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大同的风》
第十二章、信赖与重托
——欧阳如一
第二天吃过晚饭袁梦陪张振庭在宾馆院子里散步,夏至前后的天镇晚上九点才黑天。袁梦问:“张教授,您看我是不是得信点啥?”整个白天她都很开心,一到晚上她就提心吊胆,这都是吃了不干净东西所致,还特别怕警察,于是就寝食难安,人瘦得厉害。
张振庭就想起了笃信基督教的薛小曼,问:“您想信点啥?”
“大同离恒山最近,恒山有悬空寺。离五台山也不远,五台山可是中国四大佛教圣地之首。”
“那您是想信佛教了?”
袁梦突然抹泪道:“不行我就出家。”
人到这时候有钱有什么用?要么就像龙开旺那样醉生梦死,要么就像袁梦这样六神无主,很少有真心忏悔的。张振庭说:“佛教讲究心诚则灵,佛教徒认为佛主有求必应,有句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得是不管犯下多大的罪过,皈依佛门都会被接纳。中国历史上也有过军队不得进入寺庙的时候,寺庙就成了逃犯的庇护所。可在大多数时候,比如现在,即使做了剃度,也不能逃避罪责。”
原来佛主是这样保佑众生的,袁梦问:“那信基督教怎么样?您夫人不是信基督教吗?”
张振庭说:“基督教也有和佛教‘心诚则灵’差不多的说法,基督徒认为你信,主必住在你心里。《圣经》上说:‘ 寻找,就寻见;叩门, 就给他开门’,也有点‘有求必应’的意思。基督教也宽恕罪人,在古代欧洲军警是不能进教堂抓人的,至今袖珍小国梵蒂冈仍使用这条的法律。于是就有人认为只要认真学经,虔诚祷告,甚至把一切都交托给主,主就能做功免除他在世间的刑罚。薛小曼的经历告诉我,这是‘妄求’,她一分钱都没贪却获了刑,她和她的教友每天都为她祷告仍没获救,所以,世俗的事情必须用世俗的办法解决。”
张振庭的话在袁梦心里起了震撼的作用,龙开旺出事后袁梦曾想找她的第一任情人孙国玺,是这个人害了当年还是少女的她,可孙国玺退休后就人间蒸发,连他最信任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真够老奸巨滑的;龙开旺出事后袁梦也希望他能保护包括自己的情人,像条好汉的样子,担起所有罪责。可龙开旺想得是拉所有人下水,她就不再和他建立攻守同盟了;袁梦把所有亲友都想了个遍,发现没一个人能给她拿大主意,这才关注年老并且书呆子气的张振庭,她这才发现龙开旺在这生死悠关的时刻信任这夫子是对的,他决不会出卖他们并且有大智慧,袁梦就挎起他的胳膊问:“老哥,我要不要找个好律师?”
“现在有好律师吗?”张振庭问,他又想起了薛小曼找的上海律师,他除了收钱什么都没干。
袁梦这一阵子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跟律师打交道上,她发现如今的律师分三种:一种是有正义感并处处为委托人着想的,都被法官打压得差不多了;一种是善于交结法官的,有的甚至是法官的“白手套”,可这得找对人并且肯花大钱,他们的胃口很大,你倾家荡产都可能不够;还有就是从事诉讼的商人,他们根本不研究案情和法条,打得是运气官司,赢了是他们的功劳,输了没一点责任。袁梦接触律师越多就越不敢找律师,他们会让你人财两空。“那您看我该怎么办?”袁梦把她的肩也贴了过去,想不到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张振庭说:“咱们把天镇的事情办成,让参与云城事件的人都投一份资,再拿这部分钱堵以前的窟窿。”
袁梦暗想:“我可不等你们挣钱,拿到钱我就上缴,不但能免罪,还能立功。”心情霍然开朗,又把粉嫩粉嫩的小脸贴在了张振庭树皮般的老脸上,说:“老哥,咱们这就回去准备一下。”
张振庭和袁梦散步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互相道了声晚安就回了各自的屋,双方都有点不舍。男女那点事儿主要的是得把握时机,这东西稍纵即逝,可男人不提女人又不好提,他们就分了手。
张振庭一开门就见到了满屋子的人——张书记、李县长、魏主任及他们的助理、秘书坐满了沙发,茶几上摆了个超大的果盘。魏主任说:“我们刚才看见园子里有一对情侣好像是您和一位天镇美女,没敢打扰。”把张振庭弄了个大红脸。李县长说:“张书记明天去省里开会,特意过来跟教授聊几句,好决定我们明天的议题。”张书记喝了酒,很随意地说:“还不把小袁总请过来?”就有秘书去请了袁梦。
换了便装的袁梦进屋,张书记特意请她坐在自己身边,说:“我和李县长搭班子已有十年,省委组织部要求我们俩不把天镇脱贫不能离开。我岁数大了,本来要到市人大任个闲职;李县长也有上升的空间,都动不了,也是天镇穷,没人替我们。”
张振庭看着如此丰盛的果盘,问:“穷到了啥程度啊?”
张书记说:“财政收的不够支的,每年全县总产值六七个亿,财政总收入三四千万,每年的赤字都得七八千万,全靠上面‘转移支付’,想干点事儿就得举债,不瞒二位,我们的逾期贷款已上亿,银行不再借给我们钱了。”
这情况在百度上是查不到的,可见该县对张振庭的接待有多隆重。张振庭说:“据说每个地方都有过一段好光景,天镇祖上最阔的时候是啥时候?”
张书记看看李县长,说:“好像天镇自古就这么穷。”
李县长说:“以前靠农业,天镇的人均耕地面积不少,天冷风大雨水少地贫,又缺少农田灌溉设施,靠农业显然不行。”
袁梦说:“我们就是来天镇搞农业的,要至少三万亩地,种油料牡丹,发展全牡丹产业。”
“这要看你们的投资和产业带动,地不要钱都行。”李县长接着说:“我们也想在天镇发展工业。天镇已探明的地下矿藏有39种,天镇经济发展最好的时候是采矿最多的时候,政府没收上多少税,成就了好多小矿主。如今上面限采,工业也发展不上去。”
张书记说:“天镇的电便宜,我们想把天镇的‘经开区’并入大同的‘经开区’,请金市长把一些生产型企业安排在我们这儿,可金市长那边招商都困难。”
李县长接着说:“我们的旅游服务业主要打温泉和古长城牌,也因为没资本投入基础设施搞不上去。”
张振庭环视了一下在坐的所有官员,说:“看来穷的地方都一样,富的地方却各有不同。如果把二位首长放在古代怎么样?比如做代国的君侯。”
李县长闻言惊得不行,好像他就在古代,这可有杀头之罪,张书记却说:“我们俩如果是春秋战国代国的国主,北边是强悍的五胡,西面是不断蚕食中原的秦国,又远离首都邯郸……”他突然起身像古人那样躬身拱手道:“我们一定会像当年赵武灵王那样胡服骑射,锐意改革;也会像当年燕昭王那样筑起黄金台,礼聘张先生。”
古人的地方自主权真的比现在高,他们玩笑中就道出了中国县域经济发展不上去的症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