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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窑洞的气息是独有的，潮湿，黝暗，有些霉的味道。一扇单开的门，两翼有窗，竹帘很旧了，一张旧而小的桌子，靠在进门的左角。墙上有个壁龛，可以放书。
这个地方和我休戚与共，我爱她，没齿不忘。
春天，有个很普通的小瓶子，用来插花，园子里花很多，一年四季，轮换着开放。花都美，小小的几朵，就满室生芬，生色。
有时插草，狗尾草，弯弯的草穗，真美，使我想到田野和河床。还插树叶，绿的，红的，还有一种，被虫子蚀过，叶上有洞，洞边的颜色先红，诱眼。
很多夜晚，就在这角落写诗，目光落在桌前，有种东西直抵肺腑。我在一条天路上攀援，飞翔，白云蓝天，浩渺烟波，万千气象，纷至沓来。
很怀念那种时刻，杳无人迹，独行。任我挑雨担云，拣花拾露。或者大声呼叫，让喊声的碎片在想象的山谷里闪闪发亮，让年轻的诗句风流倜傥，象一个钟情的美仪少年！
或者读书，浅尝辄止，不求甚解。有些书口吐莲花，有些书惨云晦雾，有些对你吃吃发笑，有些面孔狰狞。信誓旦旦也好，哼哼唧唧也罢，我都不为所动，我看看它们，就入了梦乡。
有些说教神圣无比，不可侵犯，有些人物喜怒笑骂，风歌藏否。我把它们撮和一起，欣赏一过，明白了它们的血脉源流，宗旨所在。它们坐在梦园的夜里，一反常态，脱下冠冕衣衫，放意忘形，和我交了朋友。
有时使自己的心空无一物，看一只蜘蛛在头顶的墙角结网，它吊在一根丝上垂下来，又咬着丝爬上去，我想看明白它劳作结网的程序，看它的忙碌和成功。有一次突发奇想，为自己设定了一段历程，并且取得了成功。
夜半醒来，园子悄然无声，我能听见窗外树叶落地的声音，小鼠在廊下走过的声音。桌上插了一支夜来香，花丝细长，一根一根掉在书页边。
白色的墙粉从洞顶落下来，寂然无声，象一片片花瓣。我说，那是三月纷飞的桃花，一位蓝眼睛的金发女子很惊讶的看我，看看仍在落花的洞顶，摇摇头，它不明白，她看我的眼神象看见一片甲骨。
在一个秋雨潇潇的晚上，我听见墙角传来奇怪的声响，那响声不断移动，移到门口，我听见它在挠动门角。啊！一只刺猬，我看见它时，它缩成一团，蹲在门边。
它在寻找同伴，它误入了我的窑洞。外面雨声叮咚，我把它放在廊下的青石盆边，我不知道它的伴侣在哪里，我默默祝愿，别让它们失散太久，雨夜有些凉意，我牵挂它们赶快重逢。
怜花惜物，我爱它们!
“墙角刺猬安在否，最忆砖缝蒲公英”，直到今天，我还在惦念它们。它们弱小而可怜兮兮，需要呵护！
时光象粗粝的沙子，已将记忆吹打的支离破碎，许多东西都已忘记，云烟般消散了，唯这些小小生灵在我心中，不能忘怀。
它们是我心中的牵念，是我情感中的一道风景，有声有色，牵肠挂肚。它们今天该是子女成群了，我在心中祝愿它们幸福。
小刺猬！你们好吗？世事无常，保重保重！
窑洞是岁月的见证，它通晓一切，洞明练达。那潮湿的感觉，昏暗的光亮使我永忆。
2009.8于涧尾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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