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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你第一次来梦园是什么时候，我们都已忘记。
后来想起了那首诗，就相视一笑。那是个夏日的黄昏，夕阳的光彩落在东院，李梅树被飞红照亮的瞬间，你走过拱门，来到夏雨初歇的园子。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无约客自来，能尝黄梅否？谁在吟哦，谁在问道？梅树硕果累累，压弯枝条，挡了路径。
啊！你的声音使梦园目光一亮，我知道是你要来，为了你的到来，我期待已久，梦园期待已久。
我曾经望着门外的那条小路，幻望一个身影转过石屋的墙角，沿花荫遍地的那边走来；曾经求告园子里的月季，不要开得太早，也不要太迟。为了你的到来，许多个有月的夜晚，我关闭灯光，在园中独坐。
插花，拣拾落英，在园中等待，从探春吐香时就充满期待，我们有约，你说要来看我，看我的梦园。
你说是何样的一片地方，使你心闲气定，在此固守，使你的诗句如此莺燕萦回，珠玉叮当，是何等花草勾魂，捉住了你的心。
我们走遍了园中的每一条小路，我向你介绍我所有的朋友，它们的可爱，美丽，天真，纯情。它们的四季风光故事，它们歌唱和舞蹈的全部内容。我喋喋不休，对你讲述。
月是半月，柳是垂柳，我们坐在柳前月下，端详这个梦园，月移影动，园子如梦如幻。
天井里暗香幽明，风送来荷塘的清香，虫声将我们包围，月看着你我，它在柳间的笑意朦胧。
你说，这是一片净土，是洞天佛地，能静心洗尘。你说，许多年来，苦苦寻觅一个所在，想寄托精神，想让一种人生的追求得到归宿，让一种渴望躲开喧嚣，让心灵的种子发芽，得到呵护，想在疲累无奈的日子，得到休憩。
你说，你一生读过的最不能忘怀的园子，是丰子恺的《缘缘堂随笔》，最细致入微绘画园子的书，是陈从周的《帘青集》、《春苔集》，你可以在书中看见花开，草长，能一一摸到草木的骨节，精神。可是，无缘坐下来。
你说，美哉梦园！这个地方，天地造化之精，之神，之灵动诱惑，实在让人生爱怜，生温暖，生善怀，让人即之不舍。今生今世，不敢忘也，不能忘也！
我们谈论人生的话题，为什么活着，如何活着，对于一个读书人，一个草民，什么叫平常心？不饥不饱，回归自然，无天灾之害，无动乱之苦，无贪欲之累，无不平之心。这是我们的结论，这是梦园的昭示。一个月夜里的幻想。
我们无话不谈，甚至说到梦园的未来，你说，红颜虽好，命也多舛；秀木虽佳，风易摧之，这园子一旦有虞？如何?尔何如之？
月隐隐，树索索，天籁息声。闲言忧心，园子听见了，花摇叶动。
我们一时无言。默默祈祷：天佑之，天佑之！
2009.8于涧尾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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