库里传达，全场鸦雀无声，在这里听得清楚。
“1971年9月13日凌晨，林彪见自己的阴谋败露，带家人仓皇爬上三叉戟，连灯都没敢开，慌忙起飞，结果全部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
会散了，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这贼林彪，毛主席对你那么好，都叫你当接班人呢，你还不够，还想谋害毛主席。唉，真是坏透透咧！
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么！
有人说，我早就看他是个奸贼，平时是“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
另一人立即说，你既然早就看出来了，那咋早不说呢？
我当时想说可不敢说么！
唉，你也就是个事后诸葛亮么！
议论得很是热烈。
………
林彪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红极一时到葬身火海，叛党叛国，成为当年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街谈巷议的话题。
后来我们得知，被打倒的王老师，文教局终于在1973年给他平了反，恢复了公职，安排在社中（公社中学）工作。
（作者介绍：杜浩荡，1959年生，1980年至今从事语文教学工作近40年。闲暇时写点生活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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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已于2019-06-30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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