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针状的香榧枝叶如春日的华盖,浓烈的阳光被筛成细碎的光影斑驳落地。每年香榧采摘前,当地人会举行一个简朴的仪式,香榧树上挂满红色的绸带。有风袭来,绸带随着枝条摇曳,如同春日的神祇托风送来某些不可言说的消息。
我们坐在这样古老的树下,看四周高山间偶然飘落的野樱花瓣,如此大好时光,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端详着树,眼前的香榧树,都要两人以上才可合抱。和野樱比,这是截然不同的树啊。野樱看起来如此绚烂短暂,香榧树却近乎沉默永恒。野樱飘落时,我们似乎能感受到迅速流淌的时间。千年香榧伫立在那里,断裂的枝丫,泛白而粗犷的枝干,如同时间凝结在天空的用力一笔。
这一片千年香榧林,有十来株。其实远不止于此,在我们看不到的周边山谷,一共散布着五百多株香榧古树。这是中国最古老的香榧群落。其中一株最年长的“香榧皇”,已有一千五百多岁。
一代一代人,一代一代香榧树。
磐安东川香榧,已经闻名了上千年。我们却是今日才听到、见到。路途中,我看到一二十年大的小香榧树,不过一把刀柄那样粗。它还是个孩子呢。世世代代的人连着看时间在它们身上累积,树干渐渐变大,树皮变得蓬松,枝干一年年延展开,看它结每一年的新果子。
有人特地送来了两盒子东川香榧,用牙轻叩,咔啦一声,褐色果壳四裂,香气从口腔扑向鼻腔。黑色的果衣脱落,杏色果瓤露出。清香的、松脆的。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吃香榧吧。香榧吃起来的脆声,多少带着几分轻松的喜悦。的确,东川香榧一度是珍贵的贡品。
走几步到树身旁,伸出手,抚摸干燥的树身。上了年纪的香榧,巨大的树身内部会慢慢中空,树身散开,如巨大的深色花瓣,延展出新的年轻的枝干。每一年,一株香榧的枝头都会长出新的一截针叶,一年又一年,叶生叶,枝长枝,香榧林日益丰茂,变成绿色的巨大风团翻滚在山野间。叶片交错中,一年复一年,香榧的果子如同花苞冒出,慢慢鼓胀。说不定,还在齿间留香的果实就来自这棵树。
香榧树并不是天然长成的,它分雌雄株,香榧的果实,需经过嫁接。我问傅轩,这不是代表着,在香榧树来到这里时,这里便有了人的痕迹。傅轩笑,是啊,在这里,香榧与人的一生都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