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朝圣者
三年了,我又一次遇见那个僧人,
从青海的塔尔寺,
到西藏的扎布伦。
依然是举手加额,脸额贴地而拜,
一起一伏,一伸一缩——
夕阳中,一条尺蠼虫蠕动的剪影。
凝视着,久久凝视着,直到暮色昏沉,
直到他溶入夜晚的黑暗中,
直到——我把他看成我自己。
顿悟了:我们都有着一颗朝圣者的灵魂,
我们都要这样不断地丈量从肉体到灵魂的距离,
并且用尽整整的一生。
2002-1-23,6:25,刊登于《中西诗歌》2004年第2期
被选载于《中华当代诗歌百家精选》(2005年2月出版)
今夜月光如霜
今夜月光如霜,刮我脸庞
今夜草地如洗,一片空旷
众人灯火熄灭,木屋安睡
我独难眠,独携寒冷漫步
在茫茫原野,在友谊峰两边
今夜,不能入睡的
只有普希金和我
只有普希金和我,在倾听——
喀纳斯河水的诉说:寂寞、愤懑与忧伤
无论是骄傲的斯拉夫子孙,至今野蛮的通古斯
草原上的兄弟卡尔梅克,还是
马背上的民族哈萨克和图瓦人
都已在他们的村庄安睡
村庄比他们睡得更死,睡得死一样的沉
沿着霜雪铺成的道路
我独自一人,走在月光下的世界上
从普希金的罗斯,到李白的大地
我知道:我不是那最后的一个
也不是唯一的一个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
一人,也要把火种传承
今夜和所有的黑夜
普希金和我,一起走着
树林安静,大地安睡
河流奔腾咆哮不息
河流终将把我和黑夜一起带走
大地如洗,空空的大地呵
给峰峦留下一顶白雪的王冠
2001.12.27.凌晨,刊登于《诗刊》2002年下半月刊第9期“诗人12家”栏目
图瓦人小学
雪山远远站立
河水哗哗流淌
河岸上
留下了空空的蜂房
红色的蜂房
寂静的蜂房
阳光下是那么响亮
而我走进你的影子是那么的黑
黑!黑得苍老而又粗壮
我也有着晒得黑而又红的脸膛
我要回到喧闹的蜂房
做一只小蜜蜂是多么幸福
整天忙忙碌碌嗡嗡嘤嘤地唱
做一只小蜜蜂是多么幸福
我摘下雪白的头发
在雪山之下,在河流之上
我飞快地穿过了草地、栅栏和围墙
在美丽而神秘的蜂房里
我读着读不懂的蜜蜂王国的文字
我找不到童年伙伴
我是蜇人的大马蜂还是偷蜜吃的黑熊
但是我知道
做一只小蜜蜂是多么幸福
我溜进假日里空空的蜂房
寂静而又响亮的蜂房
被我秋天的嘴巴吹响——
2002.2/11.22:20,刊登于《诗刊》2002年下半月刊第9期“诗人12家”栏目
藏羚羊
车灯把死去的藏羚羊唤醒
它骨肉赤裸 鲜血淋淋
它的毛皮被剥光了 它的生命被剥夺了
它突然从堆积如山的尸骨里爬起来
莽撞撞地奔向光明
那回光返照的猛烈冲刺
那死里求生的悲惨姿态
突如其来 令人震惊
良知 徒劳地伸出双手
却再也不能拯救
这大自然的美丽精灵
它颓然仆倒在茫茫雪地
它最后的呼叫声 凄厉地
撕裂高原冰冻的夜空
在内心的光芒里 我们终于看见
死不瞑目的藏羚羊
有着人类初生婴儿纯真的眼神
——包含着对一切贪婪邪恶的无知
和所有善良生灵的悲愤
2003年,刊登于《诗刊》下半月刊2009年第1期
魂归可可西里
——悼索南达杰
雪山肃立
长号呜咽
四百名喇嘛咏诵藏经
八千盏酥油灯一齐点亮
十万个百姓跪伏在火葬台周围
默默祈祷
为你超度亡灵
你的遗体被抹上酥油
放在柏木堆上
一缕轻烟袅袅升起
一首悲壮而苍凉的歌儿
回响在未亡人耳边——
“我心中的人呀,
哪里是相会的路……”
哪里是相会的路
为了美丽少女的家园
为了所有生灵的天堂
面对罪恶的子弹
挺起胸膛
你跪地射击的姿势
被零下四十度的严寒
冻成一尊青藏高原不屈的冰雕
灰暗的云层
狂舞的飞雪
玛尼堆招展着五色经幡
高耸的纪念碑被深雪掩埋
一条条洁白的哈达
仍然围绕着你的黑白遗像
昆仑山口
风雪凄迷
我心中的人呀
你深沉而忧郁的目光
永远遥望着远方
2003-3-24,凌晨5:20写于一夜未眠之后,刊登于《诗刊》下半月刊2009年第1期
他把梦留在了可可西里
——祭可可西里环保志愿者冯勇
他睡了。头枕高原。
他瑟缩着,他做梦了吗?
在海拔接近五千米的地方,
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
在梦里,是否还在推着怎么也推不动的车轮,
直到推得四肢无力,浑身痠软?
是否还在捡着怎么也捡不完的垃圾,
依旧捡得气喘吁吁,直冒虚汗?
是否,还在护送迁徙的藏羚羊穿过公路,
拦着怎么也拦不住的过路车,大声呼喊宣传?
还在追着怎么也追不上的偷猎分子,
翻越一道道难以翻越的冰雪大坂?
他睡了。在生命的禁区,
无声无息地睡去了,
沉入人世上最深沉的睡眠。
但愿,他不要再做这样的噩梦——
黑风。黄沙。随手丢弃的废品。
被剥去皮毛的藏羚羊的胴体,堆积如山。
赤裸裸,血淋淋,一只刚刚出世的小羊羔,
仍然在寻找母亲的乳头,嗷嗷呻唤……
但愿他做一个好梦:梦见高原精灵欢乐的舞蹈,
梦见亮晶晶的星星伸手可及,仿佛回到童年;
梦见婴儿眼睛一样明净的天空,
没有污染,野罌粟似的一个劲儿地蓝……
他把梦留在了可可西里。
在长江源,在昆仑和唐古拉之间,
他永远地睡去了。他的梦,
却也是一眼不冻泉,带来希望的春天……
2003-2-23,刊登于《诗刊》下半月刊2009年第1期
玛吉阿米
转经的人潮川流不息
千百年来
它伫立在街角静静地守望
它是疲于征逐的灵魂的驿站么
不!它更是令人
伤心欲绝的地方
有一把喑哑已久的爱之弦琴
悬挂在油烟熏黑的墙角
谁再来拨响
有一行泪水浸渍模糊的诗句
藏掖在厚厚的留言薄里
你永不会看到
有一双未来佛低垂的眼睛
满含悲悯
在幽暗里凝视
有一颗孤苦的心灵的灯盏
燃尽血泪
终将归于寂灭
有一阵雪地里嘎吱的脚步声
仍然在深夜静谧的街巷上
回响
有一个人,从你生命中消失了
咫尺就是天涯
你再也不能遇见
这是一个令人伤心欲绝的地方
也是情人心中
神圣的殿堂
幸福花园,却生长着荆棘般的痛苦
你尝尽爱的悲欢
把它秘密埋葬
——“阑珊的灯火邂逅的人
玛吉阿米的酒光里
情人的眼”——
酒光,将锈蚀的一切重新擦亮
秋夜,又把一首情歌
轻轻哼唱
2007-10-4,刊登于《诗潮》2011年第4期
牦牛铃
山坡上移动着云影
一支牦牛的乐队
在演奏天籁之音
一个裹着藏袍的聋哑人
挥舞着小棍,指挥他的牛群
我多么想要那风中悦耳的声音
比划了半天,我终于明白
用全世界的黄金,也换不来高原山野
这摇响阳光的一阵牛铃声……
刊登于《诗潮》2011年第4期
茶马古道
马蹄敲醒山谷
踢踢踏踏,蹄声清脆
云雀从草丛飞起,在天空
嘀呤呤地鸣叫
马帮驮着一抹晨曦上路,远方
雾霭中的雪峰在闪耀
仿佛一阵闷雷在晴空炸响
前面突然发生滚石塌方
受惊吓的骡马凌空蹦跳,失足
掉下悬崖,转眼落进怒涛
马锅头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抱头直瞪着滔滔的江水
向玛尼堆捧上一块石头
虔诚地祈祷山神和观音老母保佑
沿着风马旗指引的方向
又开始在崇山峻岭上行走
天暗了,点亮噼啪作响的篝火
在柴烟熏黑的石崖下风餐露宿
“围着火塘唱起赶马调,
叮咚的马铃响遍山坳。
嘶鸣的马儿也像在思念旧槽。
夜风在山林通宵呼唤,
星星在夜空不停地眨眼,
是否也像我一样难以入眠?”
有多少马帮在千疮百孔的古道走过
留下一行行深深的蹄窝和一堆堆森森白骨
去胸怀宽广的高原草场放牧高歌
到美如仙境的雪山湖泊渴饮沐浴
灵魂化为苍鹰在头顶盘旋
江河融入血液在体内奔突
走在茶马古道也是走在朝圣的路上
饱经困苦磨难,唯求心灵被佛光照亮
而今叮咚的铜铃声已经随风飘远
赶马人的奇闻轶事仍然口口相传
剩下一条荒草埋没了的古道,蝉吟虫唱
等谁来把它寻踪踏访
2007-8-9,刊登于《诗刊》上半月刊2010年第2期
怒江大峡谷
两岸是造化的巨斧劈开的山崖
中间流淌着一川绿得发蓝的江水
云团在峰峦峡谷间游荡
树林喷出缤纷的色彩
一个溜索的少女,从奔腾的虎背滑过
雪山在她头顶闪耀着王冠
岸边有层层叠叠的石片屋脊
和被阳光涂抹得金黄的青稞地
生活就象白天穿着彩色衣裳
夜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江水却一直在诉说,在哭泣
无人听懂她讲述的故事
一次闪电撕开黑锅盖的天空
雷霆轰隆,暴雨倾盆
狂风咆哮,大地在脚下
剧烈地抖动
仿佛从天上的巨大裂缝
爆发出了滚滚的山洪
山体发出一阵阵爆破的巨响
一条条山脉一座座峰峦砰然崩塌
泥石流滚滚而下,吞噬房屋
将它所触到的一切化为齑粉
一家人还未来得及叫喊一声
顷刻间被淹没得无踪无影
雨过天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断壁残垣里,默默收拾着破损
大峡谷就象一道深深的创伤
两岸峭壁也是累累伤痕
一条浑浊泪水的江河
夹杂着泥沙愤懑的怒吼声
祖祖辈辈收获的是苦难与贫穷
土地越发贫瘠,岩石裸露祖先的骨殖
在崖畔,一次次用石块重新垒砌村落
这些怒族和傈僳的百姓哟,仍旧到
巴掌大的挂山田上翻耕吆喝
悠然飘荡着山歌和鞭牛的身影
2007-8-8,刊登于《中国诗人》202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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