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大同的风》
第十八章、搬出女儿家
——欧阳如一
张振庭岳父家的事情很复杂,他主持不了局面就只能随着他们,这时薛小花打来了电话。
“振庭叔叔,我老公被拘,关在派出所都一宿了,得我们和我大姨达成谅解他们才放人,您能不能替我们跟我大姨说说话?”薛小花第一次给张振庭打电话,第一次向他求情,这真不容易。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振庭问。
“当时我们和我大姨吵起来了,我老公抱着我女儿,他感觉我大姨要打我女儿,就打了她,就一下。”
张振庭知道薛小曼有三大荣耀——双硕士学历、在证券公司工作的经历和她学习成绩好的女儿;还有一大禁忌——绝对不能让她女儿受一点气。这是单身母亲们常有的心态,出于雌性动物保护幼崽的本能,可薛小曼哪里是保护?简直是耀武扬威!有一次读小学的女儿被男生欺负,她叫来同事把那男生堵在胡同里吓得直哭。张振庭也一样,他在幼儿园的儿子说有小朋友欺负他,他趁没人注意照那孩子的屁股就是一脚,不知道会不会给两个孩子造成不良影响。薛小曼的女儿薛小花后来就总欺负男生。
“你大姨对你女儿那么好你老公怎么能打她呢?”
“也没打,就是推了她一下,她就报警了。”
张振庭知道薛小曼有块心病:如何安排她姐姐的晚年。她姐姐和她姐夫的感情不好,他们俩没有儿女又没有一个固定的家——这两口子经常出入精神病院,在中国这样的家庭真不多。她姐姐的病年纪越大越严重,已经不能跟单位的同事相处,跟邻居也一样,她嫌楼下洗衣店吵往人家的墙上抹臭豆腐,人家也以更怪的气味回敬她,警察来调解她还要对警察动刀子,这就是她口述的“黑社会投毒和派出所保护伞”事件的真相,以至于她自己变卖房产、流离失所、东躲西藏。薛小曼认为她姐姐只能生活在主张个性自由的美国,就让她女儿管她大姨的晚年。她女儿真听话,让她大姨去美国帮她看孩子,还给了不低的报酬,可她大姨在美国又惦记国内的老公,回国却不和老公住,以后就发生了“美国博士拳击中国教师事件”,这两代人就没法再相处了。
“我看了你大姨的照片,脸都被打变了形。你即使要卖房子也不能寒冬腊月就撵你姥姥姥爷走啊?”张振庭觉得还得义正辞严一下。
“我已经给了我大姨赔偿,我也没硬撵姥姥、姥爷搬家。”薛小花感觉张振庭不会帮她,就撂了电话。
事情总得有个结果,张振庭就给薛小根打了电话:“大哥,您看小花老公打她大姨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小花已经赔了礼,人还在里面关着,您老妹子知道了会伤心的,您看咱们家内部的事情是不是内部解决?”
薛小根在电话那边吼道:“那是长辈和老人你能打吗?我给小花打电话没说几句她就撂了,这小兔崽子,我要是在北京非得过去揍她。”
张振庭说:“小花赔了钱再让她老公写封道歉信您看成吗?“
“从现在起就住院,让他们家养活!”薛小根别看总跟他大妹妹吵架,关键时刻还是向着她。
张振庭又给薛小茎打了电话:“老弟,刚刚发生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这个家就你能调停各方关系,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薛小茎说:“我和我哥的意思是:从此让那两口子养活他大姨。可小枝的心又软了,说也没把她打怎么样,也怕小曼知道了伤心。”
“那你看这事情怎么办?”
“小花的老公做了检讨并被罚了款,已经出来了。我这两天就过去,我们搬家。”
张振庭还是可怜那两个老人,说:“既然你们想在北京郊区找房,愿不愿意离我近点?我也好经常过去看老爸老妈?”
薛小茎说:“好吧。”就租了离张振庭更远的房子。
张振庭见到薛小茎是在河北采育的一处破旧的居民楼,岳父他们已经搬完了家,从一百六十平方的房子搬到八九十平方的房子,原房子带家具,他们除了部分被褥和衣裳什么都没带,张振庭不知道这家人是窝囊还是要志气,那边家里的一张纸片对岳父母都是宝,可他们除了相册什么都没带。
“你挺好的啊?”岳父拖着一条腿从里屋走出来,又要给张振庭洗水果,在这个家,女婿和儿媳妇是外人——什么事情二老都不麻烦他们;也是客人——什么活都不用他们干。
“老爸,您那么多书都没拉过来?放在那边会不会被当废品给卖了?”
“噢,你愿不愿意拉过去?特别是我那套《大英百科全书》,我想把它送给你。”
岳父的藏书从几毛钱一本到几块钱一本、再到几十块上百块一套,见证了中国物价的上涨和知识贬值的过程,从自然科学到社会科学,特别是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真让张振庭眼馋。而张振庭家的书几乎全是薛小曼的,主要是财经类和侦探小说类的作品,他自己的书也不少,搬一次家丢一堆,最后的书全部放在海口他原来的家,他前妻死后她前妻的女儿锁了门,他连张纸片都没拿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窝囊还是要志气。张振庭想不到还能继承岳父的文化财产,说:“谢谢老爸,等我有空过去挑。”
薛小茎回来了,身后跟着她母亲,他说:“这老太太也太能走了,上午一遍下午一遍,每天走四五个小时,三四十里地。”又指着张振庭问他母亲:“他是谁?”他母亲又说了面熟、记不得了等话。
薛小枝回来了,身后跟着一条小白狗,她说:“超市又打折了,我又买了好多,吃不完给振庭兄带着。”她在脸已经完全消肿。
薛小枝和薛小茎从小就好,这个家又出现了他们当年在农场时的情景,父母兄弟姐妹欢聚一堂。
问起为什么这么快就搬家薛小茎说:“小曼说老爸老妈在她家住了三十年,这回他们终于自己住了。”
这显然是下策,张振庭说:“大姐,现在北京周边的房子这么便宜,您又没自己的房子,您要不要考虑和父母合卖一套?你们好有一个根。”
薛小枝说:“我总被黑社会追杀,老爸老妈总想攒钱给儿女。”
老人和病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张振庭问:“老弟,老爸老妈一天比一天老,就这么租房住?你和大姐、大哥轮流照顾他们?”
薛小茎说:“人不是均衡老的,有时会进入‘不老的状态’。老妈啥都不想还特别能走,我看活到一百岁没问题;老爸腿脚不好脑子好,经常和我讨论国际局势,活到一百二十岁没问题。”
人并不是均衡老的,就意味着可能会突然老,薛家最有智慧的薛小茎为何这么想?张振庭问:“你在上海那边怎么样?不做安利也不做P2P了还做得点啥?没想找份正式工作?”
薛小茎说:“我在学习外语,准备出国,在国内找工作只能挣一万来块,没面子。”
张振庭惊得不行——这也是薛小曼的说法,在国内挣钱少没面子,可薛小茎有个军官的媳妇,高工资高待遇,而薛小曼只有个爬格子的老公,他现在的工资只能维持中等生活水平,一晃他也老了,也该筹划自己的晚年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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