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美食惹人馋

屈化民

我是在腰市商州街长大的，是五谷杂粮养大的。幼时吃这些穷家土饭：包谷糁子豆面饭，棒棒杂面稻秫(高粱)饭，柿巴炒面拌稀饭，浆水蛄蚪和搅团，蕃面糕糕麦仁饭，槐花刺芥拌麦饭，野蚂蚱菜蒸孜卷，红薯饸饹菜水饭，软枣凉粉灰条面；萝卜丝丝捏角角，荠荠春菜捏煮馍；豆皮子馍豆渣馍，红薯面馍麸子馍，黑馍蕃馍柿巴馍……

常忆幼时伙伴多，给猪拔草一伙伙，上了东坡跑西坡，满坡架岭疯耍着。张涧岭上“山珍”多，“羊奶奶”有好几窝。一哄而上摘又夺，三五下子把皮剥，咬到嘴里慢慢嚼，咯嘣鲜脆汁润舌。铁柱饥饿没吃够，伸着爪爪求彦狗。为吃美味手扳手，争食变成牛顶牛。娃子娃倔不招耍，耍着耍着脸红啦，抬杠说句口头话：“老子不跟你耍耍，你把我逑咬茬茬！拿泥给我捏巴巴！如果巴巴捏的短，跑到你屋端你碗，咥完捞饭吃杂面。”耍恼了，又和好，挖吃茎茎刨干草。脚蹬电杆撒泡尿，一手捉牛指街道。

有一阵没啥吃，跟着妈推碾子，把湿苞谷芯子，碾成糊糊子，搅些麸皮子，拍成片片子，搭上鼎篦子，蒸熟没名字。用它填肚子，饥饭也好吃。乱七八糟吃惯了，童年口味形成了，往后难以改变了。现在生活改善了，白米细面常见了。有的时候怀旧了，想尝家乡老味道，穷饭绝迹没处找。这些年离乡千里远，出农门留恋农家饭，土豹子不爱吃洋餐，嘴低贱不登大酒店。

游子不管走到阿达，时常想起腰市老家，后院子柿树底下，妈种的葫芦北瓜。把它们摘下炖熟熬烂啦，舀到瓦盆没漂油花只有葱花，吃进肚子滋润汤子瓜类营养不差，滋补脑子润滑脑筋穷娃吃瓜不“瓜”。一九七六年，一个星期天。“教育革命”喜讯又传，公社贴出“上大学名单”。晌午喝了北瓜汤，光着膀子门口逛，看到兴胜大队一女郎。她被推荐上了红榜，扬头看天露着笑脸。有人问她一言：“你上啥号学院?”她答“西安治金学院。”我听这话就纳闷，冶（ye）金咋能叫“治金”？回家讲给我哥听，哥哥听出了笑出声。说“挑选瞎子去点灯，丢人现眼留笑柄。就是这号差等生，竟跳农门吃油饼”。本来谝的北瓜饭，话题扯得太偏远，言归正传还说饭。

本人不吃酒和烟，偶尔想吃家乡饭。有一年回老家，拜见青青她妈，两手空空没给拿啥，脸厚气强把饭约下。蹭吃一顿“古董饭”，坐在灶前端饭碗，当年滋味涌心间，吟作一首:

鹧鸪天

四九时节回家乡

向嫂订做豆面汤

苞谷面馍包酸菜

饭汤煮馍味久长

老家饭  粗杂粮

唤起记忆涌心房

体验幼时穷滋味

似觉慈母在身旁

又是一年冬天，回到老桥东端，到牛侃运房前。他的媳子，端碗而出。她见峰印哥，啥话都没说，把碗塞给我。我没言传，接过饭碗，搭眼一看：满满一碗糊汤面，煮的芋头萝卜片，调着酸菜和小蒜。我忙站在公路边，唿哩唿噜全吃完。提着空碗去灶间，还想再吃锅底干。没有咯渣和嘫嘫（ran）。我在心里暗盘算，假若主人要饭钱，就答口袋是蔫蔫（nian），让她干瞪两眼半，瞪完还是没有钱。后来坐车回西安，还在回味那碗饭。

近期居于广东英德，天天吃的大鱼大米，吃得胃口有些发腻。吃了五谷想六谷，吃着海鲜想豆腐。在前几日，忽然想吃，商州背街的土点心。胸无大志没出息，上了年纪图吃哩，脸厚嘴长吃千里，管不住嘴丢人哩。回头一想慰自己，这也没人笑话的。活着就要吃嘴哩，有啥不好意思的?上淘宝，搜不到，想过嘴瘾，睡不着觉，就把乡党同学找。他是屈村学良，是商洛公路局副局长。一见我的短信，马上发来五斤，而且拒收分文，郑重其事来电话，说往后需要啥，尽管告诉他，绝对没麻达。我说一次就够啦，绣球只能抛一下，还能没完没了啦。由这事看，学良做人，有板有眼，同窗友情，长存心间，贤者当官，实属必然。

随后就在前些天，发去微信转去钱，拜托几个亲蛋蛋，寄点土产解解馋，包谷糁子和豆面，酸菜咸菜萝卜干。亲们受托马上办，一般也不收啥钱。富而为仁讲情面，腰粗做事就“厚板”。腰揣牛黄不差钱，赐人口福乐行善。相比我是“薄板板”，伸手白吃没脸面，像演小品吃卤(lu)面，腰市川的赵本山，贪嘴还把便宜占。远走他乡谋吃穿，却说老家井水甜。

周六晚，下了班，没事干，窗外大雨不间断，独在公寓绕床转。转的快，想的怪，想到腰市街道，程宝来的鏊（ao）烙方油饼，冠甲叔的火炉烤烧饼。于是打开掌中宝，联系老家一发小，他开饭店手艺好。请其弄几个烧馍，用快递寄我。戏上说“美不美泉中水，亲不亲故乡人”。这种小事求乡亲，隔天就能吃个美。没料好友回复道：“天热了，路远了，捎到喔达就瞎(ha)了，想撂（liao）都没地方撂。”我边转边琢磨：想的周全话不错，没想我的瘾发作，狗娃不知猪娃饿。虽说初夏天气热，北方总没南方热，本人常用“拼多多”，网购买的熟食多,十有八九都好着。即使烧馍捂臭烂，馍上长出霉点点，扔了不过十块钱，糟蹋小钱比屁淡，当给物流做贡献。人活一世细盘算，谁还不撂（liao）几个钱？攒下银子千千万，带到坟头是纸片。我俩关系是铁杆，出于好意暂不办，我发微信逗他玩，编说原因有三点：一是店里活多没有时间，剥葱倒蒜忙碌不完；二是当老板不愿扯闲蛋，何况咱不是官和腕；三是怕我干指头蘸（zan)盐，离的老远赖账咋办? 玩笑就像三股烟，把他呛得转圈圈，受了委屈心颇烦，把狗踢得乱叫唤。

咱像婆娘怀了娃，很想吃啥就买啥，不把自己嘴“封杀”！腰市街里摆的啥，花钱还能买不下？虽说街道延长啦，还是没有广州大。坐等单日集圆啦，托人买馍另捎话。活人还能被屎尿憋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何况吃是碎碎个事，论起来就不是个事。换了个思路，想到街北头→大户族→小文友：明善哥的娃子屈丹。晚上放下碗，微信发一段，和娃谝了谝。娃说他在西安，正陪媳妇吃饭，这个小事不难，马上找人去办，不要红包转钱。 

刚才下班，收到快件。打开闻看，烧饼靓啳（quan），下图可见。一些麻糖，放在下面。这些“市饼”烧馍，真是费了周折。从北乡山窝窝，到州城上邮车，搭乘飞机再倒车，跨陕鄂（e）湘粤，上我的餐桌。满足口福，体验幸福。时空遥远，家在身边。想啥来啥，如同神仙。解了嘴馋，不由感叹：贤侄丹丹，丹心一片。行善烦劳，必有福报。叔在群里，夸称你好。南海观音，向你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