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 家
屈化民
小时候,我家街房北边,与闵家一墙之隔。闵红运与我同岁,枣木棒棰一对。房门前面,形影相连。结伴上树、打“猴”、滚铁环。常在一起和尿泥,在门口条石上拌 “炮”。发小之家,记忆较多,值得一说。
红运妈是大好人。与邻为善,以和为念,包容厚道。多年与左邻右舍交往,没拌过嘴,没红过脸。彼此和睦相处,邻里帮衬度日。在那经济困难,吃食紧缺的年月,她家只要做一锅好吃的,比如凉粉、饸饹、搅团啥的,就给我家端一碗,给对门杏女姑家送一碗。洋瓷碗装心意,碗中餐回味长。
我上二年级时,红运妈的娘家遭遇不幸,侄子侄媳先后病故,留下个八岁大的孤儿。她放下自家的事情,给农业社请假,去闵村料理完侄家的后事,回来时带着侄孙王侃处。家里猛然添一张嘴,管吃管穿天长日久。对于这样一件大事,红运他大欣然接受,视为家人。从未流露半点怨言,从来没有吊过脸色。
红运比侃处小一岁,辈份却大一辈。两个穷家碎娃,在一口锅里舀稀稠,一个炕头放枕头,一口罐上尿细流。大人对娃,不分亲疏,一样对待。有好的同吃,做穿的成双,在学校同班。俩娃之间,从不争多论少,更不嚷仗打锤。不知情的人看见,以为是一对亲兄弟。
侃处一直在姑婆家成长。上完小学读中学,1979年高中毕业,考上五年制西安医科大学。这漫长的十多年间,上学所需的全部费用,基本上由闵家负担。农民上工难挣钱,省吃俭用苦积攒。多年供养两个学生,说着简单做来很难。即使放到现在,也是很不容易。
三年级上半期,那时是春季里,下课后我与同学斗鸡,被同班的程增加从背后搬倒,咯叭一声右腿断了。接骨固定后,睡炕三个月。骨头刚刚长住茬,急不可奈爬下炕,双手拄地挪行,土话叫捼(wei)哩。小娃爱动弹,天天不消停,在街门口捼出捼进,就像供销社的捼子娃。
时入盛夏,天气炎热。晌午饭时,红运脱个精沟子,坐在自家门槛上,大腿边放着一碗煎糊汤,等饭凉了好下口。他先瞅着我笑,又把目光移向北边,看十几步远的小房前面,那个“捼子娃”捼行。这时我哥要去担水,急乎乎来到闵家门前,取门板上靠的水担。毛手毛脚一拽,担穗挂翻饭碗,一碗热饭不偏不斜,扣浇在红运的牛牛上面。这名符其实的“盖浇饭”,突如其来 “浇” 了 “红" 运,把娃疼的吱哩哇啦叫唤。大人赶紧“抢救”,发现嫩牛肿成“热狗”,蛋蛋快掉皮皮。大家手忙脚乱,赶紧把它冲净,土法消肿止痛,给上面洒上盐,再抹一疙瘩鸡油,活像“鸭子逑串串油”。这样一来,伤员不能行走,成天跟着我捼,成了随从和尾巴。一连七八天,不能上学拔草,拉屎尿尿都难。
红运是独生子,是全家的宝贝蛋蛋。爱子遭此横祸,男根受到伤害,大人没说过一句埋怨话,没提过任何赔偿之类的要求,就连敷伤的鸡油,都是自己找的。有天在门口吃饭,红运妈看着我俩,笑呵呵说,“本来一个捼子,后边跟个 ‘弟子’,加上合作社的捼子,师徒三人游街哩,上街的人观景哩。”
大概是1975年,公社大院南扩,占用几户宅地,红运家搬到了北头街后。离的远了,来往少了,思念多了。有时遇到一起,依然亲热如故。
时过多少年,常记邻里缘。现在回想起来,怀念那个年代。邻居相伴,是那样长久、平和、纯朴。做人做事,是那么良善、宽厚、简单。上工时,掮镢头锨同行,一块干农活,一起修地球,你一身汗,他两腿泥。吃饭时,你喝稀糊汤就酸菜,他用豆面汤拌炒面。你吃棒棒杂面,他咥红苕黑馍。白天在一口井边淘红薯,晚上坐一个房磵谝梆子。正如那句老话,远亲不如对门,对门不如近邻。低头不见抬头见,谷干豆蔓永相连。哪像现在城里人,房邻房不来往,门对门不走动。
进入新的时代,国家更注重精神文明建设,倡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奔着这个主题,我写这篇短文,讲睦邻真实故事,说老辈和谐事例。这对读者来说,可以抛砖引玉,可能有所启迪。
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臧平立书法