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一)
山坡边的草们,开始脱下冬装,换上春装,乍暖还寒的初春早晨,山边枯草地上泛起一片片新绿;河岸边的新柳,在微风里垂下无数鹅黄丝绦,柔波浅浪上,她们摇摆着纤细腰肢,就像岸畔正在晨练的那些婀娜多姿的美人翩翩起舞。那落入水雾里的柳絮,诱得馋嘴的鱼儿不时跃出水面,刺愣愣搅得一两声水响;这时,从东边冉冉升起的早春旭日,似乎在轻轻唤醒着复苏的土地。那慵懒的初春早雾迟迟不愿退去,嫩阳却显得很有耐心,先将她那金色的光芒暖暖地撒到河面上,将那薄雾染得金光晃晃,那水面上的雾慢慢地便幻化作一团团无脚的金丝,袅袅地升腾起来,飘散开来,刹那间,这河便似从睡梦中醒来,露出了笑脸,那模样既冷艳慵懒,又有些盎然与热烈;被那沉沉冷雾封了一宿的鱼腥混合着河岸边浸润了一冬的水草的腐烂味,淡淡的,有些醉人,它们也活跃起来,在早春的嫩风里浮漾弥漫;这时,整个的河面醒过来了,水面上跳动的点点金斑像是忍俊不住,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荡开的波纹就像渔人刚捞出水的河鲤金中带银的鳞片,闪着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整个河里热闹起来了…… 那离河并不远且早已沐了春光沐了金阳的山,在高处朝着眼前刚刚醒来、着了淡妆的河娘笑了,笑得很是慈祥,温静!那河似乎给山也报以回笑,那笑声是桥下河边的浣衣女在浸入水里的白石板上,一声声捣衣发出的白石与河水的交响…… 春天来了,山脚下到处开始有了春的躁动声!

这不是痴人在梦里梦见的,醒来说梦,而是一个久别归来的游子,在可爱家乡的早春二月一处山边、一条河畔,不经意间勾下的几笔素描! 这山当然是家乡的名山,这河自然也是家乡的名河!
那山边朦胧的春意,就在他故乡白石山的山边!
那一河的迷人嫩春景象,就在他家乡母亲河的岸边和这早春醒来的河面上!
关于浠水母亲河,我曾写过长文《浠河,我的母亲河》,对她早已说尽我的千般眷恋,万般爱意。其文已收入我早年的散文集《远山的灯》。我此番路过河畔,前往的目的地同样是令我深深爱着的家乡“护山”一一白石山!需要说明的是,我此行的目的不是一次简单随意的登山踏春,更重要的是为了在我这样的夕阳晚照之年,还一个久别的游子在心头积压了四十余年的登临礼拜夙愿!
我的老家在老浠城之东,地处浠河以南,与县城隔河相守,历史上叫河东街;若是从河东街方向看老县城,老县城则在我老家对面西北角的浠水河边,白石山则在河的正北,与我老家正好隔河相望,白石山与老县城之间则是阡陌相连,不过五六里地。旧时老家河东街人前往白石山要出老县城的北门。虽然叫北门,那时却没有门,因为护城墙早就不存在了,说北门只是出城向北的一个大致方向。 这座被誉为浠水家乡“护山"的白石山,对西南拱卫着县城,是浠城的座山;向东南护卫着一河两岸,西面罩看着巴兰散(巴河、兰溪、散花沿江三大镇),背向的东北面以巴水为界护着浠水北部半壁江山。精于风水之学的先贤们慧眼不凡,便一眼认定这山就是浠水的“龙脉"称之为浠水的“护山",历代县志包括黄州府志对“护山"都有记载。你想哦,一座县城就是全县的核心,从政治经济文化地缘学的角度看,她不仅仅是全县政治、经济、文化的集大成之地,也是全县人心里的皈依;一条浠河上百里,浩浩荡荡,上衔千里雄奇之大别山,下接万里奔腾之长江,白石山就高高地坐在县城的东北边和浠河的正北处,雄视着浠水四面八方,细观其山水形胜,她顶天立地,气宇轩昂,不就是那地裂山崩、混沌初始、洪荒开启的盘古时代,上天派下凡间护佑浠水这方神圣水土的么? 站在浠河南岸我老家高处看,她多像一位紧紧看护着全县的心脏县城又紧紧守护着一河两岸、浠水广袤山水和她膝下儿女的慈母!

查志可知,白石山也叫“护山"。这“护山”本义,其实就不仅仅是浠水县城的座山,更涵盖了护佑全县之义。从远古开始,她就被视为是浠水人的祖山龙脉,她与其山脚下几里许面山绕城而出进入长江的浠河,构成了浠水独特的风水地理奇观,在古时的家乡人心里,她们就是一对护县佑民的灵通双璧。你看那悠悠一河清流,可不就是从东北方天外而来专门滋润浠川的灵秀之水,你再看那丽日蓝天下巍然耸立的护山,清幽深远,仙风神韵,相貌清奇,虽在人间却不染尘俗,她面向县城,相望相守,不就是县城的座山么,不就是一座护县佑民的圣母之山么? 有道是“座山旺丁,朝水旺财"。对于任何一个地方,座山地位不可小视。明弘治版《黄冈府志》称:“其山石色白,异于他山。"“为县来脉,蕲水之秀皆钟于此。”当代浠水文史方家阎生权先生查看历代地方史志和实地考证研究,亦坐实“白石山乃浠川主脉”。家乡历代先人对其礼敬有加,历代知县、百姓在心中,对其护县佑民之浩荡大德洪恩,也笃信不疑,对其爱护有加。县上县下,县里县外,都把这灵山秀水视之为浠水镇县旺人兴业之宝,礼之敬之如神灵一般,只是后来世风流变,被渐渐淡忘。民间对于人们普遍习惯叫白石山为白石山而不叫“护山”,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历史上有糊涂县官上任伊始,前往视察,见其白石玲珑剔透,分外爱人,便嫌护山之名过于持重,便大笔一挥,由官宣去其“护”冠以“白石",将“护山"正式定名为“白石山",口口相传至今。也听上辈老人称,后来之所以不叫“护山”而众口一词都叫“白石山”,是因为乡人担心“护山”的“护”字太过张目惹眼,恐引起歹人暗算破坏,故有意将“护山”之名淡化深藏加以保护。这些说法如过眼烟云早已风吹云散,无须再辨真伪,只是“护山"这样一隐身就把“隐"进了尘封的历史深处,被人渐渐遗忘。前些时,谈到家乡山水文化,听到乡人中有识之士对白石山的现状呼声颇多颇急,有的从风水文化和旅游方面疾呼,有的从文化传承角度疾呼,赤子之心可令日月天地动容:我们浠水人忘了什么都不应该忘了浠水这座县城的“座山”和全县的“护山",就像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了母亲一样,决不能数典忘祖,至少心里应该铭记!这当然不是说在名字上要改过来,还原历史,而是在行动上应该重视,对家乡的“护山"白石山要加以礼敬和保护! 联想起小时候的过往,我深以为然,忍不住也要为如今日见式微的白石山呐喊一声:“白石山岂止是我们浠水县城的座山和全县的护山,她是我们全天下浠水人的灵山和福山,不可失去和忘却的精神家园!”
(二)
白石山座落在浠水河畔,海拔虽然只有300多米,却是县城周边最高的一座山,在浠水中部也是一峰独秀,看似紧紧跟随着县城,又仿佛与县城若即若离,不离不弃,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即便晨雾暮霭相浸,云里雾里也分明有一双永不疲倦的火眼金睛在那里紧紧盯着县城,看着全县。 称白石山位于县城东北方向五六里许,那已经是过去史上的老说法、老黄历了,这几年县城北扩的建设速度很快,现在两者距离顶多在三里左右,海拔300余米的山高虽然没有大变,但离新城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保护白石山迫在眉睫! 无论从哪方面看,保护白石山这座县城的“座山"和全县的“护山”不仅应该,而且很有必要! 据考察,白石山属于大别山山系,但整个山体构造却与大别山系的结构绝然不同,白石山的山体其实就是砂砾岩中的页岩结构,白石仅仅只是局部山体,其余山体属页岩石。被誉为“浠水地方文史通"的阎生权先生曾多次在大别山考察,他说,他在大别山其他地方见过的只是无尽的花岗岩、芝麻黑、芝麻白,实属寻常事,而页岩还只在白石山第一次才发现。他不禁称奇。由此可见,此山在大别山山系里之独特和卓尔不凡。 在我的印象中,更为奇特的是,山体面向悠悠浠水河的那面半山中间,不知远古什么时候因何种原故,有很大的一块白石壁(白石为汉白玉的一种)裸露在天底下,她日承玉露朝阳夜承月色天风,像一面巨大的古镜高高生在半山之中,更像神人胸前挂着的一面硕大的灵通宝玉,上下左右碧树繁茂,似环侍护卫的神兵天将;远远望去,这面酷似巨镜的石壁经千年之雨润风养,吸万古之日月精华,一年四季灵湿汪汪,似是美人慈母美目顾盼生辉,特別是在盛夏阳光灿烂的日子,那面巨镜更是银光闪闪,上面映出的湿漉漉斑影似西施美额上的香汗涔涔,美妙绝伦,让人在六月三伏天的中午感受到清幽幽的凉意。 虽然是历尽沧桑,在我年幼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白石山上面向浠城、浠河,面向我老家的这面神奇的裸露在日月天光下闪着光芒的玉壁,仿佛万年不老,依然一如既往地顾盼流离,熠熠生辉,在显出沧桑、厚重与威严的同时,更见其厚德载物的矜持、沉稳与慈悲。

儿时的时候,浠河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河面宽阔,河上水流湍急,有不少竹排和船只来往于大别山里和长江兰溪口的大码头之间,水上运输繁忙,两岸没有这么多密集的高楼大厦,一河两岸村庄稀朗,且瓦屋平房居多。白石山下、一河两岸之间,除了河湖港汊和绿色田园、疏朗的村庄,几乎没有什么高大障碍物。清早一出门,在春天、夏天和秋天,正碰上旭日东升,晴空朗朗,站在我家的山坡上向北望,不仅可以看到浠水奔流的河面,河对面城西北的县城和离县城东北不远的白石山也都在眼前,一览无余,尤其是白石山半山上的那面灵光四射、活色生辉、泛着灵气的古铜镜一般的石壁,便映入眼帘,映入心底。若是在嫩芽初上的早春和寒凝大地的冬日,朝阳把晨雾染成一片金纱,出得门来,站在山坡上两眼一望出去,那金纱里的浠河、县城、白石山,又是另一番只可心领神会却难以言说的绝妙情景,她们仿佛都是笼罩在金纱帐里一般!不,她们是在金色迷离的仙境里漂浮流动,圣山、圣城、圣水,好一幅迷人的江北“三圣图",尤其是白石山,更像在金色天地之间一披着金色佛光稳稳坐在金色苍茫里的莲台上的巨佛,是那样雍容华贵,又是那样慈眉善目,从容淡定,有海纳千川的气宇、有气吞万象的胸怀,似有不可估量的佛法神功,但更具按天地人寰自然法则行事的恢宏气度,看得出她始终都在尽职尽责尽力护佑眼前这片神奇的土地和这片神奇土地上的子孙。历朝历代,有优秀儿郎出阁入相,她用胸前那面天镜照着他们出门远行的路,儿女们在家躬耕陇亩,事农经商,她胸前的那面天镜照耀着他们出入平安,护佑这片水土丰调雨顺,儿女们衣食无忧。即便是对前来为官的籍外之人,她也以她博大的胸怀,尽其光热照亮他们的锦绣前程,成就其功业,最后还不惜远送一程。
这就是县城的“座山"!家乡的“护山”!
“灵山"!
“福山”! 常言道:树有根,山有基,水有源,一方山水赋予一方人灵性!白石山和浠河就是这样具有赋予一方儿女和他们子孙后代福祉的灵性山水!
(三)
说白石山是家乡的“灵山"、“福山",是我少时就有的感知!史志上称白石山为浠水“护山”,并指出“蕲水之秀钟于此。”先贤们都认其“为浠川之龙脉!“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毫无道理。这在史志上一看便知。别的不说,仅明清两代持此论的就有在朝中为官的博学大儒,这其中还不包括外籍在浠水县为官的有识之士。深得万历皇帝信任的太常寺少卿官应震等人就写有此类专文,力透纸背,言之凿凿,情之切切,字里行间,至今仍保持着相当的温度。这还有至今尚存的当年官老爷子本人在白石山上亲自督工建筑的用作专门读书修身的私庙为证。历史已经远去几百年,但当年的风声雨声读书声仍依稀可感。更为不可小觑的是,官爷在家乡白石山上亲建的这座叫如是庵的小庙,表面上是私庙,其实并不简单,背后大有来头。据后来史家考证推测,他在白石山建的这所私庙并不姓“私",也不完全是供他本人和官家子弟读书、修身、养性和官家祭天地祖先的,隐藏得很深的是,此庙他是专门为侬隐法师所建。侬隐何许人也,竟然值得曾经乃皇帝身边重臣官应震的如此重视?官应震早年辞官回乡,大儿官抚辰、二儿官抚极和三儿官抚邦均在崇祯朝为官,用现在的话说不仅是皇帝的心腹近臣,与皇太子还是“铁哥们"。崇祯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城,祟祯皇帝见大势已去,亡命京郊,吊死在景山上。身为专管皇家车马的官家二公子官抚极,于兵荒马乱之中把皇太子带回老家浠水避难,藏于北部华桂大山之中,至今华桂还有尚存的太子洞,及其相关传说。为了龙脉安全起见,太子在山里削发为僧,法号释侬隐。不久,官应震便选在县城座山和全县的龙脉之山“护山”(白石山)上一处风水宝地以建私庙为名,建筑如是庵,将释侬隐接到庵里担任“主持”。官家父子从此隐居家乡,永不出仕,官应震隔三差五上山,名曰颂经祭天地神灵和列祖列宗,其实是陪太子“读书”,二公子官抚极和官抚邦更是经常到白石山上的家庙如是庵,与“释侬隐大法师”诗词酬唱。这些相互酬唱在史志上都有记载并留下大量作品。当然,这一惊天秘密只有“释侬隐"和官家父子心里明白,民间虽有大明皇子流落浠水的传说,并有华桂“太子洞”为证,但当时从来没有人怀疑这个没有来历空降的“释侬隐"究竟是什么人,更没有人怀疑过官应震在“护山”上建庙的真正目的,包括对汉人最不放心、疑心最重的大清朝都没有想到。“释侬隐”的真实身份从未暴露,即使今天也还是个天大的“谜",可见当时保密工作做的是何等的好,如果真是如此,官家父子对大明朝是何等的大节尽忠,要知道当时这对官家来说可是冒着斩杀满门诛灭九族的风险!值得一说的是,经过当地当今地方史专家对种种迹象和丛生疑问的溯源考证和追问,终于突破重重迷雾,基本可以断定 “释侬隐"就是在官氏父子帮助下,大明朝祟祯皇帝“流落"隐藏在浠水民间的的皇太子朱慈炤。浠水能接纳前来隐身避难的皇子何其有幸,皇太子避难遇上浠水何其有缘,官应震冒灭门之祸将前朝皇太子隐于家乡“护山"白石山,竟神鬼不知,助皇子度过一劫,皇太子、官家、浠水却安然无恙,秋毫无损,白石山何其有灵,浠水何其有幸有福,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上天的照应、“护山"的福荫么?你想哦,没有依据的事谁敢写进史志,谁又敢凭空妄自为文?!仅凭这,谁还敢轻视我白石山,谁还敢不敬我白石山!当下的浠水子孙,对家乡这“护山”更应尽礼拜之诚、虔敬之心、呵护之责!岂能漠视和怠慢? 一般只要是有点浠水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浠水县不是个简单的地方,这不简单不光是有千余年的立县建县的沧桑历史,仅凭其历史悠久还不足以说明她的不简单,她的不简单既在于有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蕴,更为不简单的是“人杰地灵"。明代有宰相姚明恭,清代有状元陈沆,近代有民国教育总长汤化龙,诗人、学者闻一多,现代有新儒学大家徐复观等等,更不用细说明清两朝浠水出的那100多位进士,当代出的中共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以及那些部级副部级干部,单是当今一县六院士,这样的县份在华夏两千余县里就不多见。至于这教授那专家,这笔杆子那智嚢,文墨澣海,汹涌澎湃,一代一代江山总有浠水辈出的杰出人才。教育大县,文风昌烈,一代代人才俊杰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胜一代强……浠水还有一个极为鲜明突出的特点,就是国家每遇危难之际,必出爱国保家的英雄人物,抗日时期的红军师长胡天桃,解放战争时期的红色谍王徐楚光,抗美援朝战中荣立战功受到毛主席和朱德元帅嘉奖的志愿军战士程少奎,珍宝岛对苏自卫反击战冰天雪地打出的战斗英雄冷鹏飞,对越自卫还击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战斗英雄潘细腊,哪一战哪一仗少了我浠水家乡的好儿郎……

一次在外地出差,与乡友相聚,一位刚从国外回来的家乡商人谈起他的见闻,感慨万千,他说:“家乡浠水出人才,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几乎到处都有我们浠水的能人,家乡浠水实在是太厉害了!”席间有乡人风趣地说:“快莫说这个了,多说点国外的见闻,我们浠水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虽然是酒席上高兴时的一番调侃,但也道出了浠水这方水土的人杰地灵,说出了家乡的山水孕人育才。
是啊,故乡浠水历来就是人才辈出的地方!
但出人才也并不是那样简单!
“人杰地灵",人杰没有地灵不行啊!
大家谈到出人才自然而然就谈到家乡的好风水,以有白石山和浠河这样的圣山圣水为自豪和骄傲! 风水学,风水学,现代科学已经证明,它既不是迷信,也不是玄学,而是一门很高深的人文科学,它是人才生态学,人居环境学诸学科的集大成(其实现代科学环境地理学就是脱胎于风水学)!
先贤们认为白石山就是浠水县的“护山",灵山秀水,孟母三迁,真的是很有道理,也有一定根据。 “寂寞白石山"! 只是现如今,家乡的这么一座有着极为丰富历史文化内涵的名山、祖山、龙山,却没有多少人去研究她,重视她,保护她,利用她。在这方面我们实在是不如我们的先人!对于家乡的白石山呀,作为如今的浠水的子孙,包括我这样一垂垂无为毫不足道的还安然无恙活在你福荫之下的老者,真的应该抱愧一一抱愧你这家乡的“护山”!抱愧家乡浠水先贤!
其实我知道,在不少家乡人的心灵深处,还是把白石山当作家乡的“护山",把她视为自己的精神图腾,但为她做的确实太少,太少!!! 白石山啊,你这故园的文化精神之山!
(四)
于我来说,在心灵深处,白石山除了是一座“护山",具体而言,她更是我心里的“灵山"、“福山”,是我的精神图腾!
我是在故乡浠水河畔、白石山下,沐浴着浠水、唱着那首最有名的关于白石山的童谣长大的。
“白石山,白石板,白石板上好晒伞,伞晒山,山晒伞,山是伞,伞是山,山伞伞山永相连……”
这首流行在浠水河畔的童谣,其说词相当于一首绕口令,我一直以为这说词中的“白石板"就是那个面河呈大角度仰天映日咉月、一年四季湿漉漉裸露在天底下像镜子一样的大白石壁。小时候甚至幻想着哪一天暴雨过后,抓一把故乡的泥土,在火烧云般的晚霞夕照里,打一把雨伞爬上那湿漉漉的神秘大石壁,在那远望斜斜的镜面上坐下来,把一双赤脚依在那凉飕飕的石壁上,然后撑开雨伞,好好享受那童话一般的神趣,如果大石壁顶上的树叶上有晶莹的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砰砰盆盆、叮咚叮咚的响声,那就更好……
但很久以来,这只是储存在我头脑里的一个美丽的梦!几十年来做的梦有千千万万,都忘记了,惟有此梦却一直长留心间,孩子气虽然令人好笑,但她却好像一幅美丽的画,永不褪色,不经意之间常在脑海浮现……
细想起来,我对家乡白石山一直心怀敬意,心存感激,且有着深厚真挚的情感,从十七岁那年离家至今,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走多远,都记得那首刻骨铭心的童谣,这世上再没有哪一首童谣像她那样在我心里留有如此深刻的印忆,让我对她怀有如此莫名的感恩之心。 我参加工作以后,有些朋友看到我在一些场合说话口齿流利,都恭维我“会讲话",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小时候却是个“结巴",口齿不清。在老家农村小孩子说话结结巴巴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什么要紧,但发蒙上学后这问题就大了,特別是被老师点名在座位上站起来背书,一个“是”字裹在舌头里好半天出不来,直哽得面红耳赤,眼泪直流,常常是一开口就引得满课堂小伙伴哄堂大笑,这还怎么上学读书?没办法,我伯爷就送我去医院,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病,医生也无从治起。后来我祖母不知从哪里得到的灵感,就教我、扼着我反复背诵这首关于白石山的绕口令,“山晒伞,伞晒山…”,开始跟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由慢到快,“山晒伞伞晒山"连珠炮似的,反反复复,不厌其烦,每天早晚包括中午放学都坚持做这门必修的“功课",开始时祖母带着我念,后来在她的监督下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咬"得眼泪直流,开始“伞”和“山”两个字就像糍粑沾在舌尖上老扯不开,转不过弯,似乎嘴里的舌头总是被一块大肥肉阻着转不动。要把“伞晒山、山晒伞"说顺溜,真的太难了,太难受了,我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但在祖母“栗包”的威慑下,我坚持了好长时间,最后终于将这首童谣倒背如流了,一点障碍没得,再到后来口齿居然慢慢就清楚了,说话、读书神奇般地顺畅了,讲几长的话也不打钝。我至今还想:“不是祖母纳蛮和强制,如果没有白石山这首绕口童谣,连话也说不清楚,一个哽子怎么与人交流和沟通?又怎么做得了新闻工作?”
那时候,物质贫乏,家里穷,连煤油灯也点不起,很多的春夜或是冬夜,那夜因为早早地吹熄了煤油灯变得更加漆黑,外面刮着北风,屋里到处漏风的老旧土砖房里愈加寒冷。就是在这样寒冷的黑夜里,我在被窝里躺在祖母的怀抱中,听她一夜一夜地讲了很多有关白石山的传说和故事,什么白狐虎口救细伢呀,什么田螺姑娘舍身变石桥帮人们过河呀,祖母关于白石山的故事和传说,一夜一夜的讲,总也说不完。那个白石山下田螺姑娘舍身化桥相助人们过河的故事就像真的一样,因为祖母说螺蛳桥还在,朦朦胧胧中也经常听大人说到螺蛳桥,心里就有一种神秘感,亲近感,甚至在白石山周围和浠河一带有意意就想找到这座螺蛳桥,哪怕偶然邂逅一次也好,但遗憾的是一直没有找到,当时就想也许年事太长太久,桥已经毁了,但历史上肯定是有座叫螺蛳桥的桥,这座桥虽然谁也没有看见,现实中也找不到,它却演绎出了全县一处很有名的地理标志一一螺蛳桥,若问螺蛳桥具体在哪里,谁也说不清,被问的人开始好像知道,但要他指说具体方位,他也能把手往白山以东浠河以南一划,大概就在那个不着边际的地方,它已经作为一个虚无的文化符号存在家人的生活日常里,但只要一说起白石山下螺蛳桥这个地理性标志,虽然觉得有些虚无和缥缈难定,心里却感到特别亲切特别暖心,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文化的魅力吧。据祖母讲,为了感谢田螺姑娘的大恩,百姓不仅将此桥叫作螺蛳桥,还将白石山下沿河一带地域叫作螺蛳地。我不知道今天白石山下浠河岸边方圆几十里人们所说的螺蛳桥,是否与我祖母讲的那个田螺姑娘有关?!没想到,我将此稿发给浠水地方史专家阎生权先生, 阎先生很快给我回短信云:“螺蛳桥其实就是罗士桥的讹变。罗士即是今天的罗桥,是由清代读书人(士者)罗锡斋捐建。一百多年后因年久失修而倾圯,至光绪丙子年由副将彭心友捐资首倡募修,有许多乡绅参与襄理其事。”专家毕竟是专家,史家笔法,言之有据。我特致电表示感谢。阎先生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做好事的人在老百姓心中最后不是仙人就是神人,说明人心向善。让做好事做善事的人最后成仙成神,其实是老百姓对他们的最高褒奖,也代表了老百姓的一种口碑。”阎先生明扼要,数语点“金",言之有理,不愧是地方史专家!都说中国老百姓善于封神封仙,他们自然也不是随便乱封,那得看你值不值。阎先生不仅是地方史家,也是文章行家,他接着发来短信还建议加进这一史实,称写这类章“史实和传说都有一点才好!”我深以为然。 白石山是座长满了传说长满了故事的山,这些故事就如春天里满山烂漫的山花,开在当时我幼稚的田里,随便摘一朵都炫彩好看! 听着这样的传说,这样的故事,那黑夜便不再黑,便有了光明,有了色彩,让我看到白天的希望;那寒夜便不再冷,便变得暖和……坦率地说,我是在白石山下浠水河畔听着祖母有关白石山的传奇和故事长大的,在一河两岸和白石山的故事里走过了童年和少年,后来带着这些故事参加工作,读大学,成为了一个文化追梦人,虽然无大作为,但一生也算顺利,我知道这其中少不了托家乡的福,少不了白石山的福荫,少不了白石山的文化和浠水母亲河的恩泽……
我一直认为,我的文化启蒙来源于我的祖母给我讲的那些白石山和浠河的神狐鬼怪故事,白石山的故事滋润了我的人生,使我终生受益。我小时候在白石山下和浠水河畔经历的那些人和事,使我对白石山这家乡的“护山”增加了许多的神秘感,觉得她满山都是神气和灵气,震得住邪,消得了灾。只要有她在,即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用怕,她都可以化解,她能保护家乡人遇难呈祥,逢凶化吉。要不怎么说她是家乡的“护山”呢!
我至今还记得,那时水利条件落后,每隔一两年,七八月份一河两岸在连日的滂沱大雨里就要发一场大洪水。一发洪水,浠河两岸就一片汪洋。那时塆里忧心忡忡的大人们就站在附近的大庙山上望对面的白石山,看大水淹到了白石山脚下没有,如果大水没有淹到白石山脚下就尽管放心好了,说明这大水虽然如猛兽一般凶恶但过不了两天就会退去的。
其实,每次发大水是很怕人的,特别是县城河南的老龙洞和河东的狮子洞一带河面,那水就像疯了一样,漩涡套着漩涡,巨浪卷着巨浪,那奔腾咆哮的声音惨烈得让人心里打颤。也真巧,大水虽大虽猛虽凶,但县城好像从没被淹没过,我们塆也从来没被淹没过,虽然淹了不少农田,但水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真的就是那么几天,雨过天晴,太阳一出,沉甸甸的稻谷便笑着在水里抬起了头,田岸像洗了个澡,隆起脊梁,依然把田地分成一垅垅一坵坵一块块。田畈里的水像抵敌不住太阳的光芒,都往大河小沟跑,放着“哗啦啦"响水,像如山倒的败兵,溃不成军,争先恐后向塆前的河里港里沟里落荒而逃。站在塆头山坡上看那水跑都跑不赢的样子,真的是开心,真的是痛快。这时,我们塆附近夹河那边的梅大先生就踩着还没退尽的水到大庙山来了,笑眯眯的对塆里的那些爱在雨雪天听他说书的大人们说:“我说了吧,有白石山照应着,大水就成不了灾!这不,没两天水就退了!”每次发大水几乎都是这样,大家就说:“大先生真高!”大先生却把脸一沉,说:“我高什么,托白石山的福,是白石山保护了我们,别忘记了八月中秋朝白石山方向多烧几炷香!”大家信有学问的的梅大先生,信家乡的白石山,即便是那年头,也有人不忘初一十五起早偷偷去山上敬香烧纸磕头。如今,我已是过耳顺奔古稀的人了,早已不信什么鬼神,但我信好风水,好环境,信家乡的白石山是我们的“护山”、灵山和福山,相信她就是我们冥冥之中的那种看不到的巨大的无形力量,和精神图腾!
有梅大先生指点定神,有白石山在心里,往后再发大水,塆里人就不再惧怕发大水了,他们甚至还将心里装着高人梅大先生对他们说的:“有白石山在那里,再大的水也不用怕!"对塆外前来逃水灾的亲戚讲。这就是塆里人由最开始的逃大水到后来的“看大水”(看风景)和对待发大水的心态!这种心态的形成说到底,首先当然是在心里有个“不怕”和“没事"的强大精神支柱支撑着,是白石山让大家吃了“定心丸"。这“定心丸"是梅大先生送来的。我记得,每次那大水正涨得急猛的时候,浠河岸边夹河墩子上的那个经常在下半年雨雪天到我们大庙山说书的梅大先生,便穿着深筒子胶鞋,一手打着大黑油布伞,一手高高提着灰色长衫的下摆,小心翼翼地试着漫水到大庙山来说有关大水的事,因为像他每次说书一样,其中饱含浓厚的神秘色彩,便有很多人来听。梅大先生那时七十好几岁了,一张古铜一样的胖脸上没有一点皱纹,他戴着一副很有些年头很见厚重感的没有镶边的水磨石晶眼睛,因为他脑袋太大,两边太阳穴太宽,两只眼架脚后系着一根很细的丝绳,那藏得很深的眼睛珠子看人、说话便出神闪光。他本来是以前私塾的教书先生出身,因书读多了,有些“呆”,背后被人称为“书古"。他做事总是慢条斯理,说话总是慢声细气,他本身就满腹经纶,肚子里的学问让人感到高深莫测,在这样的非常时期,紧急关头,他能够从容不迫地踏着正在上涨的大水像仙一样从大水上飘来,就更显得神一般高深难测。以前每次发大水时他也都像这样在大水前后必到大庙山上来,与他说得来的老人说“大水”,人们见他前赵后汉都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都懂,便赔了小心问他:“大先生,大先生,你看今年这大水没有大问题吧?“每逢这时,他总是回头颌首淡淡一笑:“发大水就是发水灾,发水灾哪会没有问题,不过放心,没有大问题!"他总是胸有成竹,说没有大问题就真的没有大问题:,大水退时他又来向大家报平安:“我说没有问题就是没有问题吧!你们着什么瞎急?”老家和夹河一带人都说梅大先生是高人,把他当成了半个神仙。书读得多的梅大先生就对人感慨:“多亏了有白石山护佑呵!"
有了高人梅大先生关于白石山这一声高深莫測的感叹,我们河边人就放心安生了,发再大的水也能睡得着觉,因为心里有了白石山,就踏实,精神上就有了“不怕"的底气,就有了藐视和战胜洪灾的勇气,以后发大水,每当大水过去,有惊无险,人们便也学着梅大先生说:“这是托白石山的福哇,是她坐在那里镇住了河神,镇住了河上老龙洞的孽龙和狮子洞的狮子精,不然有这好的事,会这么平安?!” “你看那河妖、孽龙、狮子精多凶,他们那架势,恨不得一口水淹了我们整个浠水县,但有白石山,它们再凶再厉害也翻不起更大的浪来!” 这是梅大先生告诉他们的,高人梅大先生这本事是从他们看不懂的古书里学得的,据说那是风水学。
这都是我小时候听来或亲历的事,它们仿佛与白石山之间像有一根无形的神秘的神线紧紧牵联在一起,尽管后来长大了,对那些说得很神乎的事只是一笑了之,但它们都与白石山有关,听着、回忆着,耳里便舒服,心里就亲切,虽然不会相信,但它们都成了我心灵深处的一串串抹擦不去的文化记忆,这些记忆就像美丽的白石山和她脚下今天一河两岸的美丽风景一样,亮堂堂地闪耀在我的生命里! 白石山,浠水河,我的水润天滋的精神家园,生长在我骨血里的骄傲和自豪!
(五)
几十年来,家乡的这座圣母之山,虽然常常屹立在心中,想起她就像小时候站在老家屋边山墩子上,看到太阳底下的她一样清晣,清新、温暖、慈祥、神洁,令我爱,令我敬,而挂在她胸前的那面与日月同光同辉的白石古镜的光芒,总是咉现在我的梦里世界,照着我这个游子在外前行的路。
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为着生计我一直碌碌无为地在外奔跑,虽然多次从她身边路过,对她的美丽苍茫和神秀却只是在山脚下的旅途中匆匆一瞥而过,虽有深切向往之心,但屡屡与其失之交臂,留下无数遗憾。 那山下美丽的田园风光却令我几十年来一直未曾忘记,至今想起来仍历历在目,鲜活如初。我不知道,真实的历史书上有没有当年对她的脚下如诗如画的美丽山水田园风光的真实记载,但当年我从河东老家到城北往返那里的途中,深深感受过那里的地灵人杰,也感受到白石山作为家乡县城“座山"和整个浠水县的“护山”的强大辐射气场和非凡气韵。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在外听到许多外乡人关于“浠水不简单,是个出人才的地方”的赞叹,这里就忍不住想多说两句。在此我最想说的浠水不简单,不仅出了许多不简单的读书人,他们在外行政是儒官,行商是儒商,行武是儒将,就连生长在这方水土的农民也是同样的不简单,同样厉害。关于家乡的农民兄弟,我仅说说我所熟悉的白石山下的两位,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出这方出人才的水土究竟是如何的不简单,是如何的厉害。 我要说的这两个农民,一个是魏子良先生,一个是饶兴礼大叔一一十月人亲切地称为“饶主任”。那个年代他是中共中央委员、省革委会副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副省长)。他们一个在白石山北的山脚下,一个在白石山西南的望城岗下。因为我曾在十月高中读书后来又在十月公社办公室工作,熟悉他俩一一两个家乡农民中的“牛人”! 先说魏子良老师吧! 这个农民的不简单我是亲眼得见,对他的厉害我有着亲身感受。我在白石山山北那个如田园诗一样美丽的小山村里,因为文学我与他有一段师生缘份,那是我真正走近白石山的开始,也是我毕生从事文字工作的前奏。
我少年时有一个文学梦,因为魏先生,我走进了他的小山村一一一个让我心醉的“世外桃源”。在这里,我拜了第一个学习用文字说话谋生的师傅,从他身上我深切地感受到了白石山这方山水的地灵人杰,加深了我对白石山的认识。
说起来,上个世纪的1975年很有些不可思议,学校不让学生好好在教室读书,却要“开门办学",一方面让学生走出校门,到工厂农村去学习社会实践,另外一方面从外面请贫下中农和工人师傅来到学校当老师,搞忆苦思甜。我就读的十月高中那时上面派来了全县有名的四大农民作家之一的魏子良先生,他在我们十月高中驻校,来“占领社会主义文化阵地”,在学生中发现和培养那个年代的文学新人。经学校推荐,我成了他的“徒弟",跟他学习创作。这年夏天,为了深入生活,教语文且写作能力很强的李钧老师,带着我一起到了白石山脚下的魏先生家里。 仲夏时节,这个偏远小村,村前横亘的是苍莽葱郁的白石山,村后面远处也是隐隐的一溜青山,中间是一带平川,村左村右远处则是层层叠叠的绿色丘陵。那时候川里田园如画,庄稼长势正猛,阵阵凉风掀碧浪;田岸上乌桕绿得滴翠,喜鹊斑鸠飞上跳下唧唧喳喳闹枝头;几十户人家青瓦白墙散落在川上的绿色里,小村清雅精致而又安静,在白石山和白石山背后的那溜青山之间,就像座落在一个盛满翡翠的大长条盆里。仲夏时节,这里处处山青水秀,田里的早稻开始扬花吐穗,山坡梯地上一垅垅麦子也在渐渐泛黄成金…… 魏先生家门前有棵伞盖一样很有些年头的老桂花树,一侧的槐树也很有些年头,老树新枝,绿叶生风,飒飒作响。门前高高低低围着石头墙,那石头上生出一些鲜活的胎藓,矮小的石头墙外路两边都是生机勃勃长满庄稼的田地,高处还有那个时代很少见的私人菜园,那菜长得很茂盛。出院门右手有一口亮汪汪的水塘,再向前不远环白石山脚绕过来一条河沟,沟里溪流潺潺,水很清亮,能看到沟底很干净的白沙和鹅卵石,一条麻骨沙路顺着这条生着灵气的河沟从远处绕过来,东南边一头连着山那边浠水河边的浠罗公路,西北边一头连着县城关通向北部山区的白石公路,这流着溪水的河沟和走着人跑着农用拖拉机的路就这样在两边的树荫里一直绕着白石山北边的山脚下走。那生态真好,白石山从下到上蓊蓊郁郁,满山都是进不去人树,山脚下路边溪畔和田地岸边到处都是以木梓树为主的树,绿树摇风,溪流生凉,生意盎然,真是世外桃源。魏先生的屋后还有一片竹园,他的屋就掩在那竹林和细叶古枫之中。 我和李老师在这处人间仙境生活了半个多月。 魏先生那时六十多岁,身材瘦而高大,一身老式农装,带纽扣的粗白布上衣洗得很是干净明润,两眼特别有光彩,一头齐展展短发灰白,那发型很像俄罗斯大作家高尔基的发型,洋溢着倔强和智慧。他说话总是高门大嗓,他给我们讲他解放前的苦难经历和解放后从事文学创作的艰辛历程,他写作时戴着老花镜,写在稿纸格子里的字个数个,一丝不苟,他辅导我创作特别有耐心。他小时候种田放牛学剃头,后来学说书,游走四方。真是厉害,从未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识一箩,新中国一成立,上了几天夜校识字班后居然提起笔来写了那么多的诗歌和小说,以及曲艺作品,轰动了全省,还参加了新中国第一届文代会,受到毛主席的接见。你不得不佩服,一个身体和精神刚刚获得新生,一个文化上刚刚扫盲的农民,居然写出了“枯木逢春重发青,葵花总是向阳生,当年我是睁眼瞎,如今提笔写诗文"这样抒发获得文化新生喜悦心情的诗来,能够写下“忆过去放小牛,别人上学我发愁,书声阵阵穿牛背,泪水滴成一道沟”这样让人看了止不住流眼泪的句子,没有切身生活感受,没有相当的天赋,是写不出来的。 什么叫不简单?什么叫厉害?这就叫不简单,这就叫厉害! 浠水更不简单和更厉害的是,和他同时代一样写出并发表大量文学作品的还有张庆和、王英和徐艮斋三位农民作家。当年,“浠水四大农民作家"曾轰动和蜚声全省、全国一时! 为了守住农民作家的本色,一生笔耕不停的魏先生,本来有机会可以转为衣食无忧的国家干部,他却放着金饭碗不要,硬要抱着他的泥巴饭碗不放,至死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的农民身份,不愿意离开白石山脚下的家园。在他家半个多月,他将他创作发表在省级国家级报刋上的小说、诗歌和小戏拿给我看,并讲给我听。真写得好!我从他的以白石山下农村为背景创作的小说《春桃》和长诗《枯木逢春》等充满乡士生活气息的作品中,不但认识了他,认识了他丰富的生活经历和曾经的苦难,也认识了什么叫文学创作,知道了玍活对于作者是多么重要! 我在白石山脚下不仅看到了那里富有灵性的好山好水,还亲眼见识了一个家乡农民的热情、坚韧、智慧、执着和伟大!
在他家半个多月,我熟读了他所有的作品,他写的诗我几乎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并且在他的指导下,创作了反映学校学生学工学农的小戏剧本《送扁担》和修改了反映学校附近生产队女饲养员闫春花事迹的报告文学《春花》。前者被排成节目参加全县中学生文艺会演,后者寄给当时的《湖北文艺》,虽然没有发表,却引起了主编苏群的关注……
这年7月,我高中毕业回到了浠水母亲河边的农村老家,十六岁不到就当上了农民。虽然如此,但文学梦却一直没有破灭,农村忙,农活重,但每月一号十五号只要是生产队放假,我就骑着自行车跑十几里路,到白石山背面北边山脚下的那方“世外桃源"去找魏先生,向他请教,递上作品请他提修改意见。
通往白石山的路虽然跑得多,经常从白石山脚下过,却不知为什么就没有到山上去看看,也许那时年纪小,一门心思只想找魏先生学习创作,没有想到到山上去,也许在生产队生产太忙太累,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思到山上去,也许觉得白石山就在身边不远,只要愿意在家出门抬头天天都可以看到,以后有时间有空闲想上去都很容易。再到后来,离开了老家,在外乡谋生,经常琐事缠身,魏先生离世后,连山脚下都很少去,上山的机会太少了。
在外一想起白石山,就少不了想起白石山下的魏先生。魏先生不容易啊,一个解放前在白石山下忙时种田、闲时说书兼帮人剃头吃四方饭的农村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解放后竟然写出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文学作品,活成了全湖北省的一道文化风景,这让我这个本身就是农民出身的人不再自悲,也不敢小看我的那些农民兄弟。一个地方能出这样的农民作家究竟说明了什么呢?魏先生究竟与这方水土有没有关系呢?我想应该有,起码的,假如没有白石山下的生活滋养,他是无论如何举不起沉重的文学之笔,写出那么多的文学作品的。
白石山下不仅出了了不起的农民作家魏先生,令浠水引以为骄傲和自豪的是还出了中共中央委员、全国著名劳动模范饶兴礼! 饶主任也是苦出身,家乡浠水一解放,他便在家乡白石山下的望城岗创立了全省第一个农业合作社,毛主席将其经验作法亲自收入《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高潮》一书,并为之撰写了编者按。他是家乡农村第一个走社会主义道路的领头人,上北京多次受到毛主席和周总理的亲切接见。他当年在望城合作社基础上创立的十月大队,旗帜至今仍然鲜艳,精神至今依然存在,十月至今依然光彩夺目,集体经济实力雄厚,每年创造几千万元纯利,如今老百姓过的是“家家有楼房、户户有小车、人人都用大数据"的现代生活,当年所向往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神话早已成了过往的笑谈。 有人总是看不起农民,白石山下的农民魏先生,当年就写出了很多城里的读书人写不出来的文学作品……同样的白石山下望城岗的农民饶兴礼主任,把十月在中国农业史上的许多创举带进了中南海,搬进了人民大会堂,经常在人民大会堂参加党的重要会议,讨论党和国家大事。在别人看来他那只配拿锄头把子的手,却在他访问苏联后,提起以前只属于读书人的笔,石破天惊地写出了厚厚一本公开出版的几十万字的“苏联农庄考察见闻纪实”,让那些坐在书斋里的秀才们睁大了眼睛。 这两位白石山下的农民,硬是打破了中国几千年封建政治文化专制对农民的封锁、不屑与抵毁,用事实证明时代不一样,白石山下的“农民大老粗”也可以成为政治和文化的主人,也有文化创造力,也具有拿起笔杆子写诗作文的能力,享受政治和文化的荣光。 他们一个是当年中国的国家作家协会会员,一个是中国的中共中央委员、全国著名劳动模范,用今天人的说法都是两个“国"字号的人物,“国”字号的农民!至今提起他们,外地朋友还伸出大拇哥:“你们浠水人真是太厉害了,就是当农民也要当个国字号的农民!"在家乡浠水,那个年代享誉全省全国的农民还有白石山那边的全国劳动模范邱宏祁、谢正友等,那不是几个而是一批,真正的群星灿烂,在中国农村农业战线上,他们是各怀长技,叱咤风云… … 白石山下望城岗的饶兴礼主任是家乡广大农民的杰出代表,他后来调到省里工作,回来大家仍然以当年望城合作社老主任的身份亲切地称呼他“饶主任”,他对家乡人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那时我在十月公社办公室工作, 十月公社挨着他老家十月大队,饶主任在省里虽然是副省级大干部,但他一回来就少不了要到公社来,他尽管在省城工作,穿着依然很朴素,看上去跟一般公社干部没有什么区别。在公社进门大院子里,他从“帆布篷"北京吉普车上一下来,老远就听见他粗门大嗓音和干部亲热地打招呼,时不时还朗朗大笑不止,对人真诚和气,不失农民本色。我那时只有十七八岁,在他面前还算个细伢,但他见了一样打招呼,说说笑笑,问好,平易近人,一点大干部的架子都没有。这就是我印象中和心里的饶主任。 也许是因为有了他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当年浠水农业在全国比较好冒尖,也许是二者而之,那一年秋天,在北京城里的一个全国顶级“农民“来到了白石山下的浠水河畔。他就是时下的网络里常说到的“永贵大叔”。那时候的“永贵大叔”可不得了,既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员,又是国务院的副总理,伟大领袖身边的红人、当时的全国“三农"大总管,也相当于旧时的副相国。他来了还能没有点响动…… 他来到了白石山下的浠城,来到了山下浠河热火朝天的四级电站建设工地,来到了望城岗下当时属于全国农业战线红旗之一的十月大队,这里有着极辉煌的历史,它是饶主任创建全湖北省第一个农业合作社一一望城农业合作社的地方,也是十月大队的前身,前面所说的毛主席在《中国农村社主义建设高潮》一书中给予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的“望城农业合作社的经验”就出在这里。 在白石山下,在浠水河畔,头缠白毛巾的陈永贵和头戴白麦草帽的饶兴礼,两位当年的全国著名劳动模范的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他们朴实真挚的笑声,久久回荡在白石山下,浠水河畔。那是历史的瞬间,那是白石山下、浠水河畔值得纪念的历史高光时刻之一。 在外四十多年,我经常对朋友说起家乡的这些历史,自然少不了也说到白石山,有人便敏感地惊呼:没说的,这白石山肯定是一座灵山和福山,难怪你们浠水这么厉害,连农民都这么“牛”!见我不无骄傲地笑了,他们便邀约“什么时候一定要到浠水看看白石山,沾点山上的灵气!"有的时候,面对那些面对浠水历史惊呼“浠水太厉害了”的朋友,我心里也曾有过这样自豪的不谦虚反诘:浠水当然“厉害”!如果不“厉害",书圣就不会前往浠水游历,在白石山下浠水河畔的玉台山那么爽快地留下墨宝和“洗墨池";浠水如果不“厉害”,茶圣陆羽就不会在白石山下浠水河边清泉寺旁的小小茅舍茶棚,那样认真那样津津有味地反复细品主人递上的绿茶,然后那样详考深究茅舍茶棚后面的那眼咕咚咕咚直往上涌的泉水,并认定公宣此泉乃“天下三泉"!如果浠水不“厉害”,词圣苏东坡何必亲临白石山下的小小麻桥找上门来请素昧平生的医圣庞安时治疾疗病,还夜游白石山下浠水河畔的清泉寺,写下那样脍炙人口骚动千古词坛的不朽词章,收获“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那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大觉大悟?并且一首不过“瘾”,再来一首,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四而五,首首皆精彩,成为中国词学史上一人同地五词联壁的千古绝唱!苏东坡何其有幸,他来到的是怎样一片神奇的土地?浠水何其有幸,竟然得到坡仙如此神交眷顾,一县独得中国文学史上千古一人五篇俊彩华章!把浠水的文化地标送上千古中国文化史的高空,和东坡的名字一起牢牢地镶嵌在群星灿烂的中国文学史最华美的高峰之巅!那么,究竟是苏东坡成就了浠水,还是浠水成就了苏东坡?这只有留待专家去作专题研究了。我觉得对待这一中国文学史上的奇特现象,可以用当下我们招商引资常用的那句口头禅::“不求所有,但求所在。”作一冷处理。你看这话说得多好,既符合东坡先生的旷达,也符合浠水人的秉性,对双方都中正和美,何必吃饱了撑不过,非要问那些“究竟”分些胜负高下干什么?闹得古人不安,今人不快! 浠水这地方简单啊,前几年在白石山下县城旁边的小小四口塘冷不丁就出了个中国驻荷兰国大使!
(六)
像许多在外的家乡人一样,我爱家乡的白石山,但我比很多人幸运,我庆幸我出生在白石山下、浠水河畔,在退休之年又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我过去的老家居住,虽然浠水城市发展太快,一河两岸遍地林立的楼宇太多太高,挡住了视线,我站在昔日老屋门外的山墩子上,再也看不到浠河,再也看不到白石山,再也看不清哪是老浠城,但浠河碧波仍一如从前流在我心里,在内心深处,白石山也一如从前那样在我心里,那白石璧上发出的灵光仍照耀着家乡人前行的脚步,奋斗的道路。梦里的老浠城依然是当年的模样!
我在本文开头的那些描述,是今年三年大疫过后的第一个嫩芽初上的初春早晨,我在白石山边和浠水河畔看到的家乡春天开始醒来的令我沉醉的可爱自然情景,就在这样美好的早晨,我从河南边的老家来到河的北边,经过如梦初醒的县城,行进在和家乡热情的旧友新朋们一起登临城北白石山的路上,我不仅又见到了久违了的家乡的“护山"一一我心中的灵山、福山,而且终于要实现我多年来一直都梦寐以求的上山去叩拜的心愿!
上山的感觉真好——初春的风乍暖还寒,让人洗尽纤尘,神清气爽! 上山的道路真窄——窄得只有一个车道,只容得一台小车单向上下,再有一辆自行车都很难让开路! : : 上山的道路真险——300多米的海拔竟然有十几道拐,车子在急转弯处不得不倒几把才能转过弯去…… 难怪一路上很难见到人,也很难见到车,在这样的尘世、这样喧哗的城郊,恐怕是再也难以找到这样的好去处:寂静白石山!这样最好不过,非常有利于山的保护。说实话,现在的好山好水不少,但路一修宽本属于自然山水的那份纯正就丧失殆尽,看来作为浠水“护山"的白石山还很好地保持着当初的那种混沌初开的古朴纯清,随着车子的上行这种感觉便愈加明显,我心中不禁多了许多喜悦,暗暗为白石山庆幸!
上山时分,轻烟薄雾还轻笼着四野,随着上山的车轮在山上时而大转弯,时而小转弯,时而急刹车,时而吃力地爬陡坡,山顶渐渐在我急切的期盼中越来越近,光芒四射的嫩春旭日也为我们轻轻拉开了山上的金色雾帐,车子爬尽最后一段狭窄的坡口,随弯就弯停在了一片松树旁边。离山上最高处山顶上的电视差转塔虽然近在咫尺,但进入那顶上座北朝南悬崖峭壁边上的小院落,还要上一段不小的陡坡。我们下车徒步而行。此时正是山脚下农村人家早饭刚过时分,偶尔听到山脚下周边人家炊烟里传来的几声鸡鸣犬吠。春节虽然过去快两个月,但山坡上的院门两边春联依然鲜红如初,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年味。入得院内,历经近半个世纪风雨的三层发射中心着一身浅黄色新墙妆,很明快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她一扫我想象中的不堪破败,让我大吃一惊,令我更感诧异的是整个中心仍然在正常高效运行。 有生以来,我是第一次登上白石山顶峰,也是首次来到这座县里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县城东北部最高峰修建的第一个电视转墦塔身边。当年它将全县全省全国全世界的消息以图像视觉的形式送到了千家万户,这个全县第一塔对我们来说有多么神秘和重要不言而喻。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是近半个世纪,没想到时代发展的这么快,现在已进入大数据数字化的全新时代,我满以为这个当时享誉鄂东南的浠水县第一高塔早已废弃,现在在山下远远看到山顶上朦朦胧胧的塔影和那片房子的影子,只不过是昔日荣光残留下来只能供人凭吊的标本。没想到我们下车,沿着陡峭的坡路从大门进入到的这处古松翠柏高耸、周边悬崖壁立的小院落里,已历经了四十余年雨雪风霜的三层小楼微波信号发射中心还保存得这样好:焕然一新的黄墙青顶外表,小楼内一层一层内走廊明窗白壁,一间间房子井井有条;虽然都是当年的建制,但房廓走道,楼梯房间,却颇见格局匠心;发射传输室、监控室内的设备指示灯繁忙地很有生气地闪闪烁烁,处处清爽整洁,整幢楼房呈半弧形,房后不远是拔峰巅而起直插云天的灰色钢结构发射塔,因为整个发射中心和发射塔都是建在白石山的这处最高峰顶上,四周便都是悬崖峭壁,。
这里实行的是有人值守管理制度,两位年轻人是县广播电视台的派来轮值的工作人员。年轻人热情地给我们倒上热气腾腾的绿茶,安排我们一行人在院中苍绿的老松树下一方石桌旁休息饮茶,然后便引领我们一层楼一层楼地参观。家乡电视人真的是了不起,他们与时俱进,更新设备和技术,在大数字时代赋予了这个老资格的发射中心新的使命,使它像家乡的白石山一样苍山不老,气象常新,在新时代发挥着新的作用。
年轻人把我们领到机房,指着那些正在有条不紊运行的机器设备,热情地向我们详细介绍大数据新时代差转台的新职能……
我们一行人最后随工作人员来到三楼顶层,宽宽的平顶上安装着许多面向全县各个方向的新的灰色大锅,楼后面深灰色电视发射塔俨然也是经过了很大一番精心改造,全方位融入了这个全新的大数据时代,发挥着大数据引领新时代大踏步前进不可替代的作用。她在白石山的最高峰巍然耸立,塔顶直冲云霄,似乎在巍巍白石山顶上又平添一峰,使人想起此处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这个差转站真是人间的一处胜境,神秘高深。在三楼平顶上细听,那高高的塔尖上隐隐似有八面来风与塔顶摩沙而过的沙沙之声,使人顿生雄壮豪迈之感……
在三楼上面还有一层小平房,是个小会议室。由于受地形限制,空间不大,但据说当年县委常委有些紧要会议,为了保密,都选择在这里召开,那张彰显着当年岁月简朴作风的小小鹅蛋形桌子依然静静地在会议室中间立着,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她满身的沧桑依稀可辨。这不禁让我这个从那个时代的过来人,睹物想起那早已过去的岁月,不由得怀念起当年干部艰苦简朴的务实作风。那时上山连现在这样的窄路都没有,生活条件艰苦更不待言,但只要是工作需要,哪里还讲长七短八,这就是那个时代的人!
我又回到三楼平台上,腑瞰山下,这时山下的雾已散得差不多了,飘动的金色轻纱里,在一河两岸的高楼大厦之间,浠河像一条白绸带从东往西绵绵飘去,山下近处的河湖港汊,在丘陵起伏的原野上纵横交错,那飘浮着的丝丝雾帐里,太阳光芒照得一处处的水面闪着微微的波光,县城此时也好像新娘掀开了盖头,但见浠水一河两岸旧城新区新楼座座,拔地而起,一大片一大片的,鳞次栉比,美丽壮观之至。我想,如果站在山顶上放一架无人机进行航拍,那照片一定非常震撼!
站在家乡的护山之巅,沐浴着初春的暖阳暖风,观看县城和一河两岸,我对白石山赐灵赐福这一方天地人间似乎有了更多的联想和更深的感悟。难怪在清顺治年间从外地前来任浠水知县的刘佑给予如此之高的评价,他把“护山"看作是浠水的龙脉,写进了史志,真的是很有眼光,很有道理。历代外地在浠水的为官者有多少人辉煌的仕途从这里开始,从这里不断地往上升迁?外地来此山下浠水河畔县城儒学求学的莘莘学子有多少人从这里开始及第登科,飞黄腾达?真的是史不尽书。历朝历代有多少名士游历浠川,有多少人为白石山下的山水所迷所感,写下和留下千古文章和佳话。不废江河万古流,斯人已去,多少雅事风流虽然难再,却幻化成了神奇不朽的历史和神奇不朽的文化传承。这一切辉煌过往,只有家乡白石山曾经目睹,可以作历史的见证。站在山巅,此刻我仿佛看到历史上的巨人陆羽来了,王羲之来了,王禹偁来了,苏东坡等等!都来了……我仿佛看到家乡历史上的医王庞安时回来了,阁老姚明恭回来了,状元陈沆回来了,近代新儒学大家徐复观回来了,诗人、学者闻一多回来了,在中国近代农村农业农民“三农"史上有重要地位的饶兴礼主任回来了……特别是这个家乡的闻一多闻先生呀,可了不得,《毛泽东选集》五卷里对他有很高的赞誉和评价,毛主席说:“要写闻一多颂!”出自伟人之口的如此赞颂,中国历史上恐怕不多,闻先生是其中的伟丈夫!他的纪念馆两任中共中央总书记都亲笔为之题写馆名,足见先生的地位之不一般
文化巨人们在白石山下、浠水河畔留下的闪光足迹和不朽词章虽然早已成为传说和传文,家乡先贤巨擘们留下的深远影响虽然也渐成绝响,但白石山却永远记得他们的光辉脚印和不朽模样,并将其溶练幻化成文化精髓注入浠水一代代后人的骨血,成为了他们心里永不枯竭的文化力量之泉和永不熄灭的精神灵光,而白石山则是无数代浠水人心中不倒的精神支柱和照亮他们灵魂的灯塔。在神奇博大的精神世界里,一座山就这样护佑着浠水,福荫着她的子孙万世。在今天的经济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中,我相信这种精神神力必将焕发出巨大的精神力量和发挥其重要作用!
在白石山的塔台上,我又想起了对我有恩的魏先生,想起充盈在他作品里滚烫的生活气息,我面向北方,腑首山脚下魏先生的家乡,不禁肃然起敬,行三鞠躬大礼,献上心香一瓣,遥祭先生在天国之灵!先生,先生,请受我一拜!白石山上的风啊,请你捎去我对先生的思念! 下得白石山最高处的电视差转站,我们依着一脉山凹来到与其距离数百步之遥、意欲与之比肩的次高峰。这处胜景面南向北偏西,像一顽皮的小弟从一处悬崖上突兀而起,崖顶一前一后两个似有万斤之巨的怪石,像天外来客于某一个风雨交加、雷鸣电闪的黑夜,随风突然降落在此处崖石之上,在白石山上独霸一方。这处犹如天外飞来之怪石历经风雨,兽走鸟飞,如今成了旅游观光的一处胜景。此地有个有着十足诗意和非常让人神迷的好名字,曰:“云起处"。远看那来头和模样,就非等闲之处,但见四面壁立陡峭,崖下老松望月,想必是平日里有天风卷来,雾起于山间,流经此处受到八面来风点化,便幻作云从这边漫向脊,然后一路漫卷向山顶,再然后弥漫至全山,雨天白石山便云遮雾罩,晴天便金纱飘绕,就增添了“护山”祖山龙脉的许多神秘色彩。 我们一行人见此石不凡,便纷份攀爬而上,虽然可观山下诸多山水田园风光,沐浴天外来风,但终因是有些过于奇险,人站在上面似乎一不小心便有摇摇欲坠崖下粉身碎骨之感,若是有阵天风突然吹来,随时都会秒毙于峭壁断崖之下。身临深渊,不得不如履薄冰,我在上面留影之后,不敢久留,便小心翼翼地下来了。
奇异的是,在这崖的南边面对县城和浠水河的方向,居然有一座小庙宇,似乎长在崖畔巨石上一般,庙的后背就紧紧靠着飞来之石下面,崖上“云起处"几个石刻摩崖字迹虽然模糊不清,但仔细琢磨仍依稀可辨。摩崖边下的小庙,青瓦黄墙,被一蛇形厚墙深深地围着,外面根本无法看其端详。谙熟浠水山水文脉的阎生权君说,这就是明代万历年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太常寺少卿官应震在家乡白石山上建的那座“家庙”。这个老官和他建的这座小庙前面已经说过。这是个不起的的浠水人,他不仅称得上名副其实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用现在的话说他一身兼着皇帝老儿在朝中联络几大部的秘书要职,下达“部听"上达“天听”,在皇城可以行车走马,万历皇帝爱其年轻和才德,不直宣其名而亲呼“小官”,这个“小官”在京城是个“厉害角儿”。他选在白石山上建这座庙,供自己家人读书修身祭祖也好,为崇祯皇子避难也好,足见白石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份量之非同一般!
庙的背后是一道高墙环绕,摩崖石刻对着墙外的一扇小门紧锁着,墙两头崖畔荆棘丛生,后门紧闭难以入内,要想从正门进到到庙里也很难。后门进不去,大门又难以绕过去,左看右瞄,一番琢磨,估计庙的正门就在面向县城和浠水河的南边,何不绕道从侧面悬崖下的乱树林和荆棘丛中踏出一条路来,再攀爬上去找到进庙的正门?
我抱着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进到这个很难进去的神秘之地看看,免得留下遗憾。何况这座小庙是传说中皇太子释侬瘾的避难隐身之地呢!我从侧边崖下钻进落叶已尽的老林,碰碰磕磕来到底下的林木深处,见下面无路可走,只有悬崖处一条布满枯树杂草的小径似乎可以爬上去,仰面望去,这条小径就像从高处的庙脚旁丛生的杂树间吊下来的一根老死的枯藤,我见此便扯着枯树烂藤往上爬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攀爬到庙侧的平地上,上前一看,面向南边的庙门也是铁将军把门。无奈之下,只有看看这座神秘小庙外面的景物。不看则已,这一看还真是看得心颤,不得不佩服这个官大人眼光独具,居然选择了这么一个悬而又悬险而又险却万无一失的弹丸之地建“私家小庙",既隐秘又保险,做得也真的是绝!你看吧,整个庙就建在这处悬崖上,几乎就像是被身后面“云起处"那方悬崖巨石生生拉扯着。庙门虽然面南,但整个庙的正面是一带悬崖绝壁,奇险天成,浠水南边一扫平阳,包括县城,浠河,村庄,远山近水,万千气象,尽收眼底。看来这个官大人要的也就是这口座北面南的好风水和奇险天成的万无一失呀。这个小庙最绝处还在于入庙只有西北方向一条逼窄险道,当真是一人当关万人莫进,要想从南边迎门正面上来,除了飞鸟,凡人却是痴心妄想。我细致观察,从我爬上来的地方,也不过是在侧边隐藏得很深的一条很陡的弯曲小径,平时鲜为人知。连着庙前的正中道场的两边,右边侧面就是那条我吃尽苦头才爬上来的那条隐藏很深鲜为人知的险径,左前边侧面则有一道上了锁的铁门,因为看不清,外面情况如何就不知道了。看到这里,我不得不由衷感佩这个老官选此处建“家庙",眼睛真真的是“毒",或者说是用心良苦,甚至可以说是心独运,煞费了苦心。我再仔细打量起小庙的外观,虽然是私家小庙,建制却不俗,庙前南边悬崖前也不知是哪年哪月何人用精工砌起一溜很有些岁月年头的石雕图案的围栏,这石栏呈半月形,与小庙之间形成了一个弓形院落,我上来的地方有一石桌和几方石凳,旁边有一株古柏,院子虽然不大,也尽显当年建庙者的不俗,小中让人可以看出此处的大格局和此处的乾坤。 看来,今天庙是一定进不去了,后门是锁,前门是锁,侧门也是锁,进也难出也难,我只好原“路”返回了。
返回时,在差转台到小庙之间的一段r斜坡路,其实是白石山由东向西的一段山脊背,这段山脊梁二面树林子下边都是悬崖绝壁,山脊背两边有许多搬不动而被修路者弃在路边的形状各异的大块头化石,不少被埋在土里只露出部分磷角,一些文物行家看了觉得非常可惜,他们立马嘱在前面带路的差转站的年轻后生:“这些石头都是宝,千万不要埋到士里去了,一定要保护好,说不定对考察白石山的历史文化有用,将来还可以作为旅游风景来打造!”路南边崖畔边上还有当年的老城墙也被建筑浮土埋没,画家姚科寿老师说,“白石山不仅是浠水的“护山”,还是红色的山,当年李先念、刘西尧等曾多次带领部队在山下曾多次重创顽敌,著名的“白石山战斗”还被写进军史。这些城墙是很有价值的红色革命遗迹,千万保护好。”一席话说得后生连连点头,大家遥想白石山当年的红色革命历史,不觉肃然起敬。看来后生、包括我这个自以为了解家乡历史的人,还真的不知道白石山上路边随随便便的一块石头、不经意埋入浮土的一段老墙,也这么有故事,这么珍贵!
此时,太阳已经当顶,不知不觉到了吃中饭的时候。我尽管意兴未尽,也只好跟着大家一起下山了。
这次上白石山,看了这么多,了解了这么多,心里真的有说不出的激动、高兴和感慨。白石山上初春的太阳是如此温暖,使人身心愉悦,白石山上早春的风是那样和畅,令人神清气爽。但在回来的路上,看到山脚下与之极不协调极不和谐的采石场,垃圾场,虽然那石场早年就已关闭,但那些没有回填修复的天坑,以及那些裸露在天底下让人不忍目视的累累伤痕,还有风吹来的垃圾场的异味,不觉又有些许忧伤浮上心头。
我不知山脚下其他周边地方是怎么样的情况。有知情者不无忧心地告诉我,前些年滴血的市场金钱物欲横流,有人开挖爆炸白石山上的白石,将其打造墓碑出售,使山体遭到严重破坏,创伤至今犹在。近几年城市建设快速发展,当然是大好事,但几年时间却把过去在远郊的白石山拉到了新城的近郊,一些人不了解浠水的历史,不懂得白石山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或是忘记了“护山”作为浠水人精神文化的重大意义,不思尽心尽力呵护,反而为一己贪欲在山脚下乱挖滥建,使其生态遭到不同程度的污染和破坏。
在通往山顶的山路两边,看到那些遭到人为破坏的痕迹仍赫赫在目,我似乎看到那并未完全痊愈的伤口仍在流血;我看到家乡“护山”仿佛在流泪……
我听说,家乡一些有识之士在呼吁加强对白石山的保护,使这座浠城的座山、浠水家乡的“护山”重焕昔日光彩,恢复其应有的人文山水历史地位,重塑起“护山"一一白石山在浠水人、包括外来浠水帮助工作的人们心里的精神地标和精神图腾!
在下山途中,回望烂漫春阳下身后渐渐远去的白石山主峰,我不禁陷入了沉思,百感交集,止不住长叹一声:“白石山,你这家乡的“护山"、灵山、福山!
白石山,你这家乡大浠水历史上的“护山",灵山,福山,你这家乡人共同的精神家园,归来吧……
我似乎听到,以白石山为中心的家乡群山回应,众河流响:
“保护白石山!”
“爱护家乡多彩多姿的锦绣山水!”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绿水青山就是灵山、福山!"(胡国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