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呼啸，窗外黑着过。
室内白炽灯一溜，
年前不知的
酸楚和往昔的冷。
年末降温
结完负债表，
浩渺只是会计
销掉的账。
小时候想当司机，
躲进亭子间，窗户像车头
手脚忙着方向盘和离合器。
爷爷生冻疮的手
胡萝卜似地
来回用消毒液擦饭桌。
奶奶下楼把煤气关小，
菜叶漂在狮子头汤里沸腾。
即便现在，旧貌仍比
逝去的慢一些。
总想儿时，但抒情
不知愁滋味。
听吱吱擦地，
橡皮筋从脚踝
到头顶，升高的
挑和勾，二五六
二五七，曲起双腿
停在公房半当中。
“造房子”的小脚
蹦跳，她单脚斜移，
水门汀地上
粉笔描的线忽深忽浅。
一正方形笼子，
一里弄小孩儿，
一晾晒拖把，滴水的
一摊水渍。
肥皂冒泡，
孩儿疯长。
刺破隔墙小憩，
我回头，哧溜一声
停那儿了。
他早看到那个我。
上学，重来过：
斜背书包，军用的绿帆布；
歪弄堂，道口
矮的两三层，
参差裸露的碎砖。
滑楼梯
一冲而下的板。
我们争相搭车。
要是光照回流，
念头缺一个周五，
我们的周末和润滑油
不让发育的骨头留级。
我们游鱼一样，
我们潜泳深深的
雨露滋润冒的泡。
变魂的快乐来了，
头不痛，晨气亮灿灿的。
忽然就好，
地表坍个洞，
纯净的落差。
身体的气贯流
足以安慰集体。
寒气渐退，
走街上，我像所有人
小时候。
热度突然像忌讳，
我们都成过往。
妇人盥洗，脸部是昔日
遗痕，鱼尾纹和黑眼圈。
奶奶用卷起的
民国纸币绕满
缝纫的线，留给
货币一个哑口。
很久，租界一女子
叮叮当，坐有轨电车
过赫德路
静安寺路口，
依稀褪色，缺个角的
黑白照。
上课迟到，害怕
全班看到我
老师没来前
空寥的畏和心悸。
我醒来时已晚。
担心到上班
全勤奖和面子没了。
入睡后
万劫不复的考勤
补救脸上尴尬的缺席。
每晚此时，天上
大朵泛舟似的云，
它们团团疾驶。
衰老只是烟云
不尽地流走
脸上的惊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